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里納斯·奇洛站在麗痕書店門口，不安地攥了攥袍角。即便已經(jīng)成為了《魔法科學(xué)》的封面人物，他依然不習(xí)慣出現(xiàn)在公眾場合。
今天，對角巷的陽光有些刺眼，擁擠的人群也讓他感到尤為不適。
他深吸一口氣，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面罩。自從哈利的論文發(fā)表后，預(yù)言家日報的記者就到處追著他跑，躲得他夠嗆。今天，他只想安安靜靜地為哈利挑選幾本進(jìn)階魔文參考書，希望別再被打擾。
他將面罩戴好，輕輕推開書店的玻璃門。
“吱呀——”
隨著門被打開，一陣喧鬧的人聲逐漸清晰。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從中傳來，撲面而來一股新油墨的氣息，夾雜著人群的汗味?？锛{斯困惑地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讓他僵在門口——
麗痕書店內(nèi)部被徹底改造過了。原本整齊排列的書架被推到兩側(cè)，中央空出了一大片區(qū)域，鋪著鮮紅的地毯。天花板上懸掛著金色的橫幅，上面用閃亮的字母拼出“吉德羅·洛哈特新書簽售會”。數(shù)十名女巫正瘋狂地?fù)]舞著手中的書，試圖引起臺上那個金發(fā)男子的注意。
“梅林啊……”奎里納斯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孔雀藍(lán)的長袍，閃閃發(fā)光的勛章，還有那標(biāo)志性的白牙……此刻，他正用夸張的姿勢向臺下拋灑簽名照片，引起一陣又一陣的尖叫。
“——然后，我獨自一人面對那只匈牙利樹蜂龍！”洛哈特用他那種特有的、抑揚頓挫的語調(diào)講述著，“它噴出的火焰有二十英尺高！但我只是輕輕一揮魔杖——當(dāng)然，用的是我發(fā)明的'洛哈特火焰驅(qū)逐咒'——就讓它乖乖趴下了！”
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和贊嘆聲。
“真是...一如既往?！笨锛{斯在心里默默評價。他和洛哈特都是拉文克勞出身，只不過洛哈特比他高兩級。即使在學(xué)生時代，這位學(xué)長就以口若懸河而聞名?？锛{斯還記得，有一次洛哈特聲稱自己發(fā)明了一種能讓頭發(fā)永遠(yuǎn)絲滑的魔咒，結(jié)果導(dǎo)致半個拉文克勞塔樓的學(xué)生頭發(fā)都變成了熒光綠。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
書店經(jīng)理快步走了過來，臉上堆著殷勤的笑容：“先生，要買洛哈特教授的新書嗎？今天購買《與巨怪同行》還能獲得親筆簽名和握手機(jī)會！”
“不，謝謝。”奎里納斯簡短地說，“我只是想找?guī)妆娟P(guān)于古代魔文的……”
“哦！”經(jīng)理的表情立刻冷淡下來：“在后面的拐角，您自己找吧?！?/p>
奎里納斯點點頭，小心翼翼地穿過擁擠的人群，他低著頭快步走著，突然撞上了一個堅硬的物體。
“抱歉！”他慌忙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撞上的是一個高個子男人的胸膛。那人穿著剪裁考究的黑袍，領(lǐng)口別著一枚精致的銀色胸針。衣著打扮十分講究，整個人干凈整齊，自然卷的黑發(fā)剛好及肩，將他那張英俊得幾乎不真實的臉襯得格外有韻味。
“沒關(guān)系?！蹦腥说穆曇舻统炼鴾睾停瑤е唤z貴族式的優(yōu)雅。他微微側(cè)身讓開道路，手中拿著一本厚重的書籍。
奎里納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本書的封面上——《生命魔法在互感系統(tǒng)的運用》。
［那不是我的書嗎?。菘锛{斯瞪大了眼睛，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別人買他的作品，心里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您……也在研究這個？”奎里納斯猶豫著指了指書。
“稱不上研究，只是興趣”，這位灰眼睛紳士低頭看了一眼書，對奎里納斯揚起一個禮貌的微笑。
［興趣……］奎里納斯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頭，面罩下的臉微微發(fā)熱。他想開口，卻不知該說什么。承認(rèn)自己就是奇洛？那太尷尬了。假裝是陌生人？又顯得不夠誠實。
突然，一陣更大的喧嘩聲從簽售區(qū)傳來。洛哈特不知何時離開了那里，正朝他們這個方向走來，身后跟著一群激動的粉絲。
“——當(dāng)然，我的冒險經(jīng)歷足以寫滿一百本書！”洛哈特的聲音越來越近：“我的新作一定會讓大家眼前一亮——哦！這位先生！”
洛哈特突然停在奎里納斯和那位陌生男子面前，眼睛閃閃發(fā)亮：“在找什么書呢？對我的作品感興趣的話，可以去前面哦！”
男人微微皺眉：“不必了，我對虛構(gòu)文學(xué)沒什么興趣?！?/p>
洛哈特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fù)了那種自信滿滿的笑容：“哈！我理解，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賞真正的冒險精神。”他的目光轉(zhuǎn)向奎里納斯，“這位戴著...呃...獨特面罩的先生呢？”
奎里納斯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喉嚨一陣發(fā)緊：“我、我只是來買書的…”
“哦？什么書？”洛哈特燦爛一笑，“《會魔法的我》怎么樣？你可以了解如何成為梅林爵士團(tuán)成員！”
男人輕咳了一聲：“我想他并不需要?！?/p>
洛哈特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書，表情變得有些尷尬：“啊...學(xué)術(shù)類的…很…高尚?！彼D(zhuǎn)向奎里納斯，突然壓低聲音，“聽著，如果你想要簽名，可以直接說，不用假裝對枯燥的理論感興趣…”
奎里納斯感到一陣荒謬，轉(zhuǎn)身從書架上拿起兩本要買的書，舉到洛哈特眼前：“不是所有人都為你而來，先生?！?/p>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周圍的人群發(fā)出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洛哈特的笑容完全消失了，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我……我很抱歉……”，奎里納斯直冒冷汗。
男人適時地插話：“我們還有事，先不打擾?！彼p輕碰了碰奎里納斯的手臂，示意他跟著離開。
兩人快步走向書店的柜臺，將喧鬧聲拋在身后。奎里納斯的心臟仍在砰砰直跳，既是因為面對洛哈特的緊張，也是因為身邊這個陌生人無意中為他解了圍。
“謝謝?！彼÷曊f。
“不必客氣”，男人的目光短暫地打量了他一下，多年的習(xí)慣讓他不由自主地開始分析新面孔的身份——
“我方才注意到，您右手粗糙，中指側(cè)邊有個凸起來的繭，食指微微凹陷，左手卻很細(xì)膩，一定常年伏案寫字。我猜您應(yīng)該是教師或者學(xué)者，不太可能是文書或者小說家，更不可能是記者編輯，因為您方才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魔文這類深奧的學(xué)術(shù)類書籍，并且問我是不是也在研究奇洛的理論，您用了‘也’這個字，只有兩種可能——”
奎里納斯心慌地吞了吞口水。
男人揚起嘴角：“第一種，奇洛近些日子因為一些成就名聲大噪，您對他無可厚非地產(chǎn)生了關(guān)注，自然會問我是否與奇洛研究一樣的東西；第二種，您也在研究奇洛的理論，于是才會那樣問我。我更傾向于后者，因為您連洛哈特的簽售會都不關(guān)注，目標(biāo)明確地來到這里，顯然，您不是那種會被虛名蒙蔽的人?！?/p>
奎里納斯額頭直冒冷汗。［這人好可怕……再說下去我就要暴露了?。?/p>
［看他這反應(yīng)，我猜的不錯。］男人得意地瞇起眼睛，繞著奎里納斯來回踱步：“奇洛研究的方向，在整個學(xué)術(shù)界幾乎無人問津，而您恰恰是其中之一，從方才您與我和洛哈特的對話來看，您舉止拘謹(jǐn)，卻談吐犀利，可即便懟了洛哈特，您也會在反應(yīng)過來之后慌慌張張道歉，您有很強(qiáng)的道德感，想必是個溫柔的人。而您今天帶著面罩，如果不是因為生病，那就是不想被認(rèn)出來——”
“咳咳——”奎里納斯連忙捂嘴咳嗽。
［好刻意……］男人低頭看他，狐疑地?fù)P起眉毛：“哦，先生，您不是個合格的演員——”
“您似乎很善于觀察，”奎里納斯羞惱地直視他，眉頭不滿地皺在一起。
男人如夢初醒，愧疚地抿了抿嘴：“抱歉…老毛病犯了?！?/p>
奎里納斯沒有回應(yīng)，氣氛突然變得尷尬。男人慌張地偷瞄奎里納斯的神色，只見那面罩下的榛子棕眼睛正靜靜盯著柜臺，絲毫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這次換男人汗流浹背，他剛想開口說些什么——
“要結(jié)賬嗎？”書店經(jīng)理從后方擠過人群，向他們走來。
“不用找了”，男人迅速放下錢，匆匆離開了。
奎里納斯長舒了一口氣。［今天是什么鬼日子，怎么什么人都有？］
就在這時，書店前門突然爆發(fā)出一陣更大的騷動。幾個記者模樣的人沖了進(jìn)來，四處張望：“奇洛教授！有人看到奇洛教授在這里嗎？《預(yù)言家日報》想做個專訪！”
［不好?。菘锛{斯的血液瞬間凝固。他下意識地退后一步，撞上了書架。
整個書店一片嘩然。
“梅林的胡子??！奇洛也來書店了？”
“他們說是那個帶面罩的！剛才懟洛哈特先生的人！”
“梅林?。∶酥g的矛盾！明天一定上頭版！”
男人剛走出兩步，身后的記者就爆發(fā)出一陣喧嘩。
“是奇洛教授！”
“那個戴面罩的就是！”
“梅林的胡子啊，他和洛哈特先生在一起！”
他猛地頓住腳步，手中的書差點滑落。
［奇洛？那個戴面罩的——］
方才那雙榛子棕的眼睛和拘謹(jǐn)?shù)呐e止突然在腦海中清晰起來。他感到一陣荒謬的眩暈——他居然在本人面前分析奇洛的身份性格，還像個傲慢的傻瓜一樣滔滔不絕！
男人的呼吸停滯了一秒，猛地轉(zhuǎn)身。柜臺間的人早已不見蹤影。他下意識向前邁了一步，又一步，最后幾乎是小跑進(jìn)書店。長袍掃倒了角落里一摞洛哈特的新書，但他顧不上理會。
他關(guān)注奇洛的論文這么些年。從垃圾桶里撿到的那篇退稿論文開始，他就被那種嚴(yán)謹(jǐn)又充滿想象力的思維吸引。他甚至在午夜夢回時想象過和這位學(xué)者交流思想的情景——他會優(yōu)雅地指出幾個細(xì)節(jié)問題，而奇洛會驚訝于他的見解，兩人或許能成為朋友甚至知己……??
結(jié)果呢？??
第一次見面，他就像個蠢貨一樣把對方當(dāng)成情報剖析了個遍！更糟的是，他還被人家反感了！??
男人懊悔不已，他終于沖進(jìn)書店中央，空氣突然傳來一陣細(xì)微的波動……
他倏地抬頭——
幾步之外，奇洛正將手搭在幻影移形的起勢上。面罩上方的棕色眼睛因驚慌而微微睜大，另一只手抱著幾本厚書。
兩人的目光在嘈雜的空氣中猝然相接。
他張了張嘴，看見奎里納斯瞳孔驟縮——那里面盛著太多東西：被發(fā)現(xiàn)的驚慌，長久以來習(xí)慣性的退縮，還有一絲讓他幾乎要錯認(rèn)的、隱秘的期待。時間仿佛被拉長成細(xì)絲，書店的噪音褪成模糊的背景。
而后，奇洛像被燙到似的率先移開視線。下一秒——
“啪”的一聲爆響，空氣扭曲著閉合。
一個紫色的面罩從半空悄然落下，停在雷古勒斯的指間。
他轉(zhuǎn)身看向奇洛消失的地方，不由得耳根發(fā)燙，一抬頭，這才注意到洛哈特正陰沉地盯著這邊。
男人沒有理會，而是不動聲色地將書護(hù)在胸前，大步走向門口。陽光突然變得格外明亮，照得他幾乎要瞇起眼。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最后幾乎變成奔跑。長袍在他的身后翻飛，驚起路邊幾只麻雀。十年來第一次，雷古勒斯感覺自己觸碰到了某種比黑魔法更強(qiáng)大的東西——一種生生不息的智慧之光。
而這道光里，有一雙溫暖如榛木的棕色眼睛……
……
雷古勒斯推開格里莫廣場12號的大門，迎面撞上了正在偷吃餅干的小天狼星。
“梅林的胡子啊，”小天狼星叼著餅干含糊不清地說，“你看起來像被嗅嗅偷了家?！?/p>
“你說的嗅嗅指你嗎？”雷古勒斯邊脫外袍邊說。
小天狼星偷瞄了一眼他手中的書，忍俊不禁：“那個書呆子教授知道自己有個這么忠實的讀者么？”
“你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雷古勒斯一頭栽進(jìn)沙發(fā)，用靠墊捂住臉悶聲道：“我搞砸了?！?/p>
“什么搞砸了？”小天狼星立刻來了精神，餅干屑噴得到處都是，“快說說！”
“咦……”雷古勒斯嫌棄地抖掉靠墊上的餅干渣：“我有幸見到他本人了?！?/p>
“那你垂頭喪氣什么！”小天狼星眼睛一亮，而后反應(yīng)過來什么似的瞇起了眼睛：“等等——你該不會又用你那套連招把人家嚇跑了吧？”
雷古勒斯猛地抬頭：“你怎么知道？！”
小天狼星爆發(fā)出一陣大笑，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你哪次不是這樣！哈哈哈哈！第一次見尖頭叉子，第一次見梅芙，第一次見懷亞特……你每次都能把人扒得底褲都不剩！上次你也是這樣分析月亮臉的新袍子，害得他以為被食死徒跟蹤了！”
"這完全不一樣！"雷古勒斯抓起一個靠墊砸過去，"我是真的很欣賞他的文章！但現(xiàn)在我被討厭了！"
小天狼星擦著笑出來的眼淚：“讓我猜猜，你是不是又說什么‘從你拿書的姿勢可以看出你右手或者左手有舊傷’之類的鬼話？"
“......我說了'從你選擇的書目可以看出你是個專注學(xué)術(shù)的人'。”雷古勒斯小聲辯解。
“然后呢？”
“......還說他右手有寫字繭，左手卻很細(xì)膩......說他不是合格的演員……”
小天狼星又開始狂笑：“梅林啊！這簡直比我想象的還要糟糕！”
雷古勒斯氣呼呼地?fù)屵^小天狼星手里的餅干盒：“這一點都不好笑！我關(guān)注他這么多年！現(xiàn)在他肯定再也不想見我了！”
“別這么悲觀嘛，”小天狼星壞笑著湊近，“你看，至少你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用最糟糕的方式！”雷古勒斯氣惱地抓起一塊餅干猛咬一口。
小天狼星拍拍弟弟的肩膀，努力憋著笑：“往好處想，至少你現(xiàn)在有個絕妙的搭訕借口了——‘教授，這是您那天掉的面罩’，多浪漫??！”
“嘿！”雷古勒斯打了一下小天狼星的后背：“我對他沒那種想法！”
“別這么敏感嘛！”小天狼星歡快地說，“我只是看你糾結(jié)的樣子實在太有趣了！”
“我要殺了你。”雷古勒斯咬牙切齒，他摸出口袋里那片紫色布料，壓低了聲音：“......不過也許確實該找個機(jī)會還給他......”
小天狼星吹了個響亮的口哨："需要哥哥教你寫情書嗎？"
“滾??！”
津ICP備2022002164號-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權(quán)保護(hù)聲明 不良信息舉報:jubao@ihuaben.com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50203636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