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的排名貼在公告欄上，東方纖云的名字赫然擠進了中上游。他盯著那串數(shù)字，又低頭看看手里嶄新的、包裝都沒拆的游戲手柄盒子，嘴角忍不住瘋狂上揚。
成了！
易相逢那些天馬行空、夾雜著零食香的“補習”雖然過程詭異，但效果拔群！那些曾經(jīng)讓他抓耳撓腮的物理公式、化學方程式，居然真的在易老師用薯片渣當粒子模型、用芝麻餅比擬能量轉(zhuǎn)換的講解下，神奇地鉆進了他那塞滿游戲攻略和八卦的腦子。
雖然印飛星對此的評價依舊是冰冷的“走了狗屎運”，但東方纖云毫不在意，這可是他憑（易相逢的）本事贏來的手柄！假期！天堂！
他幾乎能想象到接下來兩個月的快樂時光：空調(diào)、冰可樂、堆成山的零食，還有這個夢寐以求的手柄，在游戲世界里大殺四方！
什么陸夫人的名片、印飛星的別扭眼神、哥哥偶爾的低氣壓……統(tǒng)統(tǒng)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假期第一天，東方纖云睡到日上三竿，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被子上，他抱著手柄盒子，嘴角還掛著滿足的微笑。就在這時，手機鈴聲不識趣地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著“哥哥”兩個字。
東方纖云掙扎著從美夢中抽離，迷迷糊糊地接起：“喂……哥……怎么了？”
電話那頭傳來李纖云一貫溫和卻帶著點不易察覺疲憊的聲音：“纖云，睡醒了？” 沒等他回答，李纖云便切入正題，“你還記得之前那個和我們家有婚約，但很早就去了國外的卜小姐嗎？”
卜小姐？婚約？
東方纖云混沌的大腦像生銹的齒輪，嘎吱嘎吱地轉(zhuǎn)動起來。好像……是有這么回事？爸媽他們定下的？對方是卜家的大小姐，叫什么來著……卜算天？據(jù)說很小就被送去國外了，存在感稀薄得像背景板上的灰塵。
“呃……好像有點印象吧？” 東方纖云努力回憶著，打了個哈欠，腦子里還惦記著新游戲的開場動畫，順嘴就禿嚕出一句，“她怎么了？難不成她去國外這幾年有了心上人，要和你退婚？小說里不都這么寫嗎？契約婚姻的未婚妻強勢歸來要求解除束縛……”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傳來李纖云無奈中帶著點訓誡的聲音：“……沒有。少看點那些不正常的小說?！?/p>
他頓了頓，背景音似乎有些嘈雜，像是在某個正式場合，“她回國了。我和家主正在籌備他下周的成人禮晚宴，實在抽不開身去接機。航班信息還有她的照片我發(fā)你手機上了?！?/p>
李纖云的聲音放得更柔和了些，帶著點哄勸的意味：“幫哥哥一個忙，去機場接一下她好嗎？她一個人剛回來，人生地不熟。對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補充道，“她……嗯，個子比較小巧，大概……149左右？你記得稍微低一下頭找人，免得錯過了?！?/p>
“哦，行吧?！?東方纖云抓了抓睡得亂糟糟的頭發(fā)，爽快地應了下來。哥哥難得開口請他幫忙，還是接人這種小事，實在沒理由拒絕。至于“149厘米”？他腦子里換算了一下，嗯，是比逍遙星河（160cm）還要矮不少……不過女孩子嘛，嬌小玲瓏也挺好！他想象中大概就是個非常精致小巧的妹妹形象。
掛斷電話，東方纖云慢吞吞地爬起來洗漱，看著手機上李纖云發(fā)來的信息。航班號、到達時間、出口……還有一張明顯是很多年前拍的證件照。
照片上的女孩看起來年紀很小，紫色長發(fā)在后面扎起一部分，表情有點嚴肅，五官精致得像洋娃娃，但確實……看不出具體身高感。
“卜算天……名字還挺別致?！?東方纖云嘀咕著，隨手套了件T恤牛仔褲，抓起車鑰匙就出了門。假期第一天就被抓壯丁，他有點小郁悶，但想到晚上就能抱著新手柄通宵，這點郁悶也煙消云散了。
機場國際到達大廳永遠人聲鼎沸。東方纖云舉著個臨時用A4紙打印的“卜算天”字牌，百無聊賴地站在接機的人群中。巨大的電子屏顯示航班已落地，旅客開始魚貫而出。
他努力踮著腳，視線在攢動的人頭中來回掃視，搜尋著照片上那張稚嫩的臉，或者一個看起來氣質(zhì)沉靜、符合“卜家大小姐”身份的身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人流漸漸稀疏。東方纖云舉牌的手都酸了，脖子也仰得有點僵。149公分……在人高馬大的旅客和行李箱堆里，目標確實有點小。他心里犯嘀咕：不會真走岔了吧？還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就在他準備打電話問問李纖云時，忽然感覺自己的T恤似乎被什么東西……輕輕拽了一下？
力道很輕，帶著點猶豫。
東方纖云下意識地低頭。
視線先是掠過一片深藍色的、帶著精致蕾絲花邊的裙擺，然后是一個小巧的、綴著星月圖案的黑色行李箱。再往下……
他的目光幾乎是垂直下移了將近……三十多公分（149cm vs 180cm）
一張極其精致、如同精心雕琢的瓷娃娃般的臉，正仰著，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她的皮膚瓷白細膩，襯得那雙玫紅色的瞳孔格外醒目，像兩枚剔透的寶石。柔順的紫色長發(fā)如瀑般垂至腰間。她穿著一身設計感十足的深藍色裙子，領(lǐng)口系著淡黃色的蝴蝶結(jié)，外面搭配一件白色外套，整個人透著一股超越年齡的沉靜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神秘感。
但最讓東方纖云大腦短暫宕機的，是那巨大的身高差。
180cm對上149cm，31公分的差距在近距離下顯得格外具有沖擊力。他剛才視線平視甚至略抬找人的方向，完全就是一片需要雷達探測級別的視野盲區(qū)！那句“記得低頭”的叮囑瞬間變得無比真實。
“呃……” 東方纖云張著嘴，腦子空白了一瞬，舉著牌子的手僵在半空。
卜算天依舊仰著頭，那雙玫紅色的眼眸平靜無波地看著他，仿佛對東方纖云這副呆愣的樣子習以為常。她松開拽著他褲腿的小手（動作輕得像羽毛拂過），然后，用她那特有的、帶著點空靈又沒什么起伏的嗓音，清晰地說道：
“東方纖云？”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嘈雜。
東方纖云猛地回過神，臉上瞬間有點發(fā)燙，趕緊手忙腳亂地蹲下身——這次是真真正正地“低下了頭”，讓自己的視線盡量與對方平行。
“誒是、是我！卜……卜小姐？” 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應道，“抱、抱歉！剛才沒注意到！我哥李纖云讓我來接你！歡迎回國！” 他語無倫次，試圖用熱情掩蓋剛才的失察。
卜算天那雙玫紅色的瞳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像是在確認什么。她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嗯。辛苦了?！?語氣平淡依舊，然后她伸出手，指向他手里那張被捏得有點皺的A4紙：“這個，可以收起來了。另外，叫我算天就好?！?/p>
“哦哦……好的，卜小姐！” 東方纖云像得了指令，趕緊把牌子胡亂塞進背包側(cè)袋，對這個直呼其名的許可感到一絲意外和輕松。他站起身（這次記得微微弓著背，試圖顯得不那么有壓迫感），再次伸手：“行李我?guī)湍隳冒桑俊?/p>
卜算天這次沒拒絕，松開了小巧行李箱的拉桿，聲音依舊沒什么波瀾：“麻煩了?！?/p>
東方纖云如釋重負地拉過行李箱，感覺總算做了件正確的事。他領(lǐng)著卜算天走向停車場，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控制著步伐，生怕走快了身邊這位嬌小的客人跟不上。卜算天則邁著平穩(wěn)的小步子，目不斜視，氣質(zhì)沉靜，儼然一副受過良好教養(yǎng)的世家小姐模樣。
終于到了車旁，東方纖云拉開副駕駛的門。卜算天動作優(yōu)雅地坐了進去，自己系好了安全帶。東方纖云放好行李，也坐進駕駛座，系安全帶，發(fā)動車子。車廂內(nèi)一時只剩下引擎的低鳴和空調(diào)送風的細微聲響，氣氛有點微妙的安靜。
東方纖云正琢磨著是放點音樂還是找個安全的話題打破沉默，比如“旅途累不累”或者“國內(nèi)變化大不大”……
突然——
“啊啊啊啊——憋死我啦?。?！” 一聲與剛才沉靜空靈嗓音截然不同的、充滿活力甚至有點中氣十足的喊叫在副駕駛座炸響！
東方纖云嚇得手一抖，差點沒握住方向盤！他猛地扭頭看去。
只見剛才還坐姿端正、氣質(zhì)清冷的卜算天，此刻像變了個人！她一把扯下頭上的紫色長假發(fā)？！，露出底下同樣柔順但長度只到肩膀的紫色真發(fā)，然后毫無形象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還舒服地“嗯~”了一聲。接著，她飛快地蹬掉了腳上那雙精致的小皮鞋，盤腿縮在了寬大的副駕駛座上，動作熟練得仿佛在自己家沙發(fā)。
“天吶！裝大小姐好累??！腰板挺得我快斷了！” 卜算天揉著自己的后腰，聲音清脆響亮，帶著一股子活潑的抱怨勁兒，剛才那股子神秘疏離感蕩然無存，“還有這假發(fā)！熱死了！還是自己的頭發(fā)舒服！”
東方纖云：“…………”
他徹底石化了。嘴巴微張，眼睛瞪得溜圓，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忘了動，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刷屏：
我是誰？我在哪？我接錯人了嗎？眼前這個盤著腿、揉著腰、抱怨假發(fā)熱的沙雕少女，真的是剛才那個氣場沉靜、用玫紅色眼睛看得他發(fā)慌的卜算天？！
看著東方纖云那副仿佛世界觀崩塌的呆滯表情，卜算天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露出一排小白牙，笑容燦爛得晃眼，哪還有半分神秘感。
“噗！別這副表情嘛！” 她擺擺手，語氣輕松隨意，“剛才在機場，旁邊有幾個人一直偷偷摸摸往這邊看，眼神鬼鬼祟祟的，估計是認識我或者認識你們東方家的人？沒辦法，‘卜家大小姐’回國嘛，總得維持點人設，對吧？還有，還有，你不要一直叫我卜小姐了，搞得跟個什么裝貨一樣，叫我算天就好?！?她聳聳肩，一副“你懂的”的表情，然后興致勃勃地扒著車窗往外看，“快快快，開車！我要去吃火鍋！超級麻辣的那種！在國外饞死我了！你是不知道，那邊的東西簡直難以下咽，我吃一口都感覺是被謀殺的程度……”
她開始滔滔不絕地吐槽國外飲食的乏味，詞匯豐富，表情生動，肢體語言夸張，活脫脫一個被壓抑太久終于得到解放的話癆+沙雕少女，時不時還夾雜著幾句聽起來就很中二的臺詞，比如“?。∵@自由的空氣！這熟悉的PM2.5的芬芳！”。
東方纖云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目視前方，麻木地踩下油門，車子緩緩駛出停車場。耳邊是卜算天嘰嘰喳喳、充滿活力的聲音，與幾分鐘前判若兩人。
他感覺自己的假期游戲大計，似乎……從接機的這一刻起，就注定要籠罩在巨大的身高差和這位“卜家大小姐”深不可測的（精神）反差陰影之下了！哥！你只說了身高149！你沒說她還有兩副面孔啊！而且這第二副面孔……殺傷力好像更大？！
車子平穩(wěn)地匯入機場高速的車流，陽光透過車窗灑在副駕駛座上。卜算天正眉飛色舞地控訴著國外某款號稱“健康”但味道堪比“橡皮泥混合草汁”的能量棒，東方纖云則努力維持著方向盤穩(wěn)定，腦子里還在艱難消化這位“卜家大小姐”從冰山美人到活力火山噴發(fā)式的劇烈轉(zhuǎn)變。
就在卜算天剛吐槽完“連仰望星空派都顯得眉清目秀”時，東方纖云口袋里的手機又嗡嗡震動起來。他瞥了一眼屏幕——又是“哥哥”。
他趕緊接通藍牙耳機：“喂，哥？” 聲音還帶著點沒完全緩過神來的虛浮。
電話那頭，李纖云溫和的聲音傳來，背景似乎比剛才安靜了些：“纖云，你接到卜小姐了嗎？” 他似乎還在忙，語氣帶著點事務性的確認。
“接到了啊哥！” 東方纖云立刻回答，語氣里甚至帶上了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旁邊正毫無形象地的卜算天，趕緊收回視線，對著空氣強調(diào)，“你提前提醒我是對的！差一點就看不到了！真的！” 他想起自己差點錯過目標，脖子仰得發(fā)酸，最后被卜算天那輕輕一拽的驚悚感，心有余悸。
耳機里傳來李纖云一聲極短促的輕笑，像羽毛拂過聽筒，帶著點“我就知道”的無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好了好了，”他安撫道，語氣輕松了些，“我們纖云最厲害了，這不還是接到了么?！?/p>
東方纖云還沒來得及為這句難得的夸獎飄飄然一下，李纖云的聲音頓了頓，背景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隨即，那溫和的嗓音再次響起，拋下了一個晴天霹靂：
“對了，卜小姐這次回國，卜家那邊還沒完全準備好。她這幾天就暫時住在我們家。你到家后，幫忙把三樓走廊盡頭那間帶小陽臺的客房收拾一下，給她安排住下吧。”
轟——！
東方纖云只覺得腦袋里像是被塞進了一個正在高速運轉(zhuǎn)的破壁機，嗡嗡作響。后面李纖云說了什么，像是隔著厚厚的玻璃傳過來，模糊不清：
“…過幾天家主成人禮…爸媽從國外回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晚宴…纖云？纖云你在聽嗎？”
“啊哈哈在…在聽…吧？” 東方纖云幾乎是本能地擠出兩個字，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帶著點驚恐地，再次飄向副駕駛。
卜算天不知何時停止了吐槽，正歪著頭，好奇地研究著車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手指還在玻璃上畫著意義不明的圈圈。似乎是感應到他的目光，她猛地轉(zhuǎn)過頭，那雙褪去了神秘濾鏡的玫紅色大眼睛眨了眨，沖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燦爛又無辜。
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前一秒還高冷神秘得仿佛能洞悉宇宙真理，下一秒就能盤腿摳腳（雖然沒真摳腳，但氣勢有了?。┩虏勰芰堪綦y吃的“兩幅面孔”擁有者！要在他家！?。?！天！？？？
李纖云后面關(guān)于家主成人禮、爸媽回國、一起赴宴的安排，像一串意義不明的背景噪音，完美地被東方纖云高速運轉(zhuǎn)的CPU過濾掉了。此刻，他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加粗放大、閃著紅光、無限循環(huán)的彈幕：
【夭壽了?。?！大小姐你的人設掉了！??！】
【夭壽了！?。〈笮〗隳愕娜嗽O掉了?。?！】
【夭壽了！??！大小姐你的人設掉了?。?！】*10086
這哪是接了個“卜家大小姐”回家？這分明是接了個自帶“靜音/狂暴”雙模式切換開關(guān)、能量未知、行為模式難以預測的“不定時沙雕炸彈”啊！
空調(diào)的冷風呼呼地吹著，東方纖云卻覺得后背有點冒汗。他看著卜算天又開始興致勃勃地指著路邊的廣告牌，用她那清脆響亮、毫無大小姐包袱的嗓音評價著“哇！這個奶茶看起來熱量炸彈！但肯定超好喝！”，內(nèi)心充滿了對接下來幾天水深火熱生活的深深憂慮。
他的游戲手柄！他的冰可樂！他的空調(diào)房咸魚癱！他夢想中的天堂假期！
完了。
全完了。
哥！你只說了149cm！你沒說她還有精神分裂級別的“反差萌”??！而且這“萌”的沖擊波，殺傷力堪比物理試卷最后一道大題乘以一百倍！
東方纖云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感覺自己的假期，不，可能是接下來幾天的平靜生活，都要在這位“卜小姐”的巨大身高差和更加巨大的精神反差陰影下，瑟瑟發(fā)抖了。
他仿佛已經(jīng)能看到自己未來幾天在“端莊大小姐”（人前限定版）和“脫韁哈士奇”（人后真實版）之間反復橫跳、努力維持表面和平、心力交瘁的身影。
夭壽??！這覺還能睡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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