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時,她站在醫(yī)院走廊,媽媽抱著新生的弟弟,笑得溫柔;十五歲時,她第一次考砸,被同桌揉成團的試卷摔在地上;十八歲時,她收到北城三中的錄取通知書,在雨中狂奔……然而畫面戛然而止,定格在那血腥的一瞬——斷臂、鮮血、白骨,所有色彩被抽離,只剩黑白。最后一格,是她用左手握刀,嘴角抿緊,沒有哭出來的臉。
林見微·紅了眼睛
“夠了!”
她一把按下停止鍵。
記憶畫面碎成光屑,飄散在空氣里。
許星禾身子一軟,倒進她懷里,額頭冷汗淋漓。
磁帶機·重啟
“程序中斷。
檢測到副駕記憶殘缺,啟動補償任務。
任務名稱:‘找回遺失的30分鐘’。
倒計時:30分鐘。
失敗懲罰:全員記憶清零?!苯础け?/p>
“30分鐘?剛才不是說180秒嗎?!”
磁帶機沒有回答,只是紅燈再次亮起。
這一次,紅燈里浮現(xiàn)一行小字:
【請駕駛員選擇路線:
A. 1999年4月1日(返程)
B. 2024年8月4日(正程)
C. 未知岔路(隨機)】林見微·握緊鑰匙
她看向懷里的許星禾,又看向倒計時。
30分鐘,找回一段被抽離的記憶,還要決定列車去向。
她深吸一口氣,把鑰匙插進C孔。
咔噠——
列車發(fā)出一聲低沉而悠長的鳴響,嗚——像是一頭從沉睡中蘇醒的巨獸,在黑暗中伸展著鋼鐵般的軀體。整個駕駛室猛然顫動起來,天花板裂開一道細長的縫隙,陽光從那縫隙中泄下,微塵在光束里跳躍、翻滾,帶著一種歲月特有的質感。
那光線溫暖得不像話,仿佛來自另一個遙遠的世界——1999年的天空?!剧R頭拉遠】幽暗的隧道深處,列車車頭亮起一束刺眼的白光。白光盡頭,隱約可見一座舊式站臺,站牌上的字跡清晰可辨:【終點站·1999年4月1日】而與此同時,車尾依舊被2024年的黑暗緊緊包裹著,像是時間硬生生將它撕裂成了兩半。
駕駛室內氣氛凝滯得讓人喘不過氣。林見微雙手死死攥住操縱桿,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過度泛白,嘴角抿成一條直線?!靶切?,江舸,抓穩(wěn)了。”
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們要把斷掉的30分鐘,親手接回來?!鞭Z隆一聲,列車猛然啟動,向前沖去,車輪碾過鐵軌時發(fā)出尖銳的摩擦聲,震得人耳膜發(fā)痛。
倒計時開始:29:59。
玻璃窗外閃過模糊的景象,舊式的綠皮車廂緩緩滑過,窗玻璃上貼著已經泛黃的“慶祝澳門回歸”橫幅,字體歪歪扭扭,透出年代感。
廣播里傳來陳舊的磁帶女聲,帶著輕微的沙沙電流音:“終點站,1999年4月1日,請所有乘客帶好隨身物品,準備下車?!闭Z氣平淡得就像一場普通的旅行,但誰都知道,這絕非尋常。
許星禾靠在副駕座椅旁,左手緊緊勒住右臂的傷口,冷汗沿著她的鬢角緩緩滑落,滴到下巴處,又迅速蒸發(fā)在悶熱的空氣里。
她時不時瞟向窗外,眼神警惕如獵豹。江舸蹲在門邊,鋼管橫擱在膝蓋上,目光如狼般銳利地盯著外面,喉嚨干得幾乎冒煙。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角,喃喃道:“別發(fā)呆了,小姐姐??茨沁?,站臺快到了。”
站臺出現(xiàn)在視野里,老式大鐘的指針指向14:30。穿的確良襯衫的青年推著一輛二八大杠自行車經過;扎麻花辮的女孩手里提著鋁制飯盒,步履輕快地走在人群中;高掛的廣播喇叭正循環(huán)播放《相約九八》,旋律悠揚卻略顯失真。所有的場景鮮活得令人恍惚,卻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褪色感,如同一張被歲月侵蝕的老照片。
突然,廣播再次響起,聲音冰冷機械:“檢測到外來乘客,啟動‘記憶補完’程序。請駕駛員下車,完成‘遺失30分鐘’任務。倒計時:29:59。”
林見微猛地抬起頭,瞳孔微微收縮,聲音里夾雜著一絲壓抑的顫抖:“下車?不下車會怎樣?”
磁帶機里傳來毫無感情的回答:“列車將永久停留在1999年4月1日14:30。所有乘客,將成為時間標本?!?/p>
話音未落,許星禾忽然低聲喊道:“姐,我聽見腳步聲?!彼氖种敢蚓o張而微微發(fā)抖,但仍用僅剩的左手攥緊了美工刀,刀刃在陽光下反射出一道寒光。噠、噠、噠……腳步聲逐漸逼近,節(jié)拍均勻,卻像是直接踩在眾人心臟上,每一下都帶來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片刻后,一個穿著淺藍校服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進駕駛室,背上的粉色書包左右晃動。
她抬起頭,露出一張與林見微一模一樣的臉,只是那雙眼睛漆黑如墨,沒有一點眼白。小女孩咧嘴一笑,伸出小巧的手掌,掌心向上:“姐姐,你終于來接我啦?把我的30分鐘還給我吧?!?/p>
林見微喉嚨瞬間收緊,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掐住。她知道眼前這個孩子是誰——三歲時的自己。
那是她永遠不愿回憶的一天,媽媽帶她去動物園,她在地鐵上睡著了,醒來時母親早已消失無蹤。那丟失的30分鐘,是她一生恐懼的根源。
江舸猛地揮起鋼管砸向小女孩,動作迅猛凌厲。然而鋼管穿過她的身體,如同擊中一團空氣,連半點阻力都沒有。
小女孩咯咯地笑起來,聲音清脆得令人毛骨悚然:“打不到哦?!彼f著,踮起腳尖輕輕一躍,坐上了操縱臺,兩條小腿悠閑地前后晃蕩,“游戲規(guī)則:找回我丟失的30分鐘,否則——”她突然伸手彈了一下,許星禾的斷臂頓時傳來劇烈的疼痛,像有無數(shù)鋼針刺入肌肉深處。
“啊——”許星禾咬破嘴唇,血珠順著下頜滑落,但她咬牙忍住,沒有發(fā)出更多聲音。林見微雙眼猩紅,幾乎噴出火來。“怎么找?”
小女孩歪著頭,語氣歡快得詭異:“站臺上有三個我,分別在14:25、14:30、14:35。找到正確的我,帶我上車。只有一次機會哦。”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站臺突然分裂成三條平行的道路。左邊14:25,小女孩抱著布娃娃,神色驚恐;中間14:30,小女孩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右邊14:35,小女孩牽著母親的手,笑容燦爛得刺眼。
林見微邁開步伐,試探性地朝14:30走去。然而還未觸及,小女孩便搖搖頭,冷笑道:“錯了哦。”話音剛落,駕駛室地板驟然裂開一道縫隙,縫隙下方是一片漆黑的深淵,無數(shù)蒼白的手臂伸出,拼命掙扎著想要抓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