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打著百年古街濕漉漉的青石板。一盞昏黃的街燈在風中搖曳，光暈勉強照亮“亨吉斯老鐘表行”那早已模糊的招牌。黃銅門環(huán)在蕭焱粗糲的手指下發(fā)出沉悶的叩擊聲，如同敲在朽爛的木棺蓋上。無人應答。

“消防備案?！鳖櫝恋穆曇粼谑掛蜕砗箜懫?，平板無波。雨點落在他展開的透明防護外套上，隨即滾落。他正蹲在門邊細細檢查門軸下的石縫，頭燈照射下，深色銼屑與少許濕潤的黃泥在石縫邊緣清晰可見。“目標離開時間小于一小時。鞋底殘余泥土特征匹配西區(qū)藍黏土層?！?/p>

蕭焱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緊閉的門板，抬腿猛踹門軸上方結合處——“哐當”一聲巨響，整扇沉重的橡木門向內(nèi)轟然倒塌！塵灰彌漫。

凌瑾的身影早已如壁虎般消失在建筑側面。她單手攀附在布滿濕滑苔蘚的外墻磚縫間，雙腿懸空于黑暗，借助指尖那支微光束精密的亮度調節(jié)，從最高層的泄氣天窗邊緣掃過內(nèi)側構造。光線勾勒出金屬窗框上極其隱蔽的幾道細微劃痕?！坝薪诒┝﹂_啟痕跡……這里是撤退點之一，但……”她調整姿勢，像嗅探獵物的狐貍般貼近，冰冷的雨水順著領口滑進脊背也渾然不覺。

內(nèi)部，強光手電撕裂黑暗。

空氣彌漫著陳腐機油、朽木和灰塵混合的氣息。無數(shù)停擺的巨大座鐘矗立在黑暗中，指針凝固在各自不同的死亡時刻。破碎的玻璃和扭曲的金屬齒輪散落一地。蕭焱和程曦背靠著背，槍口的光斑警惕地在黑暗中快速移動，掃過如森林般密集的鐘表殘骸的縫隙。光束最終定格在通向二樓的狹窄木梯。梯板被某種重物故意砸穿了幾處，形成黑暗的窟窿。

“下面安全！”蕭焱報告。

“上！”程曦低吼，率先躍上樓梯。吱嘎作響的腐朽木梯幾乎在他落腳瞬間就發(fā)出痛苦的呻吟。他身體猛然前撲，險險避開腳下徹底塌陷的破洞！

“媽……的！”程曦穩(wěn)住身體，抹了把臉上的灰，怒火在眼底燃燒。

“梯板斷面被利器針對性破壞過。”顧沉蹲在破洞旁，指尖捻起斷裂處一點刺眼的金屬屑，“鎢鋼銼刀粉末，與更衣室通道出口發(fā)現(xiàn)一致?！?/p>

二樓一片狼藉。這里像被狂風席卷過的修理工坊，木質長桌翻倒，玻璃器皿破碎，零件散落如星辰，墻角的古董落地鐘被拆開了大半外殼，內(nèi)里精密的銅黃色齒輪閃著幽光。

“空的？”程曦的槍口掃過凌亂的雜物堆，不甘心地咒罵。

周馳推了推防滑鼻托上的光譜眼鏡，一言不發(fā)地踏入這片狼藉。他手中的三腳架式移動光譜儀發(fā)出低沉的嗡鳴，深紅色激光束如同靈蛇般在他精準操控下掃過斑駁墻壁、油膩地面和堆滿雜物的角落。突然，儀器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銳蜂鳴，掃描光束死死咬在房間東北角一個覆蓋著厚厚油布、堆滿紙箱的“死角”區(qū)域！

“熱源殘余異常！背景雜訊被掩蓋……強干擾源體！墻面溫度傳導結構不同步！”周馳聲音拔高，“背后有空間！墻體內(nèi)有夾層！” 掃描圖上，清晰勾勒出一個方方正正的輪廓！

凌瑾的聲音從耳麥中傳來，冰冷而清晰：“外部確認。該側墻厚度與內(nèi)部視覺深度不符！后巷對應墻體頂部隱蔽處有二次砌筑痕跡！閣樓上方氣窗被特殊濾光材料覆蓋，熱信號屏蔽性極佳！設計者極其注意熱源外泄?！?/p>

“偽裝？”蕭焱皺眉。眼前的油布堆看著再正常不過。

顧沉已戴好乳膠手套，在雜物堆里快速翻動。他手指停在一塊厚重的橡木桌腿斷面，斷面處似乎用刻刀精心雕刻過，形成一個小巧內(nèi)凹的“V”型記號?！鞍l(fā)現(xiàn)多處隱藏符號，”他冷靜指出，“桌面、工具箱暗格邊緣……規(guī)律性標記點?！?/p>

陸州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高效，自加密信道穿透：“結合蕭焱處同步掃描影像。符號幾何中心點……計算交匯……坐標鎖定——就是東北角那堆‘雜物’后方墻體！掃描數(shù)據(jù)顯示該點墻板厚實度異常！厚度差1.7公分，且內(nèi)嵌金屬結構！有活動裝置！”

所有人的目光灼熱地聚焦在那堆不起眼的油布上。

“破拆點鎖定！”蕭焱跨步上前，寬厚的手掌按在那冰冷的墻壁上，感受著細微的震動傳導。他轉頭，朝周馳揚起下頜，“具體強度！”

“中心點承受力最強，”周馳幾乎把整個頭都埋在儀器光屏前，“兩側鉸鏈點下方三寸，鋼芯結構的薄弱受力點?！?/p>

“程曦！”蕭焱一聲低吼。

早已按捺不住的程曦像一頭被喚醒的獵豹，抄起旁邊一個沉甸甸的黃銅砝碼，腰腹帶動手臂爆發(fā)出驚人的旋轉力量——“哐——咔嚓?。　睅е鴼绺械木揄懨偷卣ㄩ_！沉重的砝碼如同重錘，精準無比地砸在周馳剛剛報出的左側薄弱點上！塵土飛揚，碎屑迸射！

墻體內(nèi)嵌的金屬鉸鏈扭曲斷裂！整面厚實的隔板墻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蕭焱的巨掌緊隨其后！“轟！”厚實手掌拍擊在右側受力點，力量深沉而精悍！雙重暴力之下，那片偽裝成舊磚墻的沉重隔板如同朽爛的閘門，轟然向內(nèi)翻倒！

塵埃翻涌彌漫。一股濃烈到幾乎令人窒息的有機溶劑混合著淡淡血腥以及防腐藥水的刺鼻氣味，如同實質般撲鼻涌出！嗆得人連連后退。

燈光刺破灰塵，探入黑暗深處。

一個不足八平方米的密閉空間顯露出來。

墻壁被深色的隔音和隔熱材料包裹得密不透風。左側工作臺上，亮著蒼白慘白的LED臺燈。燈下工具驚人地整齊：閃著寒光的柳葉刀、精細的尖嘴鑷子、粗細砂紙被分類碼在透明亞克力盒中、數(shù)個盛滿不同粘稠透明液體的玻璃燒杯……每一件工具都在強壓下呈現(xiàn)病態(tài)的秩序感。臺燈冰冷的白光，清晰地映照出右邊一個令人窒息的存在——數(shù)具高度仿真、關節(jié)處纏繞著精細導線和微型軸承的仿真人偶，穿著芭蕾舞裙、握著雕刻工具、穿著白大褂……完美復刻的恐怖造像！它們空洞的眼眸反射著光斑，嘴角凝固在一個似笑非笑的詭異弧度上。

“就是這兒……”陸州冰冷的陳述在寂靜的耳麥中響起，“雨夜人偶師……最后的主工作室?！?/p>

程曦喘著粗氣，銅砝碼還握在手里，看著那片地獄般的景象，瞳孔微縮。

而顧沉已經(jīng)大步跨過倒塌的隔板，毫不猶豫地走向那刺眼的工作臺，仿佛走向科學解剖臺的冷靜與精準，頭燈光束鎖定了燈下一本攤開的、布滿速寫和繁復筆記的厚重皮質筆記本。他的指尖懸在書頁上方，如同將要翻開深淵之扉。

角落，季墨冰冷的聲音打破了這片粘稠的恐怖寂靜：“通知技術隊。無菌袋準備。工作臺和樣本必須原樣完整封存。時間窗極小。目標人物……攜帶的是極其精密的殺戮工具，他必然有預設退路——凌瑾！”

閣樓窗外濃密的雨霧深處，凌瑾如壁虎般懸掛在冰冷磚墻的陰影中，視線如獵隼穿透黑暗，沿著后巷曲折的路徑快速移動，耳麥緊貼：“目標地下撤離路徑最終指向點——下街區(qū)廢棄教堂地下空間！其預設‘后門’位置已標記！蕭焱組，立即封鎖教堂外圍出口！重復，立即行動！”

燈光下的詭異工作室中，顧沉的手終于落在筆記本封皮上，觸感冰冷而柔軟，那手感讓他想起某種動物的皮膚。而封皮中央，用某種暗紅色墨水精致勾勒出的復雜幾何圖案，與之前所有受害者身上發(fā)現(xiàn)的標記完全一致，如命運冰冷的輪回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