春桃端著鎏金銅盆進來時,蘇傾離正把那枚龍紋玉佩湊到窗前。日光透過冰裂紋窗欞,在掌心投下細碎的光斑,缺口處的新茬刺得指尖發(fā)麻。
"主子,三殿下差人送了點心來。"春桃把食盒擱在描金茶幾上,揭開蓋子時 breath 都放輕了,"說是御膳房新做的芙蓉糕。"
蘇傾離轉(zhuǎn)頭看那碟瑩白的糕點,花瓣形狀捏得精巧,頂上還綴著顆殷紅的櫻桃。三年前在北境,將士們分食一塊發(fā)霉的麥餅都能笑得震天響,哪見過這樣金貴的東西。她把玉佩揣回懷里,冷冷道:"扔了。"
"啊?"春桃的手停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圓,"這......這可是御膳房的......"
"我說扔了。"蘇傾離走到妝臺前坐下,銅鏡里映出張蒼白的臉,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她拿起支銀簪子,尾端的尖刺正對著自己脖頸動脈的位置,"三殿下還說什么了?"
"就......就說讓您嘗嘗鮮。"春桃慌忙把食盒蓋好,"那人還說,今晚戌時三刻,御花園賞星臺見。"
蘇傾離把銀簪狠狠扎進發(fā)髻,銅鏡"哐當"晃了晃。賞星臺?那地方偏僻得很,當年冷宮的老太監(jiān)說過,幾十年前有位貴妃就在那兒投了湖。她冷笑一聲,伸手從妝匣底層摸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硬邦邦的麥餅——昨天偷偷讓春桃去禁軍營房換的,北境老兵見了這餅子,總會念點舊情。
"春桃,你說這皇宮像什么?"蘇傾離掰了塊麥餅塞進嘴里,硌得牙疼,"我看就像個大鳥籠,金的銀的,卻連口氣都喘不勻。"
春桃嚇得臉都白了,撲通跪倒在地:"主子!您小聲點!這話要是讓人聽見......"
"聽見又怎樣?"蘇傾離把麥餅渣灑在地毯上,"反正我這條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俯身抓住春桃的手腕,"你到底是誰的人?"
春桃的身子抖得像篩糠,眼淚啪嗒掉在青磚上:"奴婢......奴婢是殿下派來伺候您的......"
"哪個殿下?"蘇傾離的指甲掐進她肉里,"東宮的,還是御花園那位?"
"是......是太子殿下......"春桃疼得直抽氣,"但三殿下說......說只要奴婢幫他,就......就把奴婢弟弟從牢里放出來......"
蘇傾離松開手,看著春桃手腕上四道紫紅指印,心里那點剛冒出來的暖意瞬間凍成了冰。她就說嘛,這宮里哪有什么干凈人。她從匣子里摸出錠銀子塞過去:"拿著,今晚的事兒,就當我不知道。"
春桃捧著銀子哭得更兇了:"主子......"
"滾。"蘇傾離背過身去,望著窗外那株半死不活的海棠樹。北境的海棠都是長在懸崖上的,風吹雨打,反倒開得潑潑灑灑。不像這宮里的,養(yǎng)在花盆里,嬌貴得像紙糊的。
夜幕降臨時,蘇傾離換上身黑色夜行衣。這還是當年在北境偵查敵情時穿的,袖口和褲腳都磨出了毛邊,卻比宮里那些云錦舒服百倍。她翻出床板下藏著的短刀,刀鞘上刻著半朵海棠——這是兄長送她的及笄禮,說女孩子家,總得有點念想。
"嘩啦"一聲,她踹開后窗,縱身跳入院中。落地時膝蓋微彎,像只蓄勢待發(fā)的豹子。三年冷宮沒磨掉她的功夫,反倒把性子養(yǎng)得更野了。
御花園的風帶著水汽,吹得假山石上的青苔都發(fā)了潮。蘇傾離貼著回廊柱子往前挪,每走三步就停一停,耳朵像兔子似的豎起來。北境的夜是活的,有狼嚎,有風聲,有將士們的呼嚕聲。宮里的夜卻是死的,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還有那些藏在暗處的眼睛眨動的聲音。
"誰在那兒?"突然傳來個太監(jiān)的聲音,蘇傾離閃身躲進花叢,枝葉掃過臉頰,火辣辣地疼。她屏住呼吸,看著兩個提著宮燈的太監(jiān)從面前走過,其中一個手里還拿著串鑰匙,叮叮當當?shù)仨憽?/p>
等太監(jiān)走遠了,蘇傾離才從花叢里鉆出來,貓著腰往賞星臺方向跑。月光照在漢白玉欄桿上,像撒了層霜。她剛跑出沒幾步,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站住。"
蘇傾離的心跳驟然停了半拍。這聲音......她猛地轉(zhuǎn)身,月光下,蕭景淵穿著身玄色常服,領(lǐng)口繡著暗金龍紋,在夜色里幾乎看不清輪廓。他身后跟著四個黑衣護衛(wèi),個個面無表情,手按在腰間的刀上。
"太子殿下深夜不睡覺,也來御花園散步?"蘇傾離握緊短刀,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她現(xiàn)在只有一個念頭,若是被抓,就抹脖子自盡,絕不能落在這狗皇帝和偽君子手里。
蕭景淵沒說話,只是一步步朝她走近。他的靴子踩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像敲在蘇傾離的心尖上。月光照在他臉上,能看見他緊抿的嘴角和眼底的紅血絲——他似乎很久沒睡好了。
"你要去哪?"蕭景淵停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聲音沙啞得厲害。
蘇傾離冷笑:"怎么?殿下連我去哪兒都要管?"她突然往前一步,刀尖直指他胸口,"還是說,殿下怕我去見三殿下?"
蕭景淵的眼神暗了暗,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蘇傾離,別玩火。"
"火?"蘇傾離笑出聲,眼里卻沒半點笑意,"我現(xiàn)在就在火坑里!"她的聲音陡然拔高,"我兄長死得不明不白!十萬蘇家軍被你們當牲口使喚!我蘇傾離在這鬼地方受辱三年!蕭景淵,你告訴我,什么是火?!"
護衛(wèi)們唰地拔刀,刀光在月光下閃得人睜不開眼。蕭景淵抬手阻止了他們,目光沉沉地看著蘇傾離:"蘇靖遠的死,本王會查。"
"查?"蘇傾離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等你查到黃花菜都涼了!"她突然壓低聲音,刀尖幾乎要碰到他的衣襟,"我問你,三年前你在北境點將臺,到底看到了什么?"
蕭景淵的瞳孔驟然收縮,放在身側(cè)的手猛地攥緊。月光下,他手上的青筋根根分明。蘇傾離看見他喉結(jié)又動了動,像是有什么話堵在喉嚨口,死活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三殿下,這邊請,蘇側(cè)妃應該快到了。"
蘇傾離心里咯噔一下,蕭景睿來了!她下意識地想躲,手腕卻突然被蕭景淵抓住。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捏得她骨頭都快碎了。
"跟我走。"蕭景淵低吼一聲,拉著她就往假山后面跑。
蘇傾離被他拽得跌跌撞撞,短刀掉在地上都沒顧得上撿。假山石上的藤蔓纏住她的頭發(fā),疼得她齜牙咧嘴。蕭景淵卻像沒感覺似的,只顧著往前沖,溫熱的掌心燙得她手腕發(fā)疼。
兩人躲在假山石后面,能聽見蕭景睿和太監(jiān)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蘇傾離的心跳得飛快,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她能聞到蕭景淵身上的龍涎香,還有他急促的呼吸噴灑在她頭頂。
"殿下,蘇側(cè)妃好像沒來。"太監(jiān)的聲音帶著疑惑。
蕭景睿嘆了口氣:"再等等吧。"
蘇傾離死死咬住嘴唇,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忽然,她感覺到蕭景淵的手松了松,轉(zhuǎn)而摟住了她的腰。他的手臂像鐵圈似的,勒得她喘不過氣。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能清晰地聽見對方的心跳聲。
蘇傾離的臉頰蹭到他的下巴,胡茬扎得她有點疼。她忽然想起那個深夜,在冷宮里,他也是這樣靠得很近,說要讓她當皇后。那時候她只覺得惡心,可現(xiàn)在......她不敢往下想。
"殿下,夜深了,起風了。"太監(jiān)的聲音帶著催促。
蕭景睿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走吧。"
腳步聲漸漸遠去,蘇傾離才松了口氣,剛想推開蕭景淵,卻發(fā)現(xiàn)他的身體燙得嚇人。她抬頭一看,月光下,他臉色蒼白得像紙,額頭上全是冷汗。
"你怎么了?"蘇傾離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軟了。
蕭景淵沒說話,只是閉上眼,靠在假山石上。他的身體微微顫抖,呼吸急促得像剛跑完一千里路。蘇傾離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藏在袖子里,此刻竟然滲出了血,染紅了玄色的衣料。
"你受傷了?"蘇傾離嚇了一跳,想去拉他的手,卻被他猛地甩開。
"別碰我。"蕭景淵的聲音帶著痛苦的沙啞。
蘇傾離皺緊眉頭,這個時候還嘴硬。她想起自己懷里有金瘡藥,是上次春桃?guī)退龘Q衣服時偷偷塞給她的,說是太子殿下讓準備的。當時她還以為是毒藥,現(xiàn)在看來......
她不再猶豫,強行抓住蕭景淵的左手,擼起袖子一看,倒抽一口涼氣。他的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像是被什么銳器劃的,現(xiàn)在還在往外冒血。傷口邊緣有些發(fā)黑,似乎是中了毒。
"這是怎么回事?"蘇傾離的聲音發(fā)顫。
蕭景淵轉(zhuǎn)過頭,避開她的目光:"不關(guān)你的事。"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嘴硬!"蘇傾離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掏出金瘡藥。她打開油紙包,一股刺鼻的藥味撲面而來。北境的金瘡藥都是黑乎乎的藥膏,哪像這宮里的,黃澄澄的,還帶著股香味。
"忍著點。"蘇傾離用小刀挑開掛在樹上的藤蔓,撕成一條條的,權(quán)當繃帶。她先把傷口周圍的血擦干凈,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金瘡藥敷上去。蕭景淵的身體猛地一顫,額頭上的冷汗更多了。
"很疼?"蘇傾離抬頭看他,月光下,他的嘴唇都咬白了。
蕭景淵搖搖頭,忽然抓住她的手,眼神復雜地看著她:"蘇傾離,你為什么要幫我?"
蘇傾離被他問得一愣,是啊,她為什么要幫他?他是她的仇人,是把她關(guān)在冷宮里的罪魁禍首。可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她竟然狠不下心來?;蛟S是因為他剛才救了她,或許是因為......她不敢想下去。
"我只是不想欠你的。"蘇傾離甩開他的手,繼續(xù)包扎傷口,"上次在校場,你幫了我。這次算我還你。"
蕭景淵沉默了,只是定定地看著她。蘇傾離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頭,假裝專心致志地包扎。忽然,她感覺到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頭發(fā),動作輕柔得像羽毛。
"你的頭發(fā)上有片葉子。"蕭景淵的聲音很輕,像夢囈。
蘇傾離的心跳漏了一拍,猛地站起身:"好了,我先走了。"她撿起地上的短刀,轉(zhuǎn)身就想跑。
"蘇傾離。"蕭景淵突然叫住她。
蘇傾離停下腳步,卻沒回頭。
"明天圍場,小心蕭景睿。"蕭景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他的箭術(shù),不在你之下。"
蘇傾離的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悶悶的疼。她沒說話,縱身躍上墻頭,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凝香閣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春桃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口水都流到了袖子上。蘇傾離看著她熟睡的樣子,心里五味雜陳。這宮里的人,誰不是在苦苦掙扎呢。
她輕輕叫醒春桃,讓她準備熱水。沐浴時,她看著自己手臂上的疤痕,又想起蕭景淵手臂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中毒?是誰這么大膽子,敢對太子下毒手?難道是蕭景睿?
"主子,您發(fā)什么呆呢?"春桃拿著毛巾走進來。
蘇傾離回過神,搖搖頭:"沒什么。對了,今天圍場要帶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春桃把毛巾遞給她,"弓和箭都檢查過了,還有您要的麥餅,也偷偷藏在包袱里了。"
蘇傾離笑了笑,這還是春桃第一次主動幫她?;蛟S,這宮里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壞。
辰時三刻,圍場入口處旌旗招展?;实圩诟吒叩目磁_上,身邊站著幾位皇子和大臣。蘇傾離跟著蕭景淵走上前去,剛跪下請安,就聽見一陣囂張的笑聲。
"這就是那個北境來的女將軍?看著也不怎么樣嘛。"一個穿著異域服飾的壯漢走了過來,絡腮胡子,銅鈴大的眼睛,正是西凌國的第一射手巴圖。
蘇傾離站起身,冷冷地看著他:"巴圖將軍是吧?久仰大名。"
巴圖冷笑一聲,從箭筒里抽出支箭,用手指彈了彈:"聽說蘇將軍箭術(shù)高超,不如我們今天就比劃比劃?"
蘇傾離還沒說話,蕭景淵突然開口了:"今日是父皇壽辰,不宜動武。"
巴圖挑眉:"怎么?太子殿下怕了?還是怕你的側(cè)妃輸給我,丟了大周的臉?"
周圍響起一陣哄笑聲。蘇傾離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她轉(zhuǎn)頭看向蕭景淵,發(fā)現(xiàn)他臉色蒼白,左手不自覺地蜷縮著——傷口肯定又疼了。
"好,我跟你比。"蘇傾離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圍場。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連皇帝都驚訝地看著她。蕭景淵也轉(zhuǎn)過頭,眼神復雜地看著她:"蘇傾離,別胡鬧。"
"我沒有胡鬧。"蘇傾離直視巴圖,"你想怎么比?"
巴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黃牙:"簡單。我們各射三箭,誰射中的靶心多,誰就贏。但有個規(guī)矩,箭必須擦著對方的耳邊飛過,才算數(shù)。"
蘇傾離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哪里是比箭,分明是玩命!擦著耳邊飛過,稍有不慎就會一箭封喉!
"怎么?不敢了?"巴圖挑釁地看著她。
蘇傾離深吸一口氣,想起北境的弟兄們,想起兄長臨死前的囑托。她不能退縮,她是蘇家軍的將軍,她不能丟蘇家軍的臉!
"好,我答應你。"蘇傾離的聲音堅定如鐵。
蕭景淵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你瘋了?!"
蘇傾離轉(zhuǎn)頭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我沒瘋。"她輕輕掙開他的手,"殿下放心,我不會輸?shù)摹?
巴圖哈哈大笑:"好!不愧是北境來的女將軍,有膽識!來人,備弓!"
很快,兩把弓和六支箭被送了上來。蘇傾離拿起那把熟悉的牛角弓,手指拂過冰涼的弓身。這是兄長留給她的遺物,陪她在北境征戰(zhàn)多年,從未失手過。
兩人相對而立,間隔不過十步。圍場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实圩诳磁_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蕭景睿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蘇將軍,請吧。"巴圖率先搭箭上弦,弓拉得滿如圓月。
蘇傾離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腦海里浮現(xiàn)出北境的天空,遼闊而湛藍。兄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傾離,射箭最重要的不是力氣,是心。心定,則箭定。"
她猛地睜開眼,眼神銳利如鷹。搭箭,拉弓,瞄準——一氣呵成。
"嗖!"
兩支箭同時離弦,帶著破空之聲飛向?qū)Ψ?。圍場上所有人都發(fā)出一聲驚呼。蘇傾離只覺得耳邊一陣冷風掠過,箭羽擦著她的耳廓飛過,帶起幾根發(fā)絲。
"噗!"
箭矢穩(wěn)穩(wěn)地釘在靶心中央。
蘇傾離喘著氣,轉(zhuǎn)頭看向巴圖。他的臉色有些難看,顯然沒料到她真的敢下手。
"該你了。"蘇傾離冷冷地說。
巴圖咬咬牙,再次搭箭上弦。這一次,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殺意。蘇傾離知道,他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又是兩支箭同時離弦。這一次,蘇傾離明顯感覺到箭的軌跡有些偏離。她下意識地歪了歪頭,箭矢擦著她的臉頰飛過,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噗!"
巴圖的箭射中了靶心,而蘇傾離的箭,卻射偏了一寸。
"哈哈哈!我贏了!"巴圖得意地大笑起來。
圍場上一片死寂,大周的官員們個個臉色鐵青。蘇傾離擦了擦臉頰上的血,眼神冰冷地看著巴圖。她知道,自己是故意射偏的。剛才那一瞬間,她看到巴圖的袖口閃過一絲銀光——那是淬了毒的銀針!有人想借刀殺人!
"蘇將軍,承讓了。"巴圖輕蔑地看著她,正要轉(zhuǎn)身離開。
"等等。"蘇傾離突然開口,"我們還有第三箭沒射。"
巴圖愣了一下,隨即不屑地笑了:"怎么?你還想垂死掙扎?"
蘇傾離沒說話,只是緩緩抬起弓,目光越過巴圖,看向他身后的蕭景睿。蕭景睿的臉色有些不自然,眼神閃爍不定。
"這一箭,我要射的不是靶心。"蘇傾離的聲音冰冷如霜,"是人心。"
她猛地拉滿弓弦,箭尖直指巴圖身后的蕭景睿!
所有人都驚呆了,皇帝猛地站起身:"蘇傾離!你要干什么?!"
蕭景睿臉色煞白,連連后退:"你......你瘋了!"
巴圖也察覺到不對勁,轉(zhuǎn)身想去擋。就在這時,蘇傾離突然松開了手。箭矢如流星般飛出,卻在半空中劃過一道詭異的弧線,繞過巴圖,徑直飛向他身后不遠處的一棵大樹。
"噗!"
箭矢深深釘入樹干,上面還掛著一只血淋淋的毒蝎子。
圍場上一片嘩然。所有人都明白了,剛才巴圖袖口的銀光根本不是銀針,而是這只毒蝎子!有人想在箭上做手腳,害死巴圖,再嫁禍給蘇傾離!
巴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冷汗直流。如果不是蘇傾離這一箭,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
"是誰?!是誰想害我?!"巴圖怒吼著,眼神兇狠地掃過周圍的人。
蕭景睿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蘇傾離冷笑一聲,她早就猜到是他。三殿下,看來你急著要除掉巴圖,好嫁禍給我啊。
就在這時,蕭景淵突然咳嗽起來,身體晃了晃,險些摔倒。蘇傾離心里一緊,連忙跑過去扶住他。他的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嘴唇甚至泛起了烏青色。
"你怎么樣?"蘇傾離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擔憂。
蕭景淵搖搖頭,虛弱地說:"我沒事......"話還沒說完,就暈了過去。
"殿下!"蘇傾離驚呼一聲,連忙抱住他。
圍場上頓時一片混亂。皇帝嚇得臉色發(fā)白,連忙下令:"快!傳太醫(yī)!快傳太醫(yī)!"
蘇傾離抱著蕭景淵,感覺到他的身體越來越燙。她低頭看著他蒼白的臉,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疼得厲害。這個總是冷冰冰的男人,這個把她關(guān)在冷宮里三年的男人,此刻卻脆弱得像個孩子。
她忽然想起昨晚在御花園,他抓住她手腕時的堅定,想起他手臂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想起他說"小心蕭景睿"時眼中的擔憂。原來,他一直在暗中保護她。
"蕭景淵,你醒醒!"蘇傾離搖晃著他的身體,聲音哽咽,"你不是要讓我當皇后嗎?你不是要我安分守己嗎?你醒醒?。?
太醫(yī)匆匆趕來,診脈后臉色凝重地說:"回陛下,太子殿下是中了毒,而且是罕見的'七日斷魂散'。這毒......這毒無藥可解啊!"
蘇傾離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無藥可解?怎么可能?她看著蕭景淵蒼白的臉,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不,不會的。一定有辦法的。北境的神醫(yī)曾經(jīng)說過,天下沒有無藥可解的毒。一定有辦法的!
蘇傾離猛地抱起蕭景淵,轉(zhuǎn)身就往外跑。
"蘇傾離!你要去哪?!"皇帝怒吼道。
蘇傾離沒有回頭,只是堅定地說:"我要去救他。"
她抱著蕭景淵,一步步走出圍場。陽光照在他們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蘇傾離知道,從這一刻起,她的命運,就和這個男人緊緊地綁在了一起。她不僅要為兄長報仇,要保住蘇家軍,還要救活這個口是心非、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
前路漫漫,危機四伏。但蘇傾離的眼神卻異常堅定,因為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她的身后,有十萬蘇家軍的期盼,有兄長的囑托,還有......這個需要她保護的男人。
蘇傾離抱著蕭景淵沖出圍場時,日光正烈得晃眼。懷中男人的身體燙得像塊烙鐵,呼吸短促得像隨時會斷裂的絲線。她聽見身后傳來禁軍的吶喊,靴底敲擊青石板的聲音急促如鼓點。
"讓開!"她側(cè)身撞開兩個攔路的太監(jiān),玄色袍角在風中炸開。宮道兩側(cè)的梧桐葉沙沙作響,幾片被震落的葉子粘在蕭景淵汗?jié)竦念~發(fā)上。
街角突然轉(zhuǎn)出一輛烏木馬車,車轅上掛著青銅螭龍鈴鐺。車夫猛地勒住韁繩,驚馬人立而起的瞬間,蘇傾離看清了車簾掀開時露出的半張臉——是太醫(yī)院的院判李修遠。
"蘇側(cè)妃?"老御醫(yī)眼睛瞪得溜圓,捋著山羊胡的手頓在半空,"太子殿下這是......"
"七日斷魂散。"蘇傾離咬緊牙關(guān),騰出一只手扯開馬車布簾,血腥味混著藥草香撲面而來,"能救他的只有你。"
李修遠的臉色由白轉(zhuǎn)青,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搭上蕭景淵的脈搏。車外傳來紛沓的腳步聲,蘇傾離反手抽出靴筒里的短刀,刀鋒抵在了御醫(yī)花白的脖子上。
"駕車。"她盯著后視鏡里越來越近的禁軍甲胄,"去城西百草堂。"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的顛簸中,李修遠抖著手打開藥箱。銀針在車壁透進的光斑里泛著冷光,刺入蕭景淵穴位的瞬間,男人喉間溢出聲壓抑的痛哼。蘇傾離這才發(fā)現(xiàn)他攥著衣襟的指縫里滲出暗黑的血,將玄色常服暈染出更深的墨團。
"這毒......"老御醫(yī)拔下第三根銀針時,針尖已泛出青黑,"需得千年雪蓮做藥引,可太醫(yī)院的冰窖......"
"我知道哪里有。"蘇傾離打斷他,目光掃過車窗倒影里自家蒼白的臉。三年前被打入冷宮那日,她曾在御膳房后的暗格里藏過半塊雪蓮——那時原是想著兄長若能回京,用它補補身子。
馬車剛拐進百草堂后巷,蘇傾離就聽見身后傳來羽箭破空的銳響。她抱著蕭景淵滾下車的瞬間,車篷被射穿成篩子狀,翎羽簌簌落在李修遠驚懼的臉上。
"帶他進去。"蘇傾離將人推進藥鋪后門,短刀劃破巷墻灰皮,"從密道走。"
轉(zhuǎn)身迎上禁軍的剎那,她看見為首那人腰間的玉佩——和昨晚在御花園聽見的叮當聲一模一樣。刀鋒相撞迸出的火花濺在眼角,蘇傾離突然想起兄長教她的刀法要訣,身體比腦子先做出反應,短刀貼著對方護心鏡滑過,在他上臂劃出深可見骨的傷口。
"蕭景淵給了你什么好處?!"被劃傷的隊正捂著流血的胳膊怒吼,身后十數(shù)柄長刀同時出鞘。
蘇傾離沒有回答,只是一步步后退。靴底踩碎地上的藥渣,混著塵土濺上裙擺。她數(shù)著對方的呼吸頻率,像在北境草原上等待最佳獵機,直到聽見斜后方傳來瓦片松動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