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號,熱得人想鉆進冰箱。
我抱著剛買的全糖奶茶往教學(xué)樓跑,書包帶子在胳膊上滑來滑去,耳邊全是新生報到的嘈雜聲。陽光晃得人眼暈,眼前突然撞進一片白色——不是云朵,是件熨得筆直的白襯衫。
“砰!”
奶茶脫手飛出去的瞬間,我腦子里一片空白。那杯加了三份珍珠的全糖奶茶劃出道完美的拋物線,最后精準(zhǔn)地潑在一雙限量版Aj1上。奶精混著茶漬順著鞋幫往下淌,在米白色鞋面上洇出難看的污漬。
周圍的喧鬧聲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我順著那雙鞋往上看,撞上一雙冷得像冰錐的眼睛。男生很高,白襯衫領(lǐng)口敞著兩顆扣子,喉結(jié)在白皙的皮膚下若隱若現(xiàn)。碎發(fā)被風(fēng)吹得微亂,偏偏眉峰凌厲得像用尺子畫出來的。
“對、對不起!”我手忙腳亂地掏紙巾,結(jié)果把口袋里的糖紙、早餐優(yōu)惠券全帶了出來,散了對方滿地。
顧言澤。這三個字像彈幕似的在我腦子里刷屏。全校女生的夢中情人,成績好到能免試進重點班的學(xué)神,也是……出了名的高冷校草。
我完了。這個念頭無比清晰地冒出來。昨天剛在論壇上看到他這雙鞋的開箱帖,據(jù)說是國外代購回來的,價格能抵我家半個月的營業(yè)額。
周圍已經(jīng)有人開始指指點點,幾個女生的目光簡直要在我身上燒出洞來。我蹲下去想用袖子擦鞋,手腕突然被抓住。
他的手心有點涼,力氣卻大得嚇人。我抬頭正好撞見他盯著我,耳根居然有點發(fā)紅?
“那個……”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這鞋多少錢,我賠給你……雖然我現(xiàn)在可能沒那么多錢,但是我可以分期!”
顧言澤沒說話,就那么看著我。他的睫毛很長,垂下來的時候在眼瞼投下一小片陰影。周圍的空氣都快凝固了,我緊張得手心冒汗,感覺自己像個即將被砍頭的犯人。
就在我準(zhǔn)備背誦《中學(xué)生行為規(guī)范》來懺悔時,他突然松開我的手,聲音有點不自然:“再……再來一杯。”
“?。俊蔽覒岩勺约郝犲e了。
他別開臉,耳朵更紅了:“我說,再去買一杯。要熱的?!?/p>
我傻愣愣地看著他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還有那雙沾著奶茶漬的限量版球鞋。周圍的女生們也跟我一樣懵,剛才還像要吃人的眼神,現(xiàn)在全變成了震驚和疑惑。
“林溪!你沒死啊!”閨蜜蘇曉曉突然從人群里沖出來,一把抱住我的胳膊,“我還以為要沖上來給你撕了!”
“他讓我再買一杯。”我腦子里還是懵的。
“啥?”蘇曉曉瞪大了眼睛,“顧言澤讓你請他喝奶茶?他不是出了名的對甜食過敏還潔癖嗎?論壇上都說他課桌里連塊橡皮都是按顏色排列的!”
我想起他發(fā)紅的耳根,還有那奇怪的要求,突然打了個寒顫:“會不會……他其實是想等我買完奶茶,再把兩杯都潑我身上?”
開學(xué)典禮的時候,我又見到了顧言澤。他作為新生代表上臺發(fā)言,白襯衫換了件新的,領(lǐng)帶打得一絲不茍。陽光透過禮堂的窗戶照在他身上,連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周圍全是女生壓抑的尖叫聲。我坐在最后一排,一邊啃著包子,一邊想那杯奶茶的錢到底要不要賠。突然發(fā)現(xiàn)顧言澤的聲音有點抖,握著話筒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泛白。
“……在新學(xué)期里……”他頓了頓,喉結(jié)動了動,“我們……”
話音還沒落,他突然往旁邊踉蹌了一下。全場頓時安靜下來,校長嚇得差點從椅子上站起來。就在大家都以為他要暈倒時,顧言澤撐住了講臺,深吸了口氣繼續(xù)說,只是聲音比剛才更低了。
典禮結(jié)束后,我被蘇曉曉拽著往食堂跑。路過公告欄的時候,聽見幾個女生在討論。
“剛才顧言澤是不是差點暈倒啊?”
“好像是低血糖?我看到他媽媽來學(xué)校的時候,包里帶了好多糖。”
“真的假的?高冷校草居然會低血糖?”
我停下腳步。低血糖……再去買一杯……要熱的……
這些碎片在我腦子里拼湊起來,突然有點心疼那雙被我潑了奶茶的限量版球鞋。
第二天早上,我五點就爬起來了。廚房里飄著黃油和雞蛋的香味,老媽系著圍裙把三明治裝進保溫袋:“今天怎么做這么多?”
“給新同學(xué)帶的?!蔽野褵崤D痰惯M保溫杯,又往書包側(cè)袋塞了幾顆水果糖。
到教室的時候,顧言澤已經(jīng)坐在座位上了。他的座位在窗邊,晨光給他的側(cè)臉鑲了層金邊。我深吸一口氣,像捧著炸藥包似的走過去,把保溫袋輕輕放在他桌上。
“那個……昨天對不起?!蔽揖o張得聲音發(fā)顫,“這個給你,據(jù)說低血糖吃點甜的會好?!?/p>
顧言澤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驚訝。他打開保溫袋,里面有個火腿蛋三明治,一瓶熱牛奶,還有一小盒切好的草莓。
“不用?!彼驯卮苹貋恚鏌o表情。
我看著他眼下淡淡的青黑,突然想起昨天他站都站不穩(wěn)的樣子,不知哪來的勇氣,又把保溫袋推了回去:“吃吧,算我賠你的奶茶錢。”
周圍同學(xué)的目光像探照燈似的打在我們身上。顧言澤盯著我看了幾秒,突然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他咀嚼的時候,耳廓又開始發(fā)紅。
從那天起,我成了顧言澤的專屬投喂員。
每天早上六點半,我的書包里總會多一份早餐。火腿蛋三明治、肉松海苔飯團、奶香小饅頭,換著花樣來。一開始他還會推脫兩下,后來就習(xí)以為常,每天早上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等我把早餐放在他桌上。
有次我起晚了,沖到教室的時候早讀鈴已經(jīng)響了。顧言澤坐在座位上,課本攤在桌上,人卻低著頭。我以為他又低血糖了,趕緊從書包里翻出顆水果糖,剝了糖紙就往他嘴里塞。
冰涼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軟軟的。我像觸電似的收回手,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顧言澤猛地抬起頭,眼睛里還有點迷蒙,嘴里含著糖,說話含含糊糊:“干什么?”
“我看你低著頭,還以為你低血糖犯了。”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不敢看他的眼睛。
前排的男生突然轉(zhuǎn)過身,一臉壞笑:“喲,嫂子又給顧哥投喂啦?今天是什么口味的糖???”
“誰、誰是嫂子!”我臉更紅了,抓起書包就往座位跑。坐下后偷偷往后瞟,正好撞見顧言澤在看我,嘴角好像還帶著點笑意。
月考那幾天,教室里烏煙瘴氣的。大家都在熬夜刷題,連下課都沒人出去。我照例給顧言澤帶早餐,發(fā)現(xiàn)他眼下的青黑又重了些。
“你晚上沒睡覺嗎?”我把溫?zé)岬亩節(jié){放在他手邊。
“還行?!彼贿叿鴱?fù)習(xí)資料一邊回答,聲音有點啞。
考最后一門數(shù)學(xué)的時候,我正和一道解析幾何題死磕,突然聽到“咚”的一聲。抬頭就看見顧言澤趴在桌上不動了,試卷掉在地上。
“老師!顧言澤暈倒了!”我想都沒想就喊了出來,沖過去扶起他。他的額頭很燙,臉色白得像紙。
我把他的胳膊架在肩上,半扶半拖地往醫(yī)務(wù)室走。他比我高出一個頭,身體卻意外的輕。走到樓梯間的時候,他突然動了動,低聲說:“放我下來?!?/p>
“不行,你都暈倒了。”我咬著牙往上拖,感覺手臂都快斷了。
他突然站直身體,雖然腳步還有點虛,但已經(jīng)能自己走了。我松了口氣,才發(fā)現(xiàn)我們靠得很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著薄荷的清香。
“謝謝。”他看著我說,耳根又開始發(fā)紅。
醫(yī)務(wù)室的老師說他就是低血糖加上沒休息好,讓他躺著休息會兒。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他安靜的睡顏,突然發(fā)現(xiàn)他睫毛真的很長,鼻子也挺挺的,睡著的時候沒那么高冷,還有點可愛。
他突然皺了皺眉,好像做了什么噩夢。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撫平他眉間的褶皺。指尖剛碰到他的額頭,他就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空氣瞬間凝固。
我趕緊把手收回來,心怦怦直跳:“你醒啦?感覺好點沒?”
顧言澤坐起身,沒說話。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聲說:“昨天晚上,我在解題?!?/p>
“啊?”我沒反應(yīng)過來。
“那道解析幾何題,”他看著我,眼睛亮亮的,“我解出來了?!?/p>
我看著他孩子氣的樣子,突然笑了出來。原來高冷校草也會因為解出一道數(shù)學(xué)題而開心。
從那以后,我們的關(guān)系好像親近了些。不再只是早上的沉默投喂,偶爾他也會等我一起去食堂吃飯。蘇曉曉總說我們倆有問題,但我每次問顧言澤,他都只是紅著臉不說話。
籃球賽那天,全場都快喊瘋了。顧言澤穿著10號球衣,在球場上跑來跑去,汗水浸濕了他的短發(fā),貼在額頭上。陽光照在他身上,每一塊肌肉都透著青春的荷爾蒙。
我抱著水和毛巾站在場邊,心都快跳出來了。最后一節(jié)的時候,比分咬得很緊,雙方隊員都拼盡全力。顧言澤連續(xù)進了兩個三分球,全場女生都快暈過去了。
就在比賽快結(jié)束的時候,顧言澤突然停下腳步,捂著肚子蹲在地上。
“顧言澤!”我扔下手里的東西就沖了過去。他臉色蒼白,額頭上全是冷汗。我趕緊從口袋里摸出顆糖剝開塞進他嘴里,又把他的胳膊架在肩上。
“林溪,讓我來吧?!被@球隊隊長走過來想幫忙。
“不用,我來就好?!蔽乙е?,半扶半拖地把顧言澤帶出球場。周圍的人都在看著我們,我能感覺到那些復(fù)雜的目光,但此刻我只擔(dān)心顧言澤。
把他扶到觀眾席坐下,我接過同學(xué)遞來的水,喂他喝了幾口。他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胸口一起一伏。
“你怎么樣?”我蹲在他面前,抬頭看著他。
他睜開眼睛,突然笑了:“剛才那兩個三分球,帥不帥?”
“都什么時候了還說這個!”我拍了下他的胳膊,卻不敢太用力,“你是不是又沒吃早飯?”
“吃了。”他委屈地說,“但是消耗太大了?!?/p>
看著他像只可憐兮兮的大型犬,我突然有點心軟。我伸出手,像摸小狗似的摸了摸他的頭:“以后不許再這樣拼命了?!?/p>
他愣住了,眼睛睜得大大的。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做了什么,趕緊把手收回來,臉又紅了。
就在這時,裁判吹響了終場哨。我們班贏了!全場頓時沸騰起來。隊友們跑過來圍在顧言澤身邊,七嘴八舌地說著。
“顧哥你太厲害了!最后兩個三分球簡直絕了!”
“要不是你突然不舒服,我們還能多贏幾分!”
“嫂子照顧得好啊,顧哥這臉色才好看點!”
“別瞎說!”我和顧言澤異口同聲地說。
看著彼此通紅的臉,我們倆都愣住了。周圍的起哄聲更大了,我感覺自己的臉頰能煮熟雞蛋。
那天之后,“嫂子”這個稱呼就徹底坐實了。不管我怎么解釋,大家都笑嘻嘻地喊我嫂子。顧言澤也從不反駁,每次都只是紅著臉,嘴角帶著點若有若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