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雅站在梯子上,小心地調(diào)整客廳吊燈的高度。經(jīng)過一個月的裝修,一樓已經(jīng)煥然一新——深色的原木地板打磨得閃閃發(fā)亮,墻壁重新粉刷成柔和的米灰色,復古風格的家具與現(xiàn)代裝飾和諧共存。落地窗外,初夏的陽光灑在新修剪的草坪上。
"完美。"她輕聲自語,后退一步欣賞效果。這個吊燈是她花了三周時間在古董市場找到的,1920年代的水晶制品,與房子的年代相符。
門鈴突然響起。
藍雅皺眉。喬陽去大學圖書館還書了,不應該這么快回來。而她們最近沒有預約任何送貨服務。
她打開門,陽光刺得她瞇起眼。門前停著一輛閃亮的黑色奔馳,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倚在車邊,手里拿著一束夸張的紅玫瑰。
"馬克?"藍雅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驚喜!"馬克·勞森露出標志性的自信笑容,幾步跨上門廊臺階。他穿著定制的深藍色西裝,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梳向腦后,身上散發(fā)著昂貴的古龍水氣息。"不請我進去嗎,寶貝?"
藍雅下意識地后退,讓他進入門廳。馬克環(huán)顧四周,挑剔地打量著裝修進展:"哇,這地方真的需要這么多工作。不過既然你喜歡這種老古董......"他將玫瑰塞到藍雅手中,"我路過城里,想看看你過得怎么樣。"
藍雅僵硬地接過花束。分手八個月了,"路過"這個說法實在牽強。馬克的律師事務所距離這里有兩小時車程。
"你怎么找到這里的?"她直接問道。
馬克笑了笑,那種讓客戶信任、讓對手緊張的微笑:"你忘了我是律師,寶貝。找人是我的工作。"他伸手想碰藍雅的臉頰,"你看起來棒極了。新環(huán)境很適合你。"
藍雅巧妙地轉(zhuǎn)身避開,將花束放在門廳桌上:"馬克,我們已經(jīng)分手很久了。"
"一個小誤會。"馬克跟進客廳,自然地坐在沙發(fā)上,仿佛這是他的家,"我反思過了,工作確實占據(jù)太多時間。但現(xiàn)在不同了,我成了合伙人,可以調(diào)整節(jié)奏。"他拍了拍身邊的座位,"來,坐下聊聊。"
藍雅站在原地沒動。與馬克交往的兩年里,她早已熟悉這種模式——他做出決定,她被動接受。分手正是因為這種不平等,以及馬克對她職業(yè)選擇的輕視。
"我現(xiàn)在很忙,馬克。"她盡量保持禮貌,"裝修工期很緊。"
馬克的表情微微一沉,但很快恢復笑容:"當然,你的小設(shè)計項目。"他站起身,走近墻上掛著的設(shè)計圖,"說真的,藍雅,以你的才華,為什么要浪費時間在這種小打小鬧上?我認識幾個高端設(shè)計公司的合伙人,他們隨時歡迎你加入。"
藍雅的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每次都是這樣——馬克的"建議"聽起來總是那么合理,卻總讓她感到自己的選擇被貶低。
"我喜歡現(xiàn)在的工作方式。"她平靜地說。
馬克嘆了口氣,像面對一個任性的孩子:"你總是這么固執(zhí)。"他突然單膝跪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絨盒,"所以我決定不再浪費時間。藍雅,我——"
"親愛的,我回來了!"喬陽的聲音從門廳傳來,伴隨著重重的關(guān)門聲和背包落地的聲響,"猜猜我在圖書館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她風風火火地沖進客廳,猛地剎住腳步。眼前的場景顯然不在預期中——西裝筆挺的陌生男人單膝跪地,手中拿著戒指盒;藍雅站在不遠處,臉色蒼白。
三人陷入尷尬的沉默。
喬陽的眼睛在馬克和藍雅之間快速移動,然后瞇了起來:"哦,我打擾到什么重要時刻了嗎?"她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諷刺。
馬克站起身,皺眉看向藍雅:"這位是?"
"喬陽,我的......"藍雅一時語塞。
"室友。"喬陽干脆地接話,大步走到藍雅身邊,故意站得很近,"兼女朋友。"她自然地摟住藍雅的腰,"抱歉打斷你們的...不管這是什么。但這是我們約定的裝修時間,對吧,親愛的?"
藍雅驚訝地看向喬陽,后者微不可察地眨了眨眼。馬克的臉色變得精彩紛呈。
"女朋友?"他重復道,聲音提高了八度,"藍雅,這是某種玩笑嗎?"
喬陽的手在藍雅腰間輕輕捏了一下。藍雅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圖,內(nèi)心涌起一陣感激。
"不是玩笑,馬克。"她聽到自己說,聲音比預想的堅定,"喬陽和我在一起已經(jīng)五個月了。"她順勢靠向喬陽,"這就是我搬到這里的原因。"
馬克的嘴張開又閉上,像條擱淺的魚。他看向喬陽——后者正得意地笑著,故意將頭靠在藍雅肩上。
"你...你們......"馬克的臉漲得通紅,"藍雅,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這種...這種關(guān)系不會有未來!"
喬陽的笑臉立刻沉了下來:"哇哦,21世紀了還有這種思想?"她松開藍雅,向前一步,"聽著,西裝先生,藍雅明確表示過不歡迎你了。作為她的女友兼法律意義上的同居伴侶,我有權(quán)請你離開我們的家。"
馬克轉(zhuǎn)向藍雅,眼中混合著震驚和憤怒:"這是你的決定?和這個...這個......"他上下打量著喬陽亂糟糟的短發(fā)和沾滿顏料的工裝褲,顯然找不到合適的貶義詞。
藍雅深吸一口氣,走到喬陽身邊,握住她的手:"是的,馬克。請你離開。"
馬克的表情凝固了。他慢慢合上戒指盒,放回口袋:"你會后悔的,藍雅。這種叛逆期遲早會過去,但到那時......"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喬陽一眼,"我不一定還在等你。"
"門在那邊。"喬陽愉快地指路。
馬克最后瞪了她們一眼,大步走向門廳。幾秒鐘后,引擎轟鳴聲響起,輪胎在碎石車道上打滑的聲音顯示了他的憤怒程度。
前門重重關(guān)上的瞬間,藍雅的雙腿突然發(fā)軟。喬陽迅速扶住她:"嘿,沒事了。那個控制狂走了。"
藍雅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女朋友'?你真的......"她抹去眼角的淚水,"天啊,你看到他的臉了嗎?"
喬陽咧嘴一笑:"像吞了只檸檬。我應該收他表演費。"她突然意識到還摟著藍雅的腰,趕緊松開,"呃,抱歉即興發(fā)揮。只是你看上去真的很不舒服......"
"不,太完美了。"藍雅搖頭,心跳仍然很快,但不再是因為緊張,"馬克從來不喜歡別人對他說'不'。這次他一定氣瘋了。"
兩人相視而笑,氣氛突然變得微妙。藍雅這才注意到喬陽的眼睛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溫暖的琥珀色,睫毛比她想象的要長得多。而喬陽似乎也怔住了,目光停留在藍雅的臉上。
"呃......"喬陽先移開視線,清了清嗓子,"所以...那就是著名的馬克?比照片上更...呃..."
"自大?"藍雅接話,努力忽略臉上突然的熱度。
"我想說的是'油膩'。"喬陽做了個鬼臉,"不過他的西裝確實貴。我猜那就是律師的標配?"
藍雅點頭,突然感到一陣輕松,仿佛卸下了長久以來的重擔:"謝謝你,喬陽。我不知道該怎么......"
"別客氣。"喬陽揮揮手,"室友守則第一條:聯(lián)手對抗討厭的前任。"她走向廚房,"現(xiàn)在,要不要用這些浮夸的玫瑰泡個花瓣浴,然后吃光他送來的巧克力——我打賭戒指盒里一定有配套的巧克力。"
藍雅笑著跟上:"實際上,馬克從不送巧克力。他認為糖分對健康有害。"
喬陽夸張地翻了個白眼:"難怪你甩了他。"
晚餐時,兩人還在調(diào)侃馬克的突然造訪。喬陽即興創(chuàng)作了一首《致自大前任》的打油詩,而藍雅則分享了馬克最令人無語的幾件事跡——比如他堅持認為室內(nèi)設(shè)計不是"真正的職業(yè)"。
"說真的,"喬陽吞下一口披薩,"他憑什么認為八個月后你還會接受他的戒指?"
藍雅聳聳肩:"馬克習慣了一切按他的計劃進行。分手對他來說只是暫時的'挫折'。"她搖搖頭,"不過今天之后,他應該不會再來了。"
"他再來,我就放狗咬他。"喬陽惡狠狠地說,然后想起什么,"哦等等,我們沒有狗。"
"我們可以借魏太太的吉娃娃。"藍雅一本正經(jīng)地建議。
兩人又笑作一團。藍雅驚訝于自己竟能如此輕松地談論這段曾經(jīng)讓她痛苦的感情。喬陽有種神奇的能力,能讓最尷尬的事情變得滑稽。
夜深了,她們窩在客廳沙發(fā)上看一部老電影。藍雅換了舒適的居家服,喬陽則穿著那件可笑的"民俗學家不挖尋常墳"T恤。外面開始下雨,雨滴輕輕敲打著窗戶。
"今天真是......"藍雅剛開口,突然所有的燈同時閃爍起來。
電影畫面扭曲了幾下,然后電視機"啪"地一聲關(guān)閉。整個房子陷入黑暗,只有壁爐的余燼提供微弱的光亮。
"停電?"喬陽站起身,摸向窗邊,"但鄰居家還有燈。"
就在這時,閣樓傳來清晰的音樂聲——是那個老音樂盒的旋律,清脆而遙遠。藍雅的手臂上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聽到了嗎?"她低聲問。
喬陽已經(jīng)回到她身邊,在黑暗中點頭:"音樂盒。"
更奇怪的是,溫度突然下降。藍雅能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她的心跳加速,手指無意識地抓緊沙發(fā)墊。
"科學解釋,"喬陽的聲音也有些發(fā)抖,"老房子,電線老化,加上突然的降溫......"
一陣風毫無預兆地掃過房間,盡管所有窗戶都關(guān)著。壁爐的余燼突然亮了一下,然后又暗下去。
藍雅感到喬陽的手在黑暗中找到了她的,緊緊握住。兩人的手都冰涼,但握在一起的地方逐漸溫暖起來。
"你覺得...是艾麗斯嗎?"藍雅小聲問。
喬陽的手緊了緊:"如果是的話...她今天為什么這么活躍?"
一個想法突然擊中藍雅:"也許...她不喜歡馬克?"
喬陽在黑暗中輕笑出聲:"那我和艾麗斯就有共同語言了。"
這句玩笑緩解了緊張氣氛。音樂盒的旋律漸漸消失,溫度也開始回升。幾分鐘后,燈光閃爍幾下,重新亮了起來。
兩人仍然緊握著手,面面相覷。
"好吧,"喬陽最終說,"這絕對是我經(jīng)歷過的最...有說服力的超自然現(xiàn)象。"
藍雅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急于松開喬陽的手:"你認為...她想告訴我們什么?"
喬陽思考了一會兒:"也許只是表明立場?站在我們這邊?"她突然咧嘴一笑,"或者她是個堅定的LGBTQ+支持者。"
藍雅輕拍她的手臂:"正經(jīng)點。"
"我是認真的!"喬陽笑道,"想想看,一個被社會視為'不正常'的女孩?她肯定會支持我們這種'非傳統(tǒng)關(guān)系'。"
藍雅的臉又熱了起來。她們的手還握在一起,現(xiàn)在感覺異常溫暖。"我們這種...關(guān)系",即使只是假裝,聽起來也出奇地...合適。
"喬陽......"她猶豫著開口。
就在這時,喬陽的手機突然響起,刺耳的鈴聲打破了這一刻。她不舍地松開藍雅的手去查看:"是導師...這么晚?"
趁喬陽接電話的間隙,藍雅深吸一口氣,試圖理清自己的思緒。她對喬陽的感覺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復雜?是因為今天那場即興表演嗎?還是更早,在那些深夜談話、共同裝修、一起探索房子秘密的時候?
"太棒了!"喬陽突然歡呼,掛斷電話,"導師說我的論文第三章獲得了年度最佳研究生論文提名!"她興奮地手舞足蹈,"這意味著一筆研究經(jīng)費和可能的出版機會!"
藍雅立刻忘記了自己的糾結(jié),站起來擁抱喬陽:"恭喜!我就知道你的研究很棒!"
喬陽在擁抱中僵了一秒,然后放松下來,回抱住藍雅:"謝謝...沒有你的數(shù)據(jù)整理建議,我不可能這么快完成。"
她們分開時,兩人的臉都有些紅。剛才的超自然現(xiàn)象和未說完的對話懸在空氣中,但喬陽的好消息轉(zhuǎn)移了焦點。
"我們應該慶祝!"藍雅走向廚房,"我記得有瓶氣泡酒......"
當她拿著酒杯回來時,發(fā)現(xiàn)喬陽站在窗邊,若有所思地望著雨夜。
"敬你的成就。"藍雅遞過酒杯。
喬陽接過,輕輕碰杯:"敬...奇妙屋和它的居民們。"
她們相視而笑,窗外的雨聲為這個奇怪的夜晚奏響了背景音樂。房子里不再有異常響動,但某種新的、微妙的東西已經(jīng)在兩人之間悄然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