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斜斜切過窗欞，在烏崇墨手背上洇出細小的濕痕。他正用繃帶纏彭五的小臂，動作慢得像在解一道復(fù)雜的繩結(jié)。

“不過是被碎玻璃劃了下?！迸砦逑氤榛厥?，卻被捏得更緊?？噹碌膫诜褐t，是方才巷戰(zhàn)里替他擋飛濺的玻璃碴時留下的。

烏崇墨抬眼，睫毛上還掛著雨珠：“小五的血金貴，得省著流?！?/p>

彭五喉結(jié)動了動，沒再說話。油燈在兩人之間投下昏黃的圈，把烏崇墨專注的側(cè)臉拓得分明——鼻梁高挺，唇線緊抿，像他腰間那把總擦得锃亮的短刀。

雨珠順著窗欞滾成細流，在泥地上洇出深色的斑。彭五盯著烏崇墨垂著的眼睫，忽然覺得那點雨星比巷子里飛濺的玻璃碴更磨人，蹭得他心尖發(fā)顫。

“烏崇墨，”他低聲開口，聲音被雨聲泡得發(fā)沉，“方才那伙人，是沖著你來的吧？”

繃帶在小臂上繞出整齊的圈，末了被烏崇墨用牙咬斷。他抬手拿過桌邊的烈酒，瓶口湊近傷口時，彭五下意識繃緊了肌肉，卻被他按住后頸揉了揉，像安撫炸毛的貓。

“疼就喊?！睘醭缒穆曇艋熘葡懵湎聛恚讣庹戳司埔?，擦過傷口時激起一陣麻，“他們要的是碼頭的賬冊，不是我?！?/p>

彭五扯了扯嘴角。誰不知道碼頭那幾本賬冊早被烏崇墨換了芯子，真要搶的人，眼睛里該是貪，不是方才那伙人眼里淬著的狠。他偏過頭，看見烏崇墨腰間的短刀在油燈下泛著冷光，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破廟里，這人也是這樣，用這把刀劈開凍硬的窩頭，分給他大半。

“賬冊我早藏好了?！迸砦搴鋈徽f，看著烏崇墨的側(cè)臉，“在關(guān)帝廟香爐底下，他們找不著。”

烏崇墨的動作頓了頓，抬眼時，油燈的光落進他眼底，亮得像淬了火?！靶∥宓故潜任蚁氲臋C靈。”他笑了笑，指尖在彭五纏著繃帶的小臂上輕輕敲了敲，“只是下次，別再替人擋刀子。”

“那不是刀子?！迸砦宸瘩g，聲音卻低了下去，“是玻璃碴。”

而且，是沖著你的。后半句他沒說，被雨聲咽了回去。

烏崇墨忽然起身，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雨絲立刻斜斜撲進來，打濕了他半邊肩膀。他望著巷口昏黑的盡頭，腰間的短刀輕輕動了動，像是在應(yīng)和他緊繃的肌肉。

“今晚別睡太沉。”他回頭看彭五，眼神里的溫和褪了些，添了點冷厲，“他們不會只來一次?！?/p>

彭五點頭，看著他被雨霧模糊的背影，忽然覺得那纏著繃帶的小臂也沒那么疼了。他摸了摸枕頭底下藏著的短棍，是今早剛削尖的，心里忽然盼著雨能再大些，好把那些藏在暗處的影子，都沖得干凈些。

油燈的光暈里，烏崇墨重新坐回桌邊，開始擦他的短刀。棉布蹭過刀身，發(fā)出細碎的聲響，混著窗外的雨聲，在這狹小的屋子里，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彭五知道，今晚誰也睡不踏實，但只要身邊有這個人，再沉的夜，他也敢睜著眼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