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劍”醫(yī)療部,最高等級的隔離病房。
這里的墻壁由能隔絕一切能量探查的特殊合金構成,空氣經過了十七層過濾,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白發(fā)蒼蒼的老醫(yī)生在蕭晴雪那冰山般的氣場下,幾乎是逃也似地退出了病房,順手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整個房間,只剩下躺在床上,剛剛蘇醒的林凡,和那個背對著她,身姿挺拔如一柄出鞘利劍的銀發(fā)女人。
空氣中的消毒水味,似乎都因為這壓抑的沉默而變得凝固。
林凡知道,該來的總會來。
“哀慟之城”的那場大戰(zhàn),他強行吞噬“典獄長”的血肉,接收了那龐雜到足以撐爆靈魂的信息洪流,最終在蕭晴雪的守護下活了下來。
但后遺癥,也隨之而來。
“醫(yī)生說,你的腦子里,住著兩個意識?!?/p>
蕭晴雪終于開口,她的聲音很輕,沒有絲毫起伏,卻像一塊冰,砸在了平靜的湖面上。
林凡心中一沉。
果然,最核心的秘密,還是暴露了。
他沒有試圖辯解或者裝傻,那毫無意義。在蕭晴雪這種級別的強者面前,任何謊言都像小孩子拙劣的涂鴉。
他掙扎著坐起身,靠在床頭,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有些干澀的笑容:“聽起來,還挺賽博朋克的,對吧?”
蕭晴雪沒有理會他的插科打諢,她緩緩轉過身。
那雙清冷的鳳眸,此刻銳利得像兩把手術刀,要將他的靈魂從里到外徹底剖開。
“共生?”她捕捉到了林凡之前用過的詞語,一步步向他走來,每一步都帶著無形的壓迫感,“和什么東西共生?魔物嗎?”
她的聲音陡然轉冷。
“這就是你力量‘渾濁’的根源?你那匪夷所思的成長速度,你那不屬于人類的恢復能力……都是因為它?”
“你被附身了?”
最后一個問題,已經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意。
作為“天劍”的王牌,清理被魔物污染、附身的人類,是她職責的一部分。無論對方是誰。
林凡看著她,看著那雙清冷眸子深處隱藏的掙扎與警惕。
他知道,這是他最后的機會。
要么,坦白一切,賭她會相信自己。
要么,繼續(xù)隱瞞,然后等待某一天,這個秘密徹底失控,讓他們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徹底崩塌。
“賭一把吧,宿主?!蹦X海中,惡魔一號的聲音懶洋洋地響起,帶著一絲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戲謔,“我很好奇,這個小妞知道我的存在后,會不會嗷地一聲,當場給你來個物理驅魔?”
“你閉嘴。”林凡在心中回了一句。
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迎向蕭晴雪那審視的目光。
“腐臭洞穴,我還記得吧?”他平靜地開口,開始講述那個改變了他一生的故事。
他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平鋪直敘。
從被張偉和蘇雅背叛,打斷腿當做誘餌的絕望。
到瀕死之際,精神墜入無盡黑暗,與一個自稱“惡魔一號”的古老存在相遇。
再到那份以“見證世界”為代價,換取“活下去的力量”的契約。
他坦白了一切,除了惡魔一號的真正來歷和那些關于“造物主”的記憶碎片。
病房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蕭晴雪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那雙搭在身側、微微蜷起的手,卻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與惡魔簽訂契約。
這在“天劍”的檔案里,屬于最高級別的禁忌事件。凡是與深淵魔物有染的覺醒者,無論初衷如何,最終的下場,往往都是被力量吞噬,淪為比魔物更可怕的怪物。
她眼中的殺意,再次浮現,甚至比剛才更加濃烈。
然而,這股殺意最終還是緩緩地,一點點地,消散了。
她想起了在“哀慟之城”里,這個男人不顧一切地為她擋住致命攻擊的背影。
她想起了兩人背靠著背,在魔物潮中守護彼此的約定。
她想起了那句帶著喘息和虛弱的“你欠我一次,廢物。在你還清之前,不準死。”
她沒有去追問那個“惡魔一號”的來歷,也沒有去質疑這份契約的真假。她只是盯著林凡的眼睛,問出了那個最關鍵,也是最核心的問題。
“它,控制你嗎?”
這個問題,決定了林凡在她眼中的定義。
是人,還是披著人皮的怪物。
林凡笑了。
這一次,他的笑容不再干澀,而是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和坦然。
他迎著蕭晴雪的目光,那雙漆黑的瞳孔里,沒有一絲一毫的躲閃。
“我們是伙伴,不是主人與奴隸?!?/p>
他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它在無盡的虛無中被囚禁了億萬年,它不懂什么是世界,什么是活著。而我,在爛泥一樣的人生里掙扎了二十二年,除了活著,一無所有?!?/p>
“所以,”林凡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它給了我活下去的力量,我?guī)催@個它從未理解過的世界?!?/p>
“這很公平,不是嗎?”
蕭晴雪沉默了。
長久的,仿佛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的沉默。
她看著眼前的林凡,看著他那雙不再有絲毫迷茫和懦弱的眼睛。
那里面有一種她熟悉的,名為“決絕”的東西。
許久,許久。
她緩緩收起了身上所有的氣勢,那股足以讓空間都凝結的壓力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轉過身,重新背對著他,只留下一個高挑而孤傲的背影。
“那么,它也是你力量的一部分?!?/p>
她的聲音,恢復了以往的清冷。
“而你的力量,現在屬于‘天劍’?!?/p>
簡單的一句話,沒有安慰,沒有追問,卻代表了最終的、毫無保留的接納。
她接納了他所有的秘密,他所有的過去,他所有的黑暗。
林凡的心,在這一刻,徹底落回了肚子里。
他看著那個背影,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起。
兩人之間那道無形的墻,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他們的羈絆,至此,牢不可破。
就在這短暫的、來之不易的寧靜之中。
“滴——嗚——!滴——嗚——!”
刺耳到極點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響徹了整個“天劍”基地!
那是最高級別的全球災難警報,紅色的燈光在走廊里瘋狂閃爍,將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末日般的血色。
“砰!”
病房的門被猛地撞開。
一名負責情報的軍官,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了調。
“緊急報告!蕭隊長!”
“全球范圍內,監(jiān)測到超過三百個A級以上的高等級魔物隧道,正在同步開啟!”
軍官的聲音帶著哭腔,幾乎要崩潰。
“這不是魔物潮汐……總部傳來的最新定義……”
“這是‘魔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