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公園擠滿了人，林夏抱著相機站在銀杏樹下，有點無措。顧嶼說“新手拍落葉最好練手”，可她對著滿地金黃，卻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把鏡頭壓低，”顧嶼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半蹲下來，指著地面的紋路，“讓落葉的邊緣和樹根形成對角線，試試？”
林夏依言調整角度，取景框里的畫面突然變得生動——枯黃的葉片打著卷，樹根的裂紋像大地的掌紋，陽光從枝椏間漏下來，在葉面上撒了把碎金。
“對，就這樣?！鳖檸Z站在她身后，聲音離得很近，帶著點笑意，“你看，美其實藏在細節(jié)里?！?/p>
林夏按下快門，相機發(fā)出輕微的“咔嚓”聲。她想起以前和陳默來公園，他總嫌她拍照慢，說“風景不都一樣嗎”，卻會耐著性子等她，最后把她拍的歪照片設成手機壁紙。
“以前我總覺得拍照要拍全景，”林夏翻看剛拍的照片，“現在發(fā)現局部更有意思。”
“就像講故事，”顧嶼拿起自己的相機，鏡頭對著不遠處的兒童滑梯，“不用把所有情節(jié)都說出來，留點心眼才耐人尋味。”
他們沿著湖邊慢慢走，顧嶼偶爾指點她幾句，更多時候是各自取景。林夏拍落在水面的銀杏葉，拍石凳上曬太陽的老人，拍追逐打鬧的小孩，按下快門的瞬間，心里有種久違的輕松。
走到長椅旁時，顧嶼提議歇會兒。林夏坐下時，發(fā)現長椅的木板有點松動，像她和陳默以前常去的那家公園的長椅，每次坐都要墊本書。
“你以前拍過很多人嗎？”林夏看著他相機里的照片，大多是靜物和風景，很少有人像。
“以前拍過不少，”顧嶼翻到一張舊照片，畫面里是個賣糖葫蘆的老人，皺紋里都是笑意，“后來覺得，人的故事太復雜，不如靜物安靜。”他頓了頓，看向她，“不過最近覺得，偶爾拍人也不錯。”
林夏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趕緊移開視線，假裝看湖面上的游船。船上傳來孩子的笑聲，像風鈴一樣脆。她想起以前和陳默坐船，他偷偷在她耳邊說“等我們老了，就買艘小船，天天在湖上漂”，那時的風也是這樣暖，陽光也是這樣亮。
“你好像很喜歡回憶過去？”顧嶼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
林夏愣了一下，低頭摳著相機的背帶：“可能……還沒習慣往前看。”
“我以前也這樣，”顧嶼笑了笑，“剛辭職那陣，總想起跑新聞的日子，覺得不甘。后來去鄉(xiāng)下拍老房子，看到那些墻縫里長出來的草，突然就想通了——日子是往前過的，不是往后看的。”
他的話像顆小石子，投進林夏心里，漾開圈圈漣漪。她想起書架底層的筆記本，想起垃圾桶里的戒指，想起窗臺上那盆越來越茂盛的薄荷，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在往前走了。
“前面有片蘆葦蕩，”顧嶼站起身，“去那邊看看？聽說拍出來很有感覺。”
林夏跟著他穿過小樹林，蘆葦蕩在陽光下泛著銀白的光，風一吹，像起伏的波浪。顧嶼舉起相機，鏡頭對著她：“站到蘆葦叢里去，我給你拍張照?！?/p>
“我不上相?！绷窒耐笸肆送?。
“試試嘛，”顧嶼朝她招手，“這里的光很好，拍出來一定好看?！?/p>
林夏猶豫著走進蘆葦叢，銀白色的蘆花拂過她的發(fā)梢。顧嶼調整著角度，喊她“笑一笑”，她扯了扯嘴角，卻忍不住想起陳默給她拍照的樣子，總是說“自然點，你怎么拍都好看”，結果拍出來全是表情包。
“好了?！鳖檸Z放下相機，把照片給她看。畫面里的她站在蘆葦叢中，陽光落在肩頭，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眼神比她想象中要平靜。
“挺好看的?！绷窒恼嫘恼f。
“是光好看?！鳖檸Z收起相機，“下次可以試試逆光拍，效果更好?！?/p>
回去的路上，他們買了烤紅薯，熱氣騰騰的，捧在手里暖烘烘的。林夏咬了一口，甜糯的口感漫開來，想起以前陳默總把紅薯最甜的芯留給她，自己吃邊緣的部分，說“我不愛吃太甜的”。
“這家紅薯真不錯，”顧嶼吃得滿嘴都是，像個孩子，“比我上次在巷子里買的甜。”
林夏看著他，突然笑了。顧嶼有點不好意思，從口袋里掏紙巾：“是不是吃相太難看了？”
“沒有，”林夏搖搖頭，“覺得……很真實?！?/p>
真實得不像故事，像生活本身。
走到公園門口時，碰到周周帶著她家的柯基散步。周周看到他們，眼睛都亮了，拉著林夏的胳膊小聲說：“可以啊你，都一起逛公園了?！?/p>
林夏拍開她的手：“別亂說，我們是來拍照的?！?/p>
“拍照好，拍照好，”周周擠眉弄眼，又轉向顧嶼，“顧老師，我們家林夏就拜托你多指點了。”
顧嶼笑著點頭：“互相學習?！?/p>
分開時，顧嶼說：“下周有個攝影沙龍，在老書店里辦的，你想去嗎？”
林夏想起那家老書店，她以前和陳默去過，里面有很多舊畫冊，她總在那里泡一下午。后來書店裝修，她就再沒去過。
“去?！彼c點頭，心里有種莫名的期待。
回家的路上，林夏翻看相機里的照片，有落葉，有老人，有孩子，還有那張在蘆葦叢里拍的自己。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照片上，光斑明明滅滅，像極了此刻的心情。
手機響了，是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我要去南方工作了，以后不會再打擾你。祝你幸福?！?/p>
林夏看著短信，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卻沒有像以前那樣心慌。她想起陳默的樣子，想起他說的“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想起他送的雛菊和那枚戒指，突然覺得都釋然了。
她刪了短信，把手機塞回口袋，腳步輕快了些。晚風吹起她的圍巾，帶著烤紅薯的甜香。林夏抬頭看了看天，晚霞紅得像畫，她想起顧嶼說的“日子是往前過的”，是啊，往前看，風景其實很好。
走到樓下時，她給顧嶼發(fā)了條消息：“下次拍照，能教我拍晚霞嗎？”
很快收到回復：“好，下次天氣好的時候?！?/p>
林夏笑了笑，抱著相機快步上樓。窗臺上的薄荷又冒出了新葉，嫩得像翡翠。她給薄荷澆了點水，水珠滾落，在陽光下閃著光，像顆剛升起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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