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陽光像融化的蜂蜜，緩慢地流淌在校園的櫻花道上。艾格坐在那棵最老的染井吉野櫻下，黑色帆布長椅被晨露浸得微涼。他膝蓋上支著松木畫板，左手食指和中指夾著2B鉛筆，在素描本上劃出深淺不一的線條。鉛筆尖與紙面摩擦的沙沙聲，在紛揚的花雨中清晰可聞。

他微瞇起眼睛，睫毛在臉頰投下蝶翼般的陰影。鼻尖沁出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沿著軌道緩緩下滑。當?shù)谄咂瑱鸦湓诋嫾埖牧舭滋帟r，他忽然停下動作，右手拇指與食指捏住花瓣邊緣——指關節(jié)因用力而泛出青白，像要捏碎這轉瞬即逝的春天。

“這棵櫻樹的枝干走向很特別”

聲音從右后方傳來時，艾格的鉛筆在紙面戳出個突兀的黑點。他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那個總在實驗室待到深夜，衣服上永遠殘留著試劑痕跡的怪人。此刻盧卡背著鼓鼓囊囊的黑色實驗包，晨光穿過他蓬松的栗色發(fā)梢，在眼睛里折射出細碎的彩虹。實驗服領口翻出的鋼筆隨著他的動作搖晃，墨水在陽光下呈現(xiàn)奇異的靛藍色。

艾格將畫板往懷里收了收，這個動作讓盧卡清晰看見素描本上逐漸成形的櫻花樹。左下方那條枝條有個微妙的轉折，像被無形的手輕輕掰彎的弧度，正是他此刻駐足凝視的部分。

“第三枝椏的透視處理很巧妙”盧卡不請自來地蹲坐在長椅另一端，實驗包里的試管相互碰撞，發(fā)出清脆的叮當聲，像要伸進觀者的眼睛里。

艾格終于抬頭，晨光穿過層層疊疊的花瓣，在他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陰影。喉結微微滾動，發(fā)出悶悶的聲音“讓開，這不需要你的評價”

但盧卡從包里掏出的不是畫筆，而是一沓打印著正弦波的實驗數(shù)據(jù)。他修長的手指突然壓住畫紙邊緣，冰涼的紙張帶著打印機的余溫“這個參數(shù)曲線和你的透視原理很像”他指著紙上的波峰“你看，波峰和枝椏的弧度——”

鉛筆在畫紙上劃出尖銳的折線。艾格抽回畫紙的瞬間，風突然大起來，整張紙被卷到半空。兩人同時躍起，指尖在櫻花紛飛中相觸——0.3秒的靜電般觸感，像櫻花花期般短暫而灼熱。

飄落的畫紙被盧卡接住。右下角多了個鉛筆涂鴉：被陽光包裹著的少年蹲姿側影，線條細膩而又生動。他抬頭時，艾格已經背起畫板走向小徑，校服下擺被風吹出漣漪般的褶皺。

一片櫻花正巧落在盧卡實驗服左胸口袋上，白色花瓣邊緣沾著鉛筆灰，像星圖上的坐標點。遠處傳來實驗課的預備鈴，他低頭看著那片花瓣，突然將畫紙折成整齊的方塊塞進實驗包。而轉過彎的艾格在回望時，看見盧卡正用手機拍他的畫板——上面不知何時多了一行鉛筆小字：

“明天...還來嗎？”

字跡被風吹得有些模糊，像未完成的問句。兩個少年在櫻花雨中走向相反的方向，但實驗服上的花瓣與畫紙上的鉛筆灰，都成了這場靜默邂逅的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