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三天,鋪子里的霉味都重了幾分。吳邪正趴在柜臺上核對賬目,聽見門外傳來胖子咋咋呼呼的聲音,探頭一看,就見胖子領(lǐng)著個年輕姑娘走進來,身后還跟著霍秀秀。
“天真,給你帶個新人認識認識。”胖子把人往前推了推,“這是蘇曉,老蘇家的孫女,剛從國外回來,非要跟著咱們長長見識。”
吳邪站起身打量。那姑娘二十出頭,眼睛亮得很,帶著點沒被世事磨過的青澀,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個淺淺的梨渦,像極了當(dāng)年剛跟著三叔跑斗的自己。他心里剛泛起點“長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就見蘇曉的目光越過他,直勾勾地落在里屋門檻上坐著的人身上。
張起靈今天難得沒閉目養(yǎng)神,正低頭摩挲著那把黑金古刀,指尖劃過刀鞘上的紋路。蘇曉眼睛更亮了,小步挪過去,聲音帶著怯生生的好奇:“您就是張……小哥吧?我聽秀秀姐說過您,您真厲害。”
張起靈沒抬頭,也沒應(yīng)聲,只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
這聲“嗯”在吳邪聽來沒什么特別,卻讓蘇曉臉頰緋紅,又往前湊了湊:“小哥,我聽說您懂很多古墓里的事?我爺爺以前留下些筆記,好多符號我都看不懂,您能……”
“蘇曉。”吳邪沒等她說完就開口,語氣自己都沒察覺地沉了幾分,“剛回來先歇著,別老纏著小哥問東問西,他不愛說話?!?/p>
胖子在旁邊嘖了一聲,用胳膊肘捅了捅吳邪:“我說天真,你這醋味兒都快漫出鋪子了。人小姑娘問問怎么了?”
吳邪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去倒水,耳根卻悄悄紅了。他知道自己這反應(yīng)挺沒道理,蘇曉就是個剛?cè)胄械男氯?,好奇小哥很正常,就像?dāng)年的自己,不也總追在小哥身后問這問那嗎?可看著那雙亮晶晶的、充滿崇拜的眼睛黏在小哥身上,他心里就像被什么東西堵著,悶得慌。
接下來的幾天,這股悶勁兒就沒散過。蘇曉像是長在了鋪子里,每天準(zhǔn)時報到,借口請教問題往張起靈身邊湊。遞水、遞吃的,甚至學(xué)著吳邪的樣子,給小哥剝橘子,動作生澀卻透著明顯的討好。張起靈依舊沒什么反應(yīng),給水就接,給橘子就吃,偶爾蘇曉問起古墓里的事,他會用最簡潔的話回答兩句,不多不少,剛好夠讓人接著問下去。
吳邪看得牙癢癢。這天蘇曉拿著張古墓平面圖來找小哥,兩人湊在桌前看了半天,蘇曉突然指著圖上的一個符號笑:“小哥,你看這個像不像你刀鞘上的花紋?”
張起靈低頭看了一眼,沒說話。吳邪正好端著茶杯進來,聽見這話“哐當(dāng)”一聲把杯子放在桌上,茶水濺出來不少。“那是戰(zhàn)國時期的鎮(zhèn)墓符,跟小哥的刀鞘沒關(guān)系。”他語氣硬邦邦的,“還有,這圖是假的,你看這土層結(jié)構(gòu)畫反了,明顯是后人仿的?!?/p>
蘇曉愣了愣,臉上有點掛不?。骸皡切案纾阍趺粗馈?/p>
“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吳邪沒好氣地說,說完就后悔了——這話聽著跟當(dāng)年的三叔似的,老氣橫秋。
晚上關(guān)了鋪子,胖子溜出去喝酒,店里只剩他和張起靈。吳邪坐在門檻上抽煙,看著張起靈收拾東西,半天沒吭聲。直到煙蒂燙了手指,他才悶悶地開口:“小哥,你覺得那蘇曉怎么樣?”
張起靈抬眸看他,眼神平靜無波:“還行?!?/p>
“還行?”吳邪噌地站起來,“她老圍著你轉(zhuǎn),你沒看出來?”
張起靈放下手里的刀,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吳邪被他看得心慌,下意識后退半步,卻被對方伸手按住了肩膀?!澳阍诓桓吲d?!睆埰痨`的聲音很輕,不是疑問,是陳述。
吳邪的心跳漏了一拍,梗著脖子嘴硬:“我沒有。”
“她不是你?!睆埰痨`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當(dāng)年你問問題,眼里有光。她沒有?!彼D了頓,指尖輕輕碰了碰吳邪發(fā)紅的耳根,“而且,我只接你的水,只吃你剝的橘子?!?/p>
吳邪愣住了,猛地抬頭看他。張起靈已經(jīng)收回了手,轉(zhuǎn)身繼續(xù)收拾東西,背影依舊挺拔,卻好像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溫柔。
夜風(fēng)從巷口吹進來,帶著桂花的甜香。吳邪摸了摸發(fā)燙的耳根,心里的那點醋意突然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又暖又麻的感覺。他看著張起靈的背影笑了笑,低聲罵了句“傻子”,聲音卻軟得像棉花糖。
第二天蘇曉再來時,吳邪的態(tài)度好了不少,甚至主動給她講了幾個辨?zhèn)未嬲娴男〖记?。蘇曉受寵若驚,倒沒再像以前那樣黏著張起靈。胖子看在眼里,偷偷跟吳邪說:“行啊天真,想開了?”
吳邪白了他一眼,眼角卻瞥見張起靈端著茶杯,嘴角似乎極輕微地揚了一下。
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兩人身上。吳邪突然覺得,有些在意不必說出口,有些默契早已刻在骨子里。就像小哥從來不說什么動聽的話,卻總能在最恰當(dāng)?shù)臅r候,用最簡單的方式,讓他那顆七上八下的心,穩(wěn)穩(wěn)地落回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