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館的木地板在白遜的腳下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汗水順著他的白色鬃毛滴落,左臂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但每次出拳時仍會傳來隱隱刺痛。這疼痛反而讓他感到一種奇怪的慰藉——至少證明那天發(fā)生的一切是真實的。
"白遜師兄,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已經(jīng)訓(xùn)練四個小時了。"年輕的狼族獸人學(xué)徒小心翼翼地遞上毛巾。
白遜接過毛巾,簡短地點頭致謝:"你們先回去吧,我再練一會兒。"
當(dāng)武道館終于只剩下他一人時,白遜的精疲力竭地靠在墻邊。閉上眼睛,白刃那聲"大哥"又一次在耳邊響起,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他猛地一拳砸向墻壁,指關(guān)節(jié)傳來的劇痛讓他暫時擺脫了那個聲音。
回到家時已是深夜。白遜輕手輕腳地推開門,卻發(fā)現(xiàn)客廳的燈還亮著。白刃蜷縮在沙發(fā)上睡著了,聽到動靜立刻驚醒,虎耳警覺地豎起。
"二哥!你回來了!"白刃跳起來,尾巴不自覺地快速擺動,"我...我給你留了晚飯,要熱一下嗎?"
白遜的胃部突然一陣抽搐,那種熟悉的厭惡感又涌了上來。他克制住皺眉的沖動,平淡地說:"不用,我吃過了。"
"那...要不要喝點茶?我泡了你喜歡的菊花茶。"白刃已經(jīng)跑到廚房,手忙腳亂地倒水。
"我說了不用。"白遜的聲音比預(yù)想的要冷硬。他看到白刃的耳朵瞬間耷拉下來,尾巴也停止了擺動,心里閃過一絲不忍,但隨即被更強烈的煩躁淹沒。
為什么白刃現(xiàn)在才開始在意他的喜好?為什么過去十年里,他泡的永遠(yuǎn)是大哥喜歡的濃茶?這些念頭像毒蛇一樣纏繞著白遜的心。
"那...好吧。"白刃放下茶杯,局促地站在原地,"二哥,明天家族聚會,你會去的吧?爺爺特意問起你..."
"我有訓(xùn)練。"白遜打斷他,轉(zhuǎn)身往樓梯走去。
"每次都是訓(xùn)練!"白刃突然提高了聲音,"你就這么討厭見到我嗎?"
白遜停在樓梯中央,沒有回頭。討厭?不,那太簡單了。他對白刃的感情早已不是單純的討厭能概括的。那是一種混合著失望、憤怒和某種近乎生理性排斥的復(fù)雜情緒,每次看到白刃討好般的笑容,他的皮膚下就像有螞蟻在爬。
"我只是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最終他這樣回答,然后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關(guān)上房門,白遜重重地倒在床上。月光透過窗戶灑進(jìn)來,在墻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盯著那些影子,思緒卻飄回了童年。
五歲的白刃發(fā)著高燒,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二哥...別走..."
十歲的白刃在武道比賽獲勝后,第一個沖向的是觀眾席上的白蕭:"大哥!你看到了嗎?"
十五歲的白刃深夜偷偷溜進(jìn)他的房間:"二哥,這道題我不會,大哥睡著了..."
每一個記憶都像刀子剜著他的心。他一直以為自己在白刃心中至少有一席之地,哪怕比不上大哥。但那聲脫口而出的"大哥"徹底粉碎了這個幻想。
"咚咚咚。"輕微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二哥?"是白刃的聲音,比平時小了很多,"我...我把茶放在門口了。你渴了可以喝。"
白遜沒有回應(yīng)。他聽著門外白刃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胸口那種熟悉的緊縮感又來了。他討厭這種感覺,討厭白刃現(xiàn)在的小心翼翼,更討厭自己居然還會為此感到一絲心疼。
第二天清晨,白遜比平時起得更早。他輕手輕腳地下樓,卻發(fā)現(xiàn)母親白辰已經(jīng)在廚房忙碌。
"這么早?"白辰轉(zhuǎn)過頭,白色的獅耳微微抖動,"要吃點東西嗎?"
"不用了,我去武道館吃。"白遜避開母親關(guān)切的目光。
白辰放下手中的勺子:"白遜,我們談?wù)劇?
白遜知道逃不過了,只好在餐桌前坐下。
"你弟弟很難過。"白辰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他這幾天幾乎沒怎么睡,一直在等你回來。"
白遜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那是他的事。"
"白遜!"白辰的聲音罕見地嚴(yán)厲起來,"他是你弟弟。"
"我知道。"白遜抬起頭,眼中是白辰從未見過的冷漠,"但我也是他的哥哥,而他十年來都沒意識到這一點。"
白辰愣住了,她伸手想撫摸兒子的臉,但白遜微微偏頭躲開了。
"媽,別擔(dān)心。"白遜站起身,語氣緩和了些,"我只是需要一些空間。"
走出家門,白遜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氣。他決定今天不去武道館,而是去城外的山林里跑步。也許遠(yuǎn)離一切能讓他平靜下來。
山林的小徑濕滑,白遜卻跑得飛快。他的肌肉因連日過度訓(xùn)練而酸痛,但這種疼痛讓他感到真實。跑著跑著,他突然停下腳步——前方不遠(yuǎn)處,一個熟悉的白虎身影正在晨練。
白蕭。
大哥的動作一如既往地精準(zhǔn)有力,每一招每一式都透著與生俱來的威嚴(yán)。白遜下意識地想轉(zhuǎn)身離開,但白蕭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
"白遜?"白蕭收勢,金色的瞳孔因驚訝而微微擴大,"你怎么在這里?"
"晨跑。"白遜簡短地回答,準(zhǔn)備繼續(xù)前行。
白蕭卻攔住了他:"等等。我們...需要談?wù)劇?
白遜停下腳步,但沒有看大哥的眼睛:"談什么?"
"關(guān)于白刃...關(guān)于我們。"白蕭的聲音有些不自然,這位一向威嚴(yán)的大哥此刻竟顯得有些無措,"家里現(xiàn)在...很糟糕。"
白遜終于抬起頭,直視白蕭的眼睛:"所以呢?以前不都是我來解決'糟糕'的事情嗎?這次你們自己想辦法吧。"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刺入白蕭的心臟。他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話可說。因為白遜是對的——從小到大,每當(dāng)出現(xiàn)問題,總是白遜默默解決。而他,作為長子,卻習(xí)慣了接受這種照顧。
看到大哥的沉默,白遜心中的怒火突然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疲憊。他搖搖頭,繼續(xù)向前跑去,留下白蕭一人站在原地。
那天晚上,白遜故意拖到很晚才回家。令他意外的是,不僅白刃在等他,連白蕭也坐在客廳里,面前擺著三杯茶。
"二哥..."白刃站起來,尾巴緊張地左右擺動,"我們能談?wù)剢??大哥?.."
"不必了。"白遜打斷他,"我很累,想休息。"
白蕭突然站起來:"就五分鐘。"他的聲音里帶著白遜從未聽過的懇求。
白遜猶豫了。大哥從未用這種語氣對他說過話。最終,他勉強走到沙發(fā)前坐下,但刻意與兩人保持距離。
沉默蔓延開來。白刃緊張地看著大哥,似乎在等待他先開口。白蕭深吸一口氣:"白遜,我...我們想向你道歉。"
"我們?"白遜挑眉。
"是的,我們。"白刃急切地接話,"二哥,我知道我錯了。那天我確實第一反應(yīng)以為是大哥救了我,但那只是習(xí)慣...不是因為我..."
"不在乎你?"白遜冷冷地補充,"白刃,問題不在于那一次誤會,而在于十年的習(xí)慣。十年里,你的眼里只有大哥。而我...我就像空氣一樣透明。"
"不是這樣的!"白刃激動地站起來,"我從來沒有..."
"從來沒有什么?"白遜也站了起來,壓抑許久的情緒終于爆發(fā),"從來沒有把我當(dāng)作可有可無的備用選擇?從來沒有把我的付出視為理所當(dāng)然?白刃,你甚至記不住我喜歡喝什么茶!"
白刃的臉色變得慘白,他顫抖著嘴唇卻說不出話來。白蕭想插話,但白遜轉(zhuǎn)向了他:"還有你,大哥。你享受了十年的特殊待遇,現(xiàn)在卻來裝好人?"
白蕭的金色瞳孔劇烈收縮:"我..."
"夠了。"白遜突然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窒息,"我不想再聽任何解釋或道歉。從今以后,我們各過各的。"
說完,他轉(zhuǎn)身離開客廳,無視身后白刃帶著哭腔的呼喚。上樓時,他的腳步異常沉重,胸口像壓著一塊巨石。但奇怪的是,除了痛苦,他還感到一絲解脫——終于說出來了,那些壓抑多年的感受。
回到房間,白遜鎖上門,靠在門板上緩緩滑坐在地上。他的呼吸急促,手指不自覺地揪住胸口的毛發(fā)。這就是厭惡的感覺嗎?對曾經(jīng)最疼愛的弟弟,對一直尊敬的大哥?
門外,白刃的哭聲和白蕭低沉的安慰聲隱約傳來。白遜閉上眼睛,試圖屏蔽這些聲音。但一個更小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這樣做真的對嗎?
他不知道答案。唯一確定的是,他再也無法回到從前那個無條件付出的白遜了。這個認(rèn)知讓他既痛苦又釋然。
接下來的日子,白遜徹底切斷了與兄弟的聯(lián)系。他搬到了武道館的宿舍,只在必要的時候回家取些東西。每次回去,他都能感受到家里壓抑的氣氛和白刃欲言又止的目光,但他選擇視而不見。
武道館成了他的避風(fēng)港。在這里,沒人知道他是白家的二兒子,沒人會用那種憐憫或責(zé)備的眼神看他。他只是白遜師兄,一個嚴(yán)肅但耐心的教練。
"師兄,你的招式真厲害!"訓(xùn)練結(jié)束后,年輕的學(xué)員們圍著他,眼中滿是崇拜,"能再演示一遍那個連擊嗎?"
白遜點點頭,擺好架勢。就在這時,武道館的門被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jìn)來——白刃。
所有學(xué)員都轉(zhuǎn)過頭去,被這位突然出現(xiàn)的白虎獸人吸引了注意力。白刃穿著正式的武道服,看起來是專程來的。
"二哥..."他怯生生地叫道,耳朵不安地抖動著,"我能...和你說幾句話嗎?"
白遜感到一陣強烈的厭惡席卷全身。為什么白刃就是不懂?為什么非要闖入他最后的安全地帶?
"我在上課。"他冷冷地說,故意轉(zhuǎn)向?qū)W員們,"好了,我們繼續(xù)。"
白刃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學(xué)員們好奇的目光在他和白遜之間來回游移,氣氛尷尬到極點。
"師兄,那是你弟弟嗎?"一個不知情的兔族女孩天真地問。
白遜的尾巴不自覺地繃直了:"不熟。"
這兩個字像利劍一樣刺穿白刃的心臟。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尾巴無力地垂下來。"對不起...打擾了。"他低聲說完,轉(zhuǎn)身快步離開。
白遜強迫自己專注于教學(xué),但白刃離去時受傷的表情卻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課程一結(jié)束,他就沖出了武道館,不知是想追上白刃還是逃離自己的感受。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白遜站在屋檐下,看著雨水在地上濺起無數(shù)水花。突然,他在街對面的咖啡店里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白刃坐在窗邊,面前放著一杯已經(jīng)冷掉的茶,呆呆地望著窗外。
那一刻,白遜的心猛地抽緊了。白刃看起來那么小,那么孤獨,完全不像平時那個活力四射的弟弟。一種強烈的沖動驅(qū)使他想穿過馬路,坐到白刃對面,像以前那樣揉揉他的腦袋說"傻瓜二哥在這兒呢"。
但他沒有動。某種更強大的力量釘住了他的雙腳——是驕傲?是憤怒?還是那種已經(jīng)扎根的厭惡?白遜分不清楚。
他最終轉(zhuǎn)身走向相反的方向,任由雨水打濕全身。也許這樣能沖走內(nèi)心的混亂,也許不能。但至少在這一刻,淋雨的感覺比面對白刃要容易得多。
白遜不知道的是,在咖啡店的二樓,白蕭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粗茉谟曛泄陋氹x去的背影,看著小弟在窗邊黯然神傷的樣子,這位一向威嚴(yán)的大哥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力。他握緊拳頭,暗下決心要改變現(xiàn)狀——不僅為了白刃,也為了白遜,更為了這個支離破碎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