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fēng)卷著梧桐葉掠過籃球場，池騁一個精準(zhǔn)的三分球應(yīng)聲入網(wǎng)，場邊立刻響起一陣歡呼。他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目光下意識地掃向看臺，郭城宇果然坐在老位置，膝蓋上攤著本物理習(xí)題冊，指尖轉(zhuǎn)著的黑色水筆卻停在半空，嘴角還帶著沒來得及收回的笑意。

“看什么呢？魂都飛了。”隊友撞了撞池騁的肩膀，“郭大學(xué)霸又來督戰(zhàn)了？”

池騁挑眉沒接話，抓起毛巾搭在肩上往看臺走。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落在郭城宇發(fā)梢，給他柔軟的黑發(fā)鍍上一層金邊，少年低頭演算時微微蹙起的眉峰，是池騁看了十幾年的模樣。

“做多少題了？”池騁在他身邊坐下，帶著汗水氣息的手臂自然地搭在欄桿上。

郭城宇把習(xí)題冊往他面前推了推：“最后一道大題卡殼了，等你回來給我講講思路?！彼f著遞過一瓶冰鎮(zhèn)礦泉水，瓶身還凝著水珠，“剛進(jìn)的球很帥?！?/p>

池騁擰開瓶蓋灌了大半瓶，喉結(jié)滾動的弧度在陽光下格外清晰：“那是，也不看是誰投的?！彼焐纤Ｖ鴰?，手指卻已經(jīng)捻起郭城宇的筆，“哪道題？我看看。”

兩人湊在一起研究題目，肩膀時不時碰到一起。郭城宇的發(fā)絲偶爾掃過池騁的耳廓，帶來一陣細(xì)微的癢意，像羽毛輕輕搔刮在心尖上。這種親昵自然得如同呼吸，從幼兒園分享第一塊橡皮擦開始，就刻進(jìn)了他們相處的每一個瞬間。

高二文理分科，池騁選了理科，郭城宇也跟著選了理科。班主任找郭城宇談話，說他文科天賦更突出，郭城宇只是笑笑：“池騁理科好，我跟他一起學(xué)，有不懂的能隨時問?！?/p>

這話傳到池騁耳朵里時，他正在籃球架下練投籃?；@球砸在籃板上彈回來，他伸手穩(wěn)穩(wěn)接住，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又酸又軟。那天晚上放學(xué)，他把郭城宇堵在教學(xué)樓后的梧桐樹下，遞過去一瓶溫?zé)岬呐Ｄ蹋骸皠e聽老師瞎掰，你理科也很厲害。”

郭城宇接過牛奶，指尖觸碰到溫?zé)岬钠可恚ь^看見池騁耳尖泛紅，忍不住笑了：“我知道。不過跟你一起，更有動力。”

秋末的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晚自習(xí)結(jié)束時，窗外已經(jīng)飄起細(xì)密的雨絲。池騁把傘往郭城宇那邊傾斜了大半，自己半邊肩膀很快被雨水打濕。走到巷口那棵老梧桐樹下，郭城宇突然停下腳步，抬手幫他理了理被雨水濡濕的劉海。

“傘歪了?！惫怯畹闹讣鈳е龅臐褚猓p輕擦過他的眉骨。

池騁喉結(jié)動了動，把傘柄往他手里一塞：“你拿著，我跑回去?！痹捯粑绰渚拖霙_進(jìn)雨里，卻被郭城宇一把拉住手腕。

“一起走?！惫怯畎褌闩e高，兩人并肩站在小小的傘下，肩膀緊緊貼在一起，“淋濕了會感冒，明天還要月考?！?/p>

雨聲淅淅瀝瀝，傘下的空間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池騁能聞到郭城宇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著雨水的清新氣息，在鼻尖縈繞不散。他偷偷側(cè)過臉，看見郭城宇專注看著前路的側(cè)臉，睫毛被雨水打濕，微微顫抖著，像停落了只濕漉漉的蝴蝶。

月考成績出來那天，紅榜前圍滿了人。池騁和郭城宇的名字緊挨著排在最頂端，又是年級第一和第二。有人笑著起哄：“你們倆是連體嬰嗎？連排名都不離不棄。”

池騁勾著郭城宇的脖子往外擠：“羨慕?。苛w慕也學(xué)不來。”

郭城宇笑著拍開他的手：“別鬧，去吃早飯。”

學(xué)校門口的早餐攤飄著熱氣，郭城宇熟練地要了兩碗牛肉面，多加香菜和辣椒。池騁看著他把自己碗里的香菜一根根夾出來，突然開口：“周末去看電影？新上的科幻片?！?/p>

“好啊?！惫怯铑^也不抬，把挑干凈香菜的牛肉面推到他面前，“我買了票?！?/p>

池騁挑眉：“你知道我要請你看電影？”

“不然呢？”郭城宇抬眸看他，眼底盛著笑意，“你上次在籃球雜志上圈出來的那頁，還夾在物理書里沒拿走?！?/p>

少年的心思藏不住，像春天的嫩芽總要鉆出土壤。池騁看著郭城宇清澈的眼睛，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發(fā)干，低下頭猛扒了兩口面，掩飾住發(fā)燙的耳根。

高三的生活被試卷和倒計時填滿，空氣里都彌漫著緊張的氣息。晚自習(xí)后，兩人總是最后離開教室，郭城宇幫池騁整理散亂的試卷，池騁則負(fù)責(zé)把郭城宇的保溫杯灌滿熱水。

“還有三個月?！惫怯畎颜砗玫腻e題集遞給池騁，“你上次說的那所大學(xué)，我們努努力，應(yīng)該能考上?！?/p>

池騁接過錯題集，指尖劃過封面上郭城宇清秀的字跡：“肯定能?！彼D了頓，聲音低了些，“你想去哪，我就去哪?！?/p>

郭城宇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笑起來：“那你可得再加把勁，別到時候跟不上我?！?/p>

冬夜里的風(fēng)很冷，兩人并肩走在空曠的校園里，腳步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池騁突然停下腳步，從書包里掏出個東西塞進(jìn)郭城宇手里：“給你的?！?/p>

是塊包裝簡單的巧克力，郭城宇捏在手心，能感覺到微微的溫度。他知道池騁不喜歡吃甜食，卻總記得自己喜歡黑巧克力的微苦口感。

“謝了?！惫怯畎亚煽肆ΥнM(jìn)校服口袋，指尖不經(jīng)意間碰到池騁的手指，兩人都像觸電般縮回手，又默契地轉(zhuǎn)過頭，看著路燈下延伸的影子。

一?？荚嚽?，池騁在籃球場上崴了腳。郭城宇背著他去醫(yī)務(wù)室，又把他送回家，整個周末都泡在池騁家里，一邊幫他補習(xí)落下的課程，一邊給他敷藥。

“輕點?！背仳G齜牙咧嘴地倒吸涼氣。

郭城宇放輕了手上的力度，用熱毛巾敷著他的腳踝：“叫你打球不注意，活該。”話雖這么說，眼神里卻滿是擔(dān)憂，“明天我背你去考場?！?/p>

“不用，我自己能走?！背仳G別過臉，不敢看他專注的神情，“你扶著我就行。”

郭城宇沒說話，只是把毛巾換了熱水，重新敷在他腳踝上。陽光透過窗戶照進(jìn)來，落在兩人交疊的手背上，溫暖得讓人昏昏欲睡。池騁聞到郭城宇身上熟悉的氣息，突然覺得腳踝的疼痛都減輕了許多。

高考結(jié)束那天，全班聚餐。鬧到深夜，大家互相道別，眼眶都紅了。池騁和郭城宇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暑假去海邊吧？”池騁踢著路邊的石子，聲音有些飄忽，“我們說好的?！?/p>

“好?！惫怯顟?yīng)著，踢開腳邊的小石塊，“等成績出來就去?！?/p>

走到巷口的梧桐樹下，兩人都停住了腳步。蟬鳴在夏夜里此起彼伏，空氣里彌漫著草木的清香。池騁看著郭城宇被月光照亮的側(cè)臉，突然很想伸手抱抱他，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池騁?！惫怯钔蝗婚_口，聲音比平時低了些。

“嗯？”

“我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有話跟你說?！惫怯畹哪抗饴湓谶h(yuǎn)處的路燈上，耳尖卻悄悄紅了。

池騁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用力點頭：“好，我等你?！?/p>

錄取通知書寄來那天，兩人都如愿考上了目標(biāo)大學(xué)，甚至分到了同一個專業(yè)。郭城宇拿著兩份通知書，拉著池騁跑到頂樓天臺。夏末的風(fēng)拂過少年的發(fā)梢，帶著即將遠(yuǎn)行的期待。

“你想說什么？”池騁看著他，眼底的光芒比陽光還要亮。

郭城宇深吸一口氣，從口袋里掏出個小盒子，打開來，里面是兩條一模一樣的銀色手鏈，鏈條上各掛著個小小的字母吊墜，一個是C，一個是Y。

“我查過了，我們宿舍在同一棟樓，隔壁房間?！惫怯畎芽讨鳦的那條遞給池騁，指尖微微顫抖，“以后不能天天一起上下學(xué)了，但……”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池騁一把抱住。少年的懷抱帶著溫?zé)岬臍庀?，用力得像是要把彼此揉進(jìn)骨血里。

“郭子?！背仳G的聲音悶悶地傳來，帶著壓抑了許久的情緒，“我也是。”

郭城宇愣了一下，隨即抬手緊緊回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窩，嘴角揚起抑制不住的笑意。遠(yuǎn)處的蟬鳴依舊聒噪，風(fēng)穿過天臺，帶來遠(yuǎn)處的喧囂，卻吹不散兩人之間濃稠得化不開的溫情。

池騁抬手握住郭城宇的手腕，將那條手鏈戴在他手上，又讓他為自己戴上另一條。銀色的鏈條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像把他們十幾年的時光都串在了一起。

“走吧?！背仳G拉起他的手，手鏈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去收拾行李，我們的大學(xué)生活，要開始了。”

郭城宇笑著點頭，任由他牽著往前走。樓下的梧桐樹依舊枝繁葉茂，陽光透過葉隙灑下斑駁的光影，落在兩個少年緊握的手上，溫暖而明亮。他們的故事，從幼兒園分享的第一塊巧克力開始，走過漫長的校園時光，還要一直走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