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時,郭文韜收到了蒲熠星的消息,說他下周要去北京參加一個物理學研討會,問有沒有時間見一面。
郭文韜盯著屏幕看了半晌,指尖懸在鍵盤上,敲了又刪。最終回了句:“有時間,地點你定?!?/p>
其實他知道,那個研討會的主辦方上周剛給北大發(fā)過邀請函,他特意查了日程,蒲熠星的名字并不在嘉賓名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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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郭文韜提前半小時到了約定的咖啡館。那是家藏在胡同里的老店,灰墻黑瓦,門口掛著塊褪色的木牌,寫著“舊時光”三個字。他也是偶然發(fā)現(xiàn)這里的,喜歡里面的安靜——除了咖啡機工作的嗡鳴,只有老座鐘滴答作響。
他選了靠窗的位置,點了杯手沖咖啡,看著窗外飄落的銀杏葉發(fā)呆。手機響了,是蒲熠星。
“我到胡同口了,這地方可真難找?!彪娫捓飩鱽砥鸯谛菐еσ獾穆曇簦瑠A雜著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你在哪?”
“窗邊第三個位置,穿深灰毛衣。”
掛了電話沒兩分鐘,咖啡館的門被推開,風鈴叮當作響。蒲熠星站在門口,穿著件淺棕色的風衣,肩上落了幾片銀杏葉,看到郭文韜時,眼睛亮了亮,大步走了過來。
“果然是你,”他在對面坐下,脫下風衣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的白色襯衫,“這地方真不錯,比酒店樓下的連鎖咖啡店有味道?!?/p>
“朋友推薦的,說適合聊天?!惫捻w遞過菜單,“想喝點什么?”
蒲熠星翻了兩頁,抬頭笑:“跟你一樣吧,手沖。”
咖啡端上來時,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蒲熠星捧著杯子,指尖在溫熱的杯壁上輕輕摩挲,目光落在窗外:“北京的秋天比南京干燥,但天更藍?!?/p>
“南京的秋天濕乎乎的,像裹著層霧?!惫捻w接話,“去年去南京做學術(shù)報告,趕上連陰雨,褲腳一直是潮的?!?/p>
“那是你沒趕上好時候,”蒲熠星挑眉,“下個月去,棲霞山的楓葉紅透了,比北京的香山好看?!?/p>
“是嗎?”郭文韜笑,“那得記下來?!?/p>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從各自學校的秋景說到最近的科研進展。蒲熠星說起他正在做的量子計算模擬,提到某個算法瓶頸時,郭文韜忽然插話:“可以試試用馬爾可夫鏈蒙特卡洛方法優(yōu)化,我之前處理經(jīng)濟數(shù)據(jù)時用過,對高維變量挺有效的?!?/p>
蒲熠星愣住了,隨即拍了下桌子:“對??!我怎么沒想到!跨學科的思路果然不一樣?!彼贸鍪謾C,飛快地記著筆記,筆尖劃過屏幕的聲音在安靜的咖啡館里格外清晰。
郭文韜看著他專注的側(cè)臉,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忽然覺得,這樣的場景比在學術(shù)會上見到的他,更真實,也更……動人。
“對了,”蒲熠星放下手機,像是想起什么,“你上次說喜歡老電影,我?guī)Я藥讖埖际切迯桶娴?,給你?!彼麖碾S身的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推到郭文韜面前。
郭文韜打開一看,是《羅馬假日》《卡薩布蘭卡》,還有一部他提過一次的國產(chǎn)老片《城南舊事》。“你怎么知道我找了好久?”他有些驚訝。
“上次聊天你說的,”蒲熠星笑得坦然,“正好認識個做影碟修復的朋友,就讓他幫忙找了。”
郭文韜捏著那幾張碟,指尖有些發(fā)燙。他其實只是隨口一提,沒想到蒲熠星會記在心上。
“那我也有東西給你?!彼鋈黄鹕恚叩介T口的書架旁,抽下一本精裝的《時間簡史》。那是他本科時買的,扉頁上有霍金的簽名,是當年去劍橋交流時偶然得到的?!斑@個,或許你會喜歡?!?/p>
蒲熠星接過書,看到扉頁上的簽名時,眼睛瞪得圓圓的:“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拿著吧,”郭文韜坐下,語氣平淡,“放我那也是落灰,給你才有用。”
蒲熠星摩挲著簽名,忽然抬頭看他,眼神認真得像在解一道復雜的物理題:“郭文韜,你是不是……對我有點不一樣?”
空氣仿佛凝固了。老座鐘的滴答聲變得格外響亮,郭文韜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撞得胸口發(fā)緊。
他沉默了幾秒,沒有回避蒲熠星的目光,輕聲問:“那你呢?”
蒲熠星的嘴角慢慢揚起,像雨后天晴時露出的月亮:“如果我說,我來北京,根本不是為了什么研討會呢?”
郭文韜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查過你的課表,知道你這周五下午沒課?!逼鸯谛堑穆曇舴诺煤茌p,卻字字清晰,“也問過你們系的同學,知道你常來這家咖啡館?!?/p>
原來他不是偶然找到這里,也不是碰巧有空。
窗外的銀杏葉又落了幾片,飄在窗臺上。郭文韜看著蒲熠星的眼睛,那里面映著自己的影子,清晰又溫暖。他忽然笑了,像卸下了什么沉重的東西。
“那下次,”他說,“換我去南京找你?!?/p>
蒲熠星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點燃了漫天星辰。“好啊,”他說,“我?guī)闳コ曾喲劢z湯,地道的那種,藏在巷子里,要早起才能吃到。”
“一言為定。”
咖啡漸漸涼了,兩人卻沒再動。就那樣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從傍晚到暮色四合。胡同里的路燈亮了,暖黃色的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地板上輕輕交疊。
離開咖啡館時,蒲熠星把那本《時間簡史》抱在懷里,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寶。郭文韜送他到胡同口,晚風帶著涼意吹來,蒲熠星下意識地裹緊了風衣。
“下周回去,記得給我發(fā)消息?!惫捻w說。
“嗯,”蒲熠星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輕輕碰了碰郭文韜的手背,“那我走了。”
他的指尖微涼,像初秋的露水。郭文韜沒躲,任由那點溫度在皮膚上停留了幾秒。
“路上小心?!?/p>
蒲熠星轉(zhuǎn)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沖他揮了揮手。路燈的光落在他身上,像鍍了層金邊。郭文韜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胡同拐角,才慢慢收回目光。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蒲熠星發(fā)來的消息:“今天很開心。”
郭文韜低頭,在屏幕上敲下兩個字,發(fā)送:
“我也是?!?/p>
胡同里的老座鐘敲了八下,清脆的鐘聲在夜色里蕩開。風吹過,又一片銀杏葉飄落,輕輕落在郭文韜的腳邊。他彎腰撿起,葉子金黃,脈絡(luò)清晰,像一封寫滿秋意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