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129年10月19日。
北京,飛云學(xué)院。
向久渺在校門口等著,整個人被籠在一身黑衣黑褲里,襯得未脫稚氣的面龐有些涼薄。他和季宇翕打完招呼,就安靜地在那里等江北嫻。
飛云是今年的新學(xué)校,他從青溪三院轉(zhuǎn)到這里上初中,不認(rèn)識多少人。唯一相熟的季宇翕在一班,而他在二班。
他認(rèn)識的第一個同學(xué)是在隔壁小區(qū)里稱霸的江北嫻,她有許多認(rèn)的小弟小妹,他也混在小孩堆里喚江北嫻大姐,一來二去便熟了。而通過自幼就在這一片地方亂竄的江北嫻,他又認(rèn)識了不少人,大多是以前在這一片玩球騎車的,互相之間也就混個面熟。
九月沒開學(xué),地球上又流行了一陣新型病毒。學(xué)校拖拖拉拉,等到了十月中旬才發(fā)了開學(xué)通知,而今天是返校日。
馬路上的人流里出現(xiàn)了向久渺所熟悉的身影,他看到江北嫻來了,便上去打招呼。江北嫻是一個身形有些壯的女生,遠(yuǎn)看甚至可能比向久渺更結(jié)實。她身旁有一個身形瘦長的男生,嘴唇紅得顯眼,眼睛又大又亮,
江北嫻笑道:“渺渺,遠(yuǎn)遠(yuǎn)就瞧見你了。就你穿一身黑——這位是洛遙,我小學(xué)同學(xué)兼同桌,好幾年的哥們;洛遙,這位是向久渺,也是青溪三院來的,原先咱英語老師老念叨的那個和一班賀江年英語齊平的五班江雪羽——就是他?!?/p>
向久渺掛起得體的微笑,道:“大姐,你和我講過他,我大概見過,看著面熟?!?/p>
洛遙頷首,“你好?!?/p>
“幸會幸會?!?/p>
洛遙似乎性子有些冷,沒再說什么,他和江北嫻并肩在前面走,時不時說笑兩句。向久渺跟在江北嫻斜后幾步,垂了垂眼。胸口的項鏈流轉(zhuǎn)起青藍(lán)色的微光,此時他眼中的洛遙,周身蒙上了一層漂亮的金光。
他想,這個人看起來有用。
六年二班。
教室里已經(jīng)零散坐了幾個人,向久渺僅認(rèn)識兩個姑娘:原青溪三院四班司馬杳和原青溪三院三班郝星,剩下的都是面熟但叫不上名的男生。
向久渺在上個月的線上教學(xué)中大出風(fēng)頭,與一班路子衿、宋琚旗,三班姚柔、楚維楨以及司馬杳是各位老師常??滟澋膶ο螅坏桨嗉?,便不少人認(rèn)出他,跟他打招呼搭話。
他的同桌是一個有些胖的男生,發(fā)型像英語書里的一個小人,帶著黑框眼鏡,臉上有點紅褐色的雀斑,一見到他就大大咧咧的嘿嘿笑起來,“你是向久渺?久仰,我是簡銘。簡單的簡,金字旁銘記的銘。”
向久渺捂了捂耳朵,面色不太好,“向往的向,長久的久,渺小的渺。”
簡銘一臉好奇的打量著他,“你真厲害啊,但我當(dāng)年在望二也可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男孩臉上滿是得意之色。
“望二?”向久渺瞥他一眼,“望亭二部么?你在望二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想必到這里,日后能更響吧?!?/p>
簡銘可能覺得他陰陽怪氣,張了張嘴,被向久渺抬手打斷了,“等一下,你能收一下你那個嗓門嗎,震耳朵?!?/p>
“有嗎?”
“不然我剛才為什么捂耳朵?!?/p>
教室里的喧鬧持續(xù)了數(shù)十分鐘,人到齊了,一位女老師站上了講臺。她又瘦又高,有一股古板的氣息,但講起話來還算溫和。
“我是徐蕓,是你們的班主任和英語老師。希望在我的帶領(lǐng)下,六年二班的你們可以成為更好的自己?!?/p>
其他科目的老師也陸續(xù)站上講臺講話,向久渺聽得很認(rèn)真,對他來說,不管是要認(rèn)識什么人,記住并會寫對方的名字是最重要的。
發(fā)下來的書很多,但書包裝得下。向久渺掏出書包,準(zhǔn)備收拾一下書本,他的余光瞥到洛遙的書包,瞬間不淡定了。
這是什么造孽的緣分能讓他和洛遙的書包顏色不同但款式一樣……
江北嫻后來回憶說,她當(dāng)時也很蒙,那一瞬間腦子里想的就是臥槽為什么我新朋友的書包和我發(fā)小的書包是情侶款?
洛遙也看見了向久渺的書包,眨了眨眼,和向久渺對視了一下,兩人都從對方的目光里讀出了尷尬,于是默契地別過頭裝作沒看見。
放學(xué)的路上,江北嫻悄悄問向久渺,“你倆那書包怎么回事?”
向久渺擺擺手,“鬼知道,但緣分真奇妙?!?/p>
他不再說這事,從兜里變戲法一般拿出一包山楂片,“大姐,吃嗎?”
“吃吃吃。”
“你們要嗎?”向久渺偏了偏頭,問路上的另幾個學(xué)生。
“學(xué)霸就是爽快!真大方!”一個黑胖的男生接過向久渺遞來的山楂片,他叫南宮博,人緣還不錯,喜歡說大話,不過這常常成為大家聚在一起的笑點。
“給我也來點。”高大的耿陽澤也擠過來。向久渺斜了他一眼,還是把山楂片遞了過去。
待到只剩向久渺和江北嫻兩人走在路上,江北嫻有些不爽的道:“你為什么要給耿陽澤那個玩意吃的,他不是咱們班的,而且我也看不慣他?!?/p>
向久渺垂眼笑道:“我跟他認(rèn)識的早,不算朋友也算老交情了,給他點面子。而且,”他跟狐貍似的彎了眼睛,“他很高,我怕我不給他吃的他揍我。”
“那你這就不對了,你魂力都多少級了,六十多了吧?你還怕他?”
“好吧好吧,我只是不愿得罪任何人罷了。”
江北嫻又是嘆氣又是搖頭,“你太矛盾了,渺渺?!?/p>
“別總損我了大姐。南宮博以前是幾班的?”
“一班,據(jù)我所知,隔壁還有一個以前一班的?!?/p>
“謝了,下午領(lǐng)沈恭明他們來找我玩哈?!?/p>
“必須的!”
向久渺在臥室的床上癱了一會兒,又坐了起來。寬敞的江宅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他只好搬了凳子,從書柜的頂上把塑料書皮拿下來,然后坐到書桌前,開始包書皮。
六年級的教材很多,十七本書,向久渺足足包了半個下午。
三點鐘,他伸了個懶腰,長舒一口氣,把最后一本包完的書放到書包里。
桌上的手機響起了鈴,“如果讓你重新來過~你會不會~愛我~愛情讓人擁有快樂~”向久渺懶懶地抬了抬手,接了電話。
“喂?”
“渺渺,你下來玩嗎,東方綏他們幾個來找我踢球,你得給我當(dāng)守門員?!?/p>
“馬上,我剛包完書皮。”
金秋的下午有無云的藍(lán)天和沙沙作響的楊樹葉,向久渺到了樓下,在池子旁找到了江北嫻等人。
“二哥!你來啦!”
一個小男孩睜著一雙明亮的深棕色眼睛,朝向久渺揮手。
向久渺上前揉了一把他的腦袋,笑道:“你好歹是沈家的長子,怎么天天出來玩呢?”
沈恭明不大高興地?fù)u了搖腦袋,“在家有什么意思!我媽又出任務(wù)去了,我爸悶在書房里畫畫,我在家除了打游戲就是陪沈嬌明玩玩具,無聊透了!”
江北嫻道:“陪你妹玩會有什么不好的,不過出來透透氣也好……東方綏你干什么!”
東方綏笑嘻嘻地攬過向久渺,“人都叫下來了,還不讓我瞧瞧?”
向久渺皺著眉推他,“為什么你非得要看?”
東方綏像是被這句話噎住了,好半天才道:“雖然飛云和青溪都開學(xué)了,但也別太生疏嘛,都是古晝區(qū)這一片的,都關(guān)照關(guān)照?!?/p>
江北嫻的一句“關(guān)照你m”差點沒沖著東方綏去,但向久渺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能沖動。
江北嫻有些憤憤地往后站了站,并拉了一把向久渺,讓他們和東方綏拉開距離。
東方綏搖搖頭,眼睛卻始終看著向久渺,“行了,踢吧?!?/p>
向久渺垂著眼,到了池子邊上左邊的窄口上,他總是作為守門員的,球只要過來了,他基本都能攔住,絕對進不了球門。
但他今日心不在焉,場子最中央的熱鬧似乎遠(yuǎn)去,腦子里盤著如今飛云的形勢,連孫籍峪踢來的、直沖他腹部的球都沒接住。
足球狠狠地打在他的腹部,他被突然而至的痛感激的捂住腹部,半蹲了下來,急促地喘了幾口氣。
他的身體有些抖,紀(jì)濯筱模糊的聲音從側(cè)邊傳來,“你還好嗎?哭了沒?”
他沉默了一刻,突然捂著腹部笑了起來,笑的聲音很大,大的讓眾人都愣了愣,江北嫻和沈恭明趕緊過去扶他站起來。他站起來時笑的渾身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姐你扶一下我疼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紀(jì)濯筱和東方綏忽然也笑了起來,所有人都開始笑,沒人知道為什么笑,但笑就是了。孫籍峪也尷尬地笑著走過來,給向久渺道了個歉。
向久渺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什么大事,坐會兒就行了,東方綏似乎有些擔(dān)憂地問了他是否真的沒事,才又上場。
他正神游著,紀(jì)濯筱又坐到了他身邊。
“你剛才笑什么?”
他聳聳肩,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因為疼啊?!?/p>
“疼不應(yīng)該哭嗎?”
向久渺有些打趣地偏頭瞧了瞧紀(jì)濯筱,“原來認(rèn)識一年多了,”他忽地又往紀(jì)濯筱身旁湊了湊,“你還不知道我是個什么人啊。”
紀(jì)濯筱哭笑不得地推了推他,“好了,我知道你不太正常。你們學(xué)校怎么樣?我挺想念星痕學(xué)校的,可惜星痕只有小學(xué)部……”
向久渺放空了腦袋,紀(jì)濯筱的話在風(fēng)里散開了,漸漸模糊不清起來。
飛云學(xué)院?還好吧。反正桐哥去九楓區(qū)那頭的三十五中了,他在這里還有什么能牽掛的嗎?
心無旁騖?了無牽掛?……也沒什么不行的,就這樣過四年,然后考到若秋中學(xué)去,他要找桐哥一起努力,再去清川大學(xué)?然后再找個伴侶吧。這中間提升修為,跟母親出出任務(wù)……除了有點孤獨好像也沒什么了。
他僅僅是從孤僻的江雪羽變成了孤單的向久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