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套房的空氣凝滯如琥珀,暖氣管的嗡鳴被窗外極地的風聲吞噬。落地窗外,極光正以詭異的頻率脈動,綠紫交織的光帶在冰原上扭曲成巨大的瞳孔輪廓,那冰晶巨眼的凝視穿透雙層玻璃,在羊毛地毯上投下流動的、非人的光斑。周峻緯指尖的鑷子懸在齊思鈞傷口上方一厘米處,一滴碘伏正沿著金屬滑落,在燈光下折射出刺目的藍——與窗外巨眼虹膜的顏色如出一轍。
“別停?!饼R思鈞咬著牙,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血腥氣。他左臂的傷口被臨時縫合,但深處的寒意仍在骨髓里游走,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冰晶殘留的神經末梢。周峻緯的鑷子精準地夾出最后一粒細小的藍冰,它落在搪瓷托盤里,發(fā)出一聲細微的、類似琉璃碎裂的脆響。
“冰晶活性指數還在飆升?!碧凭胖薜穆曇羝桨宥o繃,他手中的平板電腦屏幕上,猩紅的曲線正以垂直角度向上攀爬,像一道噴涌的血瀑,“它不是在‘觀察’,它是在……鎖定?!彼偷靥ь^,鏡片后的瞳孔因恐懼而收縮,“定位信號源指向我們!”
黃子弘凡的琴弓懸在半空,最后一個顫音尚未消散,便被石凱按住了手腕。石凱的掌心冰涼,帶著礦井深處未散的寒氣:“別動。任何振動都可能成為它的錨點?!彼抗鈷哌^黃子弘凡指間微微發(fā)顫的琴弦,又落回窗外那片冰冷的注視,“你的琴聲,剛才……好像讓它興奮了?!?/p>
蒲熠星蜷縮在沙發(fā)角落,指尖在戰(zhàn)術平板上劃出殘影。全息投影在空氣中展開,無數冰晶結構圖如星辰旋轉,最終定格在齊思鈞傷口滲出的血滴上——那滴血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地毯吸收,而在血滴消失的位置,幾粒微小的冰晶正悄然凝聚,折射著巨眼投下的幽光。
“它在用我們的血畫符?!逼鸯谛堑穆曇羲粏?,像是被砂紙磨過喉嚨,“齊思鈞的血激活了冰晶徽記,現在……它在復制?!彼{出礦井諧振腔的立體模型,菱形節(jié)點正以相同的頻率脈動,與窗外巨眼的虹膜紋路嚴絲合縫,“我們帶出來的不是零件,是它的心臟?!?/p>
郭文韜從急救箱底層翻出一管銀凝膠,擠在指間揉開,冰涼的薄荷味瞬間壓過了血腥氣。他跪在齊思鈞身邊,將凝膠均勻涂抹在縫合傷口周圍:“納米級密封劑,能暫時阻斷生物信號傳導。”他的動作輕柔得像在修復一件易碎的瓷器,但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但撐不過三小時。”
“三小時足夠了。”何炅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他站在窗簾縫隙處,只露出半張側臉,窗外極光的光影在他臉上流淌,如同戴著一副變幻的面具。“撒貝寧那邊應該已經破解了諧振器的核心頻率?!彼D過身,手中握著那枚從礦井帶出的菱形零件,金屬表面正泛起微弱的藍光,“我們需要一個誘餌。”
“誘餌?”邵明明突然從廚房門口探出頭,手里還攥著半塊壓縮餅干。他剛燒好一壺熱水,蒸汽在他眼鏡片上凝成白霧,“你們該不會是想……把我丟出去喂那個大冰坨子吧?”他聲音發(fā)顫,卻下意識擋在了唐九洲身前。
唐九洲一把將他拽到身后:“明明,想什么呢?!彼D向何炅,“何老師,能說具體點嗎?什么誘餌?怎么用?”
何炅將菱形零件放在茶幾上,零件立刻與投影中的諧振腔模型產生共鳴,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它需要活體生物的‘共振源’來維持能量?!彼讣鈩澾^模型上代表齊思鈞血滴的紅點。
“齊思鈞的血已經成了它的坐標,但如果我們能制造一個更強的、可控的共振源……”他目光落在黃子弘凡的小提琴上,“比如,特定頻率的聲波振動?!?/p>
黃子弘凡猛地握緊了琴弓:“你的意思是,讓我用琴聲引開它?”他搖頭,發(fā)絲在燈光下投下細碎的陰影,“不行。剛才的琴聲差點讓它暴走,再強的振動……”
“不是‘引開’,是‘干擾’。”蒲熠星突然插話,全息投影中多出一組復雜的波形圖,“冰晶巨眼的能量核心存在一個頻段盲區(qū),就在A#4到B4之間?!彼{出一段頻譜分析,紅光在某個區(qū)間驟然減弱,“黃子弘凡,你需要用這個頻率持續(xù)演奏,制造一個‘聲波陷阱’,讓它誤以為這是新的共振源?!?/p>
“而真正的誘餌,”郭文韜接話,指尖在急救箱里翻找,最終抽出一支銀色的注射器。
“在這里。”他舉起針管,里面裝著淡藍色的液體,“從齊思鈞傷口提取的血清,經過稀釋和穩(wěn)定處理。它攜帶的‘生物標記’足夠強,但不會引發(fā)二次激活?!彼聪蛑芫暋?/p>
“周顧問,需要你把它注射到酒店頂層的信號塔上?!?/p>
周峻緯沉默地接過注射器,針管在他指間反射出冷硬的光。他沒看郭文韜,目光始終鎖在齊思鈞蒼白的臉上:“風險呢?”
“風險是,”何炅替郭文韜回答,聲音沉得像凍土,“一旦血清被巨眼鎖定,注射點會瞬間成為能量焦點。頂層的金屬結構會像諧振腔一樣放大能量,整座酒店可能被冰封?!?/p>
他頓了頓,看向窗外那片緩緩轉動的冰晶瞳孔,“或者,我們所有人?!?/p>
“那就讓它來。”齊思鈞突然撐著沙發(fā)站起身,左臂的傷口因動作崩裂,血珠順著縫合線滲出,在銀色凝膠上綻開妖異的紅花。他一把奪過周峻緯手中的注射器,針尖在燈光下閃著寒光。
“我的血引來的麻煩,我來解決?!彼咱勚呦蜷T口,卻被周峻緯死死扣住了手腕。
“你失血超過30%,連路都走不穩(wěn)?!敝芫暤穆曇魤旱煤艿?,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注射需要精準定位信號塔核心,你現在的手抖得連門把手都握不住?!?/p>
他劈手奪回注射器,轉身從戰(zhàn)術背包里抽出攀巖繩和冰鎬,“石凱,跟我走。明明,準備熱成像儀,監(jiān)控頂層能量波動。”他命令簡潔而迅速,像在指揮一場外科手術。
石凱立刻跟上,將一把戰(zhàn)術手槍塞進周峻緯腰間:“保險開了。如果……如果情況不對,別猶豫?!彼牧伺闹芫暤募绨?,指尖傳遞著冰原戰(zhàn)士特有的沉默力量。
邵明明手忙腳亂地架起熱成像儀,屏幕上立刻浮現出酒店頂層的結構圖,幾個熱點正沿著通風管道快速移動:“老天!它們……它們已經在樓頂了!”他指著屏幕上幾團蠕動的紅光,“冰晶……在生長!”
黃子弘凡深吸一口氣,將小提琴架在肩上。琴弓落下的瞬間,一個清冷而穩(wěn)定的A#4音符在套房里回蕩。窗外的冰晶巨眼瞳孔猛地一縮,極光的光帶劇烈扭曲,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扯。蒲熠星緊盯頻譜分析儀,額頭滲出細汗
“穩(wěn)?。☆l率偏移0.2%……調整!”
郭文韜扶住搖搖欲墜的齊思鈞,將他按回沙發(fā):“別動。你現在是關鍵變量。”他撕開新的繃帶,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繚亂,“周峻緯需要時間,我們需要你活著。”
齊思鈞閉上眼,感受著左臂傳來的刺骨寒意。那寒意仿佛有了生命,正順著血管向心臟蔓延。他忽然抓住郭文韜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文韜……如果……如果我沒撐住……”他喘息著,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告訴峻緯……礦井里的冰晶……不是‘它’……是‘它們’……”
郭文韜的手驟然收緊:“什么意思?”
齊思鈞還沒來得及回答,邵明明的尖叫撕裂了空氣:“它們進來了!”
通風管道的格柵被一股巨力掀飛,無數細小的冰晶如蜂群般涌出,在空中凝聚成扭曲的人形——它們沒有五官,只有一片片折射著巨眼光芒的菱形冰面,發(fā)出高頻的嗡鳴,直撲黃子弘凡的小提琴!
“保護琴聲!”何炅暴喝一聲,從腰間拔出骨刺刀,刀光如電,劈開最近的一具冰晶人形。碎片在空中炸開,化作藍色的粉塵。唐九洲抓起茶幾上的煙灰缸狠狠砸去,瓷器與冰晶碰撞的脆響震耳欲聾。
郭文韜將齊思鈞死死按在沙發(fā)后,自己轉身擋在前方,戰(zhàn)術匕首在掌心翻轉。蒲熠星突然抓起平板電腦狠狠砸向地面,屏幕碎裂的瞬間,他從中抽出一根數據線,兩端裸露的銅絲閃著寒光
“短路它們!”他猛地將數據線插進墻上的電源插座,電流噼啪作響,靠近的冰晶人形瞬間被高壓電弧吞噬,在藍光中化為水汽。
黃子弘凡的琴弓從未停下。他的指尖在琴弦上飛舞,音符如利刃般切割著空氣,每一個A#4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刺向冰晶巨眼的頻段盲區(qū)。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滑落,滴在琴身上,發(fā)出細微的“嗤”聲,瞬間凝結成薄霜。
“頂層到了!”周峻緯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帶著風聲和金屬摩擦的噪音。熱成像儀屏幕上,兩個紅點已抵達信號塔核心。“準備注射……等等!有東西在塔里!”石凱的聲音陡然拔高,“是……是冰晶核心!它在生長!”
套房里的冰晶人形突然停止了攻擊,集體轉向窗外。冰晶巨眼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極光的光帶如觸手般向酒店頂層纏繞而去。一股無形的壓力降臨,所有人感到呼吸困難,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喉嚨。
“它在加速!”蒲熠星盯著頻譜儀,屏幕上的曲線瘋狂跳動,“黃子弘凡!加大音量!現在!”
黃子弘凡咬緊牙關,琴弓幾乎要勒進琴弦。最后一個高亢的B4音符破空而出,帶著撕裂般的決絕。窗外的冰晶巨眼猛地一震,虹膜上的紋路瞬間紊亂,極光觸手如被燙傷般收縮。
“就是現在!”周峻緯的怒吼在通訊器里炸響。熱成像儀屏幕上,代表注射器的紅點精準刺入信號塔核心的藍光。下一秒,整座頂層被刺目的藍光吞沒!
轟——!
沉悶的爆炸聲從樓頂傳來,整座酒店劇烈搖晃。吊燈瘋狂擺動,水晶墜子如雨點般砸落。窗外的冰晶巨眼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尖嘯,虹膜上出現蛛網般的裂痕,極光觸手瞬間崩解,化作漫天飛舞的藍色光塵。
藍光漸漸消散,窗外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極地夜空。巨眼消失了,只留下幾縷殘存的極光,像垂死者的嘆息。
套房里一片狼藉。冰晶碎片和水汽彌漫在空氣中,帶著刺骨的寒意。黃子弘凡脫力地跪倒在地,小提琴滑落在地毯上,琴身布滿霜花。齊思鈞昏倒在沙發(fā)上,左臂的傷口滲出的血已經凝固成黑色的冰殼。
周峻緯和石凱從通風管道跳下來,身上覆蓋著藍色的冰霜。周峻緯手里攥著空了的注射器,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石凱扶住他,兩人都搖搖欲墜。
“成了?”何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周峻緯點點頭,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核心被摧毀了。但……”他看向窗外,眼神凝重,“冰晶沒有消失。它們只是……沉睡了?!?/p>
蒲熠星調出最后的頻譜分析圖,屏幕上代表冰晶活性的曲線已經歸零,但在最底層,一個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波動仍在持續(xù)
“它在自我修復。以極慢的速度?!彼ь^,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我們爭取到了時間,但不是勝利?!?/p>
郭文韜替齊思鈞蓋上毛毯,指尖觸到他冰冷的皮膚,皺緊了眉頭:“他剛才說‘它們’……礦井里的冰晶不止一個?”
周峻緯沉默著,從戰(zhàn)術背包里掏出一個密封袋,里面裝著從礦井帶回的冰晶樣本。此刻,樣本中的冰晶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露出里面一絲絲……類似神經網絡的細密紋路。
“我們帶回來的不是零件,”周峻緯的聲音低沉得像凍土下的暗流,“是它的觸角?!彼聪虼巴饽瞧兰诺谋?,極光已經消失,只剩下無盡的黑暗。
“而凍土之眼……從未真正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