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fēng)谷的祭壇建在斷崖之上，白骨壘成的高臺直插云霄，血色符文在臺基上流轉(zhuǎn)，像無數(shù)條蠕動的紅蛇。喪魂鐘就懸在祭壇中央，鐘體上刻滿了扭曲的人臉，每一次晃動，都伴隨著凄厲的哀嚎。

念塵抱著阿玄沖過霧陣時，正看到墨淵站在祭壇頂端，黑袍在山風(fēng)中獵獵作響。他的手里握著一根鎖鏈，鎖鏈的另一端，捆著個白衣人——是云松，他的靈力被鎖鏈上的黑氣壓制，臉色慘白。

“念塵師弟，別過來！” 云松嘶聲大喊，“他要的是師父！”

話音未落，墨淵的目光已落在念塵懷里的阿玄身上，那雙總是帶著戲謔的眼睛里，此刻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像暗夜里的浪潮，有勢在必得的狂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癡迷。

“清玄，” 墨淵的聲音穿過血腥味，清晰地傳到阿玄耳中，“你看，我為你建了座多美的祭壇?！?/p>

阿玄在念塵懷里劇烈顫抖起來，他聽不懂墨淵的話，卻本能地害怕那雙眼，害怕那祭壇上的血色，他把臉埋在念塵頸窩，聲音帶著哭腔：“念塵……走……”

“想走？” 墨淵輕笑一聲，指尖一彈，數(shù)道黑氣如箭般射向念塵，“把他留下，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p>

念塵抱著阿玄，足尖點地，身形如柳絮般避開黑氣，竹劍在手中挽出青綠色的劍花，直逼墨淵面門：“放了云松師兄！”

“別急。” 墨淵側(cè)身避開劍勢，鎖鏈一甩，將云松吊在祭壇邊緣，“我要的不是他，是你懷里的人?！?他的目光掠過念塵，落在阿玄露在外面的一截皓腕上，眼神灼熱，“你看他現(xiàn)在多好，干干凈凈，眼里只有你一個人——不像以前，對著誰都笑得那么溫柔，對著一株草都比對著我用心?！?/p>

念塵的劍勢猛地一頓。墨淵的話像淬了毒的冰錐，刺得他心頭發(fā)涼——墨淵喜歡師父？這種喜歡扭曲成了嫉妒，嫉妒師父對世人的善意，嫉妒師父眼里不止有他一人。

“你瘋了！” 念塵怒吼著再次揮劍，“他是清玄！不是你能褻瀆的！”

“清玄？” 墨淵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笑得癲狂，“那個對誰都好的清玄早就死了！” 他的黑氣突然暴漲，瞬間纏住念塵的竹劍，“是我親手把他變成這樣的！你不覺得很好嗎？”

他湊近念塵，聲音壓得極低，帶著詭異的興奮：“他忘了所有人，忘了那些草，忘了他的責(zé)任，只記得依賴，只需要一個人——以前是你，以后……會是我?！?/p>

念塵的瞳孔驟縮，他終于明白墨淵的瘋狂——他不僅要師父的靈力，還要師父這個人，要一個被剝奪了記憶、只能依附他的“阿玄”。

“你做夢！” 念塵凝聚全身靈力，竹劍爆發(fā)出刺眼的青光，震散了黑氣。

就在這時，祭壇下突然傳來蘇苓的驚呼：“小心！”

念塵猛地回頭，只見一道黑氣繞過他的防御，直撲他懷里的阿玄！他想也沒想，側(cè)身擋在阿玄身前，黑氣狠狠砸在他的后背，劇痛瞬間席卷全身，喉頭涌上腥甜。

“念塵！” 阿玄驚呼，伸手去擦他嘴角的血，指尖被燙得一顫。

這短暫的分神，給了墨淵可乘之機。他身影一閃，已出現(xiàn)在念塵面前，五指成爪，抓向阿玄的后頸。

“師父！” 念塵目眥欲裂，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阿玄往前一推，“跑！”

阿玄被推得踉蹌幾步，回頭看到念塵被黑氣纏住，看到墨淵那張逼近的臉，恐懼像潮水般淹沒了他。他想跑，腳卻像灌了鉛，他記得念塵說過“跟你走”，他不能丟下念塵。

就在他猶豫的瞬間，墨淵的手已抓住了他的后頸。熟悉的黑氣涌入體內(nèi)，阿玄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阿玄！” 念塵眼睜睜看著墨淵抱起阿玄，躍上祭壇頂端，發(fā)出絕望的嘶吼。

墨淵抱著昏迷的阿玄，站在白骨高臺之上，低頭看著他蒼白的睡顏，眼神里的狂熱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扭曲的溫柔。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阿玄的睫毛，動作輕柔得不像個魔頭。

“你看，” 他低聲呢喃，像是在對阿玄說，又像是在說服自己，“這樣多好，不會再對別人笑，不會再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耗費靈力，不會再……讓我嫉妒得發(fā)瘋?！?/p>

他低頭，在阿玄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冰冷的吻，嘴角勾起一抹滿足的笑：“從今往后，你只能看著我，只能依賴我，就像現(xiàn)在這樣，干干凈凈，只屬于我一個人。”

祭壇下，念塵被黑氣纏得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墨淵抱著阿玄，消失在血色符文的光芒里。云松的怒吼，蘇苓的哭喊，靈芝的抽泣，都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阿玄被帶走時，那雙緊閉的眼睛。

墨淵的話像魔咒，在他腦海里反復(fù)回響——“他忘了所有人……只需要一個人……”

嫉妒像毒蛇，瞬間咬住了念塵的心臟。他嫉妒墨淵能這樣肆無忌憚地占有師父，嫉妒墨淵說出了他藏在心底最陰暗的念頭——他也曾無數(shù)次想過，就這樣讓師父做個依賴他的阿玄，永遠不要記起過去。

可墨淵錯了。

他的偏執(zhí)是守護，是用溫柔做殼，護著那只易碎的鳥兒；而墨淵的偏執(zhí)是掠奪，是用黑暗做籠，要將那只鳥兒徹底折斷翅膀。

“墨淵——！” 念塵發(fā)出困獸般的咆哮，體內(nèi)的靈力瘋狂翻涌，竟硬生生震散了纏在身上的黑氣。他撿起掉在地上的竹劍，劍身在血色光芒下泛著冷冽的光，眼神里的溫柔被徹底撕碎，只剩下焚盡一切的瘋狂。

“備陣！” 念塵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我們?nèi)ゾ葞煾?。?/p>

秦老者看著他眼底的猩紅，嘆了口氣，舉起竹杖：“青崖山的弟子，隨我來！”

云松被蘇苓救下，捂著流血的傷口，看著念塵沖向祭壇的背影，忽然明白了——念塵的守護，墨淵的掠奪，本質(zhì)上都是對清玄的執(zhí)念，只是一個在光里，一個在暗里。

而被墨淵抱在懷里的阿玄，此刻在昏迷中蹙著眉，嘴角無意識地呢喃著：“念塵……”

他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裝下一個人的名字。

祭壇頂端的血色符文徹底亮起，黑風(fēng)谷的天空被染成了詭異的紫紅色。墨淵抱著阿玄，站在符文中央，感受著懷里人輕微的呼吸，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你看，清玄，” 他低頭，在他耳邊輕語，“現(xiàn)在沒人能分走你的好，你只能是我的了?！?/p>

他終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個只屬于他的、干凈的、像白紙一樣的清玄。

至于那張白紙上，曾經(jīng)寫過誰的名字，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他可以重新寫。

用血，用黑暗，用他扭曲的愛意，寫滿整個余生。

而遠處，念塵帶著眾人，踏著血色的土地，正一步步逼近。一場因執(zhí)念而起的戰(zhàn)爭，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