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空氣裹著潮濕的腐葉味，林深捏著牛皮紙袋沖進(jìn)“舊時光”書店時，后頸已經(jīng)洇濕了一片。他抹了把臉，抬眼看見老書架上歪斜的銅質(zhì)門牌——3B區(qū)，懸疑小說專柜，霉斑正順著胡桃木紋理蜿蜒。

“老板，上周寄存的那本《午夜回廊》......”話音未落，他的目光就被玻璃柜臺里的牛皮筆記本勾住了。暗褐色封皮布滿龜裂，燙金花紋剝落得只剩零星線條，卻在角落突兀地嵌著半枚暗紅指印，像干涸的血跡。

“林先生來得巧?！钡曛鲝睦匣ㄧR上方瞥他一眼，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柜臺，“今早有人匿名寄存，指明要你親自取?！奔埓涞氐膼烅戵@飛了窗臺上的麻雀，林深盯著筆記本邊緣露出的泛黃紙角，喉嚨發(fā)緊。三天前他在舊書市場淘到的殘本《未完成的謀殺》，缺的正是第七頁，而此刻這本筆記本的厚度，恰好能補上那個缺口。

筆記本翻開的瞬間，霉味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林深的指尖撫過前六頁工整的鋼筆字，墨水暈染的痕跡顯示書寫時間至少超過二十年。故事講述一位女大學(xué)生在雨夜目睹兇案，卻在報警時發(fā)現(xiàn)兇手竟與自己長相相同。當(dāng)他翻到第七頁，瞳孔驟然收縮——原本該有文字的紙面被整片撕掉，斷面參差不齊，而第八頁頂端赫然寫著一行歪斜的小字：“他們在監(jiān)視你?！?/p>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林深猛地合上本子，后腰撞在書架上發(fā)出悶響。屏幕顯示“未知號碼”，接通后只有電流雜音，三秒后傳來指甲刮擦黑板的刺耳聲響，緊接著是女人壓抑的嗚咽：“救......”通話戛然而止，林深的掌心已經(jīng)沁出冷汗，他突然意識到書店太過安靜，連空調(diào)外機的嗡鳴都消失了。

“老板？”他轉(zhuǎn)身時踢翻了腳邊的紙袋，《午夜回廊》摔落在地，扉頁的作者簽名“沈清如”讓他心頭一震——那正是《未完成的謀殺》的署名，而這位作家早在十五年前就因車禍去世了。

腳步聲從二樓傳來，木質(zhì)樓梯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林深攥緊筆記本后退，后腰抵在冰涼的玻璃柜上。陰影先于人影出現(xiàn)，暗紅色雨傘尖刺破昏暗的光線，傘面水珠順著傘骨滴落，在地板上匯成蜿蜒的細(xì)流。持傘人穿著墨綠風(fēng)衣，兜帽陰影里只能看見蒼白的下巴，和若隱若現(xiàn)的珍珠耳釘。

“第七頁不該存在?！鄙硢〉呐曄袷巧凹埬ミ^耳膜，持傘人突然抬手，傘尖直指林深胸口，“你最好......”話音未落，店門被撞開，暴雨裹挾著穿黑色皮衣的男人沖進(jìn)來。林深認(rèn)出對方后腰別著的皮質(zhì)槍套，那是警用配槍的款式。

“程野！”店主突然暴喝，“帶他走！”

皮衣男人咒罵一聲，反手扣住林深肩膀。林深掙扎時筆記本滑落，第八頁朝上攤開在地面。持傘人發(fā)出短促的驚呼，傘骨在瞬間扭曲變形，暗紅色布料下伸出的手指呈現(xiàn)不自然的青灰色。程野的槍響在雨聲里格外沉悶，持傘人踉蹌后退，風(fēng)衣下擺掃過書架，十幾本舊書轟然墜落。

“別看！”程野拽著林深沖向側(cè)門，后背突然撞上某種粘稠的阻礙。林深轉(zhuǎn)頭，看見密密麻麻的黑色文字正從墻面滲出，像無數(shù)螞蟻在爬行。那些文字排列成相同的句子：“你已成為第七頁。”

巷子里積水漫過腳踝，程野將林深推進(jìn)破舊的銀色SUV。后視鏡里，“舊時光”書店的霓虹燈牌突然炸裂，玻璃碎片混著雨水飛濺，隱約映出持傘人站在門口的輪廓——她摘下兜帽，露出與林深如出一轍的面容。

“解釋清楚?！背桃俺兜粽囱目噹?，露出小臂猙獰的刀傷，“為什么沈清如的手稿會找上你？”他發(fā)動汽車時，車載電臺突然自動切換頻道，雪花噪點中傳來孩童的童謠聲，唱的正是《未完成的謀殺》開篇的死亡預(yù)告。

林深低頭撫摸筆記本內(nèi)頁的暗紋，在第八頁背面摸到凹凸不平的刻痕。他掏出打火機烘烤紙面，隨著溫度升高，一行小字逐漸顯現(xiàn)：“七月七日，永夜劇場，真相只存在于被刪除的瞬間?！?車窗外的雨幕中，街燈次第熄滅，城市陷入詭異的黑暗，而程野的手機在此時響起，來電顯示是一串不斷跳動的亂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