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最后一枚鈴，系在蓮心；

你把它點(diǎn)亮，我便閉眼。”

【一】

建德二十七年，冬至。

歸鈴鎮(zhèn)蓮池結(jié)冰，冰下并蒂蓮卻未眠，

兩枚銅鈴相扣，像兩顆心隔著冰面相貼。

東君青衫覆雪，立于池畔，

指尖摩挲劍柄——

“朝”劍已封七年，

如今只剩劍鞘，

鞘口嵌著最后一粒銅鈴碎片。

阿朝披狐裘，

發(fā)間銀絲映雪，

她抬手，

銅鈴在腕間輕響，

聲音卻啞了一半。

“東君，鈴快啞了?！?/p>

東君笑，

以指尖點(diǎn)她唇：

“啞了，我便用余生替它響。”

【二】

臘月二十三，小年。

歸鈴鎮(zhèn)萬燈如晝，

銅鈴映燈，

燈映銅鈴。

鎮(zhèn)民在蓮池邊立一盞巨蓮燈，

燈芯用阿朝當(dāng)年的紅線續(xù)成，

燈罩繪著并蒂蓮，

花心托著兩枚小小銅鈴。

東君與阿朝并肩點(diǎn)燈，

火舌舔上紅線，

銅鈴忽響，

像十年前雪月城的春風(fēng)。

阿朝輕聲道：

“東君，若燈滅，鈴啞，

你可還愿守我？”

東君答：

“燈滅，我點(diǎn)；鈴啞，我唱。

余生，只為你。”

【三】

子時(shí)，萬鈴齊鳴。

巨蓮燈卻忽地暗了一寸，

銅鈴啞了半聲。

東君抬手，

以指尖血滴在燈芯，

火舌重燃，

鈴音再起。

阿朝以扇掩面，

扇骨仍嵌兩枚舊鈴，

一搖，鈴音清脆，

像十年前柴桑的風(fēng)。

【四】

蓮燈徹夜不熄，

銅鈴徹夜不響。

東君守?zé)糁撂烀鳎?/p>

阿朝守鈴至夜半。

鈴兒披紅衣而來，

以劍挑燈，

劍首銅鈴叮當(dāng)作響，

她跪在爹娘面前，

以銅鈴盛酒：

“愿爹娘，歲歲平安；

愿銅鈴，歲歲常響。”

【五】

次日，蓮燈熄，

銅鈴碎。

并蒂蓮謝，

只剩兩枚鈴舌相扣，

像兩顆心，

終于貼緊。

東君以殘鈴盛酒，

酒色如血，

他仰頭飲盡，

淚落無聲。

【六】

阿朝立于蓮池邊，

以指尖血點(diǎn)在鈴舌，

血珠滾落，

鈴音忽轉(zhuǎn)溫柔，

像春風(fēng)拂面。

她輕聲道：

“東君，我走了?！?/p>

東君跪于池邊，

以笛擊冰，

冰裂，鈴沉。

他哽咽：

“阿朝，我來遲了，

但笛聲未絕，

鈴音未滅，

來生，

我仍釀酒等你?！?/p>

【七】

鈴兒在旁，

以劍擊水，

水波蕩鈴，

鈴音驚起白鷺，

白鷺掠過蓮葉，

落在東君肩頭。

她輕聲道：

“爹爹，娘親已歸，

鈴響千年，

桃花不敗?！?/p>

【八】

冬至夜，

歸鈴鎮(zhèn)萬燈如晝，

銅鈴映燈，

燈映銅鈴。

東君獨(dú)上鈴閣，

以笛吹《西楚劍歌》，

笛音穿過蓮池，

落在銅鈴上，

鈴音化作一句低語：

“我在?！?/p>

【九】

次日，

歸鈴鎮(zhèn)傳言：

“昨夜萬鈴齊鳴，

蓮燈徹夜不熄，

桃花竟在雪里開了一樹?！?/p>

鎮(zhèn)民說，

那是銅鈴郡主回來了；

孩子們說，

那是白馬少年吹響了笛。

【十】

建德二十七年，冬至。

歸鈴鎮(zhèn)蓮池結(jié)冰，

冰下并蒂蓮未眠，

兩枚銅鈴相扣，

像兩顆心，

終于貼緊。

東君立于池畔，

以笛擊冰，

冰裂，鈴沉。

他輕聲道：

“阿朝，我來遲了，

但笛聲未絕，

鈴音未滅，

來生，

我仍釀酒等你。”

——第二十七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