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dāng)然確定。

它是這個家唯一不合比例、不合設(shè)計、也不合氣氛的存在。

房間墻面是冷白現(xiàn)代感、柜子是工業(yè)風(fēng)，但那臺琴就是沉靜地擺在窗邊，像姜梨情緒里最舊的部分，被她強(qiáng)硬塞進(jìn)這間屬于成年后的生活里。

姜梨沒開燈，只是拉開窗簾，讓街燈從對面透進(jìn)來，給琴鍵灑下一層黯淡不明的銀。

她坐下來，掀開琴蓋，手指落在白鍵上，輕得像觸碰一個舊夢的門把。

不是為了宣泄，不是為了逃避，也不是為了抒發(fā)什么壓抑情緒。

這次，只是因為她想彈。

一種像是記憶深處傳來的邀請，一段她以為早已封存、卻在今夜被重新翻頁的旋律。

姜梨沒有選曲，也沒有目標(biāo)，只是任憑手指自己尋路。

從小學(xué)過的布爾格彌勒，到初學(xué)肖邦時那個總彈錯重音的夜曲；

從那年冬天她想自己彈拉赫給爸媽聽卻彈得手發(fā)抖，到老師最后一次課上讓她挑一首“你以為你永遠(yuǎn)會彈錯的曲子”——

她全彈了一遍。

姜梨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快樂。那種快樂不是明亮的，是像回到熟悉語言里、有人聽她說話的快樂。

她彈著彈著，甚至自己笑了一下。她彈得像誰會聽見一樣，仿佛有一個人正坐在她背后，不說話，只是靜靜聽。

直到最后一個音落下。

姜梨手指停在空中，久久沒有放下。

那不是因為曲子還沒結(jié)束，而是因為她忽然知道，自己真正想念的，不是過去那段彈琴的時光，也不是練習(xí)本上的樂句與停頓。

她想念的，是今晚，那個與她相談甚歡的人。

是她講到舒伯特時馬嘉祺眼睛一亮，是她開口說喜歡《月光》時馬嘉祺點頭附和的呼吸，是他們對坐時互相認(rèn)出彼此心中那段旋律的那一瞬間。

姜梨不確定這樣的想念是不是太快、是不是太多。但她知道，它真實得像剛剛在琴鍵上響過的那個音，余音還在，她還不敢碰。

姜梨慢慢蓋下琴蓋，關(guān)上燈，站起身。

窗外依然有風(fēng)，她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才走向臥室，像是怕一不小心，那段旋律就會被風(fēng)吹走。

途中，姜梨忽然回頭看了一眼那架琴，它靜靜地躺著，像剛完成了一場沒有觀眾的演出。

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彈得那么投入，那么開心，不是因為重新找回了對音樂的熱愛。

而是因為她在腦海里，一直假裝有個人坐在她身后。

她假裝馬嘉祺還在聽她說話、還在哼那段沒寫完的旋律，還會在她彈錯時挑眉笑一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