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芷容在許忘川懷中燃燒，幽藍火焰卻冷得像三九天的冰。

"夫君...好疼啊..."火焰中的聲音變回芷容本來的音色，是許忘川七年來夜夜夢見的溫軟語調(diào)。他低頭看去，瓷面剝落處露出芷容真實的魂魄——半透明如琉璃，心口插著七根瓷針。

柳娘子的尖叫在背后炸響："放下她！你根本不懂長生之術(shù)的——"

許忘川充耳不聞。他撞開搖搖欲墜的窯門，熱浪如巨舌舔舐而來。窯壁上的痛苦人俑全部轉(zhuǎn)向他，數(shù)百張瓷嘴同時開合，發(fā)出震耳欲聾的祈求解脫聲。

"容兒，我?guī)慊丶摇?許忘川將妻子魂魄護在懷中，隕鐵刻刀劃過自己手腕，鮮血灑在瓷針上。針身頓時冒出青煙，最粗的那根"啪"地斷裂！

柳娘子瓷白的身影出現(xiàn)在窯口。她的皮膚正大片剝落，露出底下灰黑的陶胎，發(fā)間紅針瘋狂震顫："你以為救得了她？三魂已分，七日必散！"

許忘川突然笑了。他扯開衣襟，露出心口那道陳年疤痕——七年前芷容下葬時，他偷偷割開心臟位置，埋入了一粒雨過天青釉的瓷珠。

"我知道..."他又折斷芷容魂魄上第二根針，"所以我來當容器。"

柳娘子僵住了。許忘川趁機抱著燃燒的芷容沖向窯內(nèi)最深處。幽藍火焰順著他的褲腳攀援而上，所過之處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正是青窯山祖師碑上記載的"引魂契"！

"你瘋了？"柳娘子的聲音首次出現(xiàn)驚恐，"活人納魂會..."

許忘川已經(jīng)聽不見了。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芷容心口最后一根瓷針上。針尖融化的瞬間，整個龍窯劇烈震動，窯頂開始坍塌！

"謝謝..."芷容的魂魄突然一分為三，同時說出不同的話：

"...替我好好活著..."

"...地窖第三塊磚下..."

"...愛你..."

三道魂魄如輕煙鉆入許忘川心口傷疤。與此同時，柳娘子發(fā)出不似人聲的尖嘯，她的瓷殼徹底爆裂，露出核心處一截發(fā)黑的指骨——上面清晰刻著"青云觀清虛"！

許忘川抓起指骨沖向窯口。身后，數(shù)百人俑紛紛炸裂，無數(shù)透明魂魄如歸巢的蜂群涌向夜空。最后一刻他縱身躍出，整個龍窯在驚天動地的爆炸中化為火海。

熱浪將他掀飛數(shù)丈?；杳郧埃S忘川看見燃燒的廢墟上站著三個芷容的虛影，她們手拉著手，朝他溫柔地揮別...

三個月后，永州城南開了家小瓷鋪。

掌柜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左眼覆著白翳，據(jù)說是在窯火中灼傷的。鋪子里最顯眼的位置擺著尊殘缺的仕女瓷偶，偶有客人問起，掌柜只說："在等最后一塊瓷片。"

這日打烊時，門外來了個戴斗笠的女子。她放下一卷畫軸就匆匆離去，背影讓許忘川莫名想起柳娘子——如果她還活著的話。

畫軸上是幅《朱砂繡魂圖》，角落題著：

"瘋筆寫孽，朱砂繡魂，瓷骨引夢。下一個...該是長生釀了。"

許忘川的獨眼瞳孔驟縮。畫中繡娘手腕上戴著的白瓷圈，與當日柳娘子的一模一樣！他急忙翻出那截清虛子指骨，在燈下細看，發(fā)現(xiàn)骨縫里還藏著更小的字：

"魂魄三分，七日必散。若欲保全，需尋..."

后面的字被磨損了。許忘川轉(zhuǎn)向架上的殘缺瓷偶，恍惚間，似乎看見它眨了眨眼。

窗外，第一片雪花悄然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