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院的燈光像被揉碎的星子漫上來時，喜羊羊還盯著銀幕上緩緩滾動的字幕發(fā)怔。

十年前那個絕殺球穿過籃網(wǎng)的瞬間，鏡頭掃過觀眾席沸騰的人潮，他仿佛能聽見震耳欲聾的歡呼穿透膠片涌出來，撞得耳膜微微發(fā)麻。

球勝狼最后那個掩護(hù)有沉肩動作，裁判沒吹而已。

球勝狼的聲音在右耳邊響起，帶著點賽后復(fù)盤的認(rèn)真。他側(cè)過頭時，鼻尖差點蹭到喜羊羊的發(fā)梢，發(fā)間還沾著爆米花的甜香，混著少年身上清淺的青草氣。喜羊羊猛地回神，耳尖騰地泛起熱意。

喜羊羊你看個紀(jì)錄片都像在打比賽。

嘴上吐槽著，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在他繃緊的下頜線——剛才看球時，這人的喉結(jié)隨著吞咽動作輕輕滾動，連專注的樣子都帶著股賽場的銳利。球勝狼低笑一聲，自然地接過他手里空了的可樂杯，指尖不經(jīng)意碰到他的掌心，像片羽毛輕輕掃過。

球勝狼走吧，去吃火鍋。

火鍋店藏在影院后街的巷子里，紅漆木門上掛著串銅鈴，一推就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仨?。店里的牛油香裹著熱氣撲面而來，靠窗的位置還留著夕陽的溫度，球勝狼拉開椅子時，椅腳在地板上蹭出輕微的聲響。他轉(zhuǎn)身去調(diào)蘸料時，喜羊羊望著他的背影發(fā)愣——灰色連帽衫的帽子垂在背后，隨著腳步輕輕晃動，忽然想起昨夜在訓(xùn)練館，這人也是這樣站在月光里，衣擺被風(fēng)掀起小小的弧度。

球勝狼香油蒜泥，多加蠔油？

球勝狼在調(diào)料臺那邊回頭，手里的勺子正滴著醬汁。喜羊羊趕緊點頭，見他熟練地舀了兩勺香菜，忽然想起上次球隊聚餐，他也是這樣幫自己調(diào)的料。那天沸羊羊搶著要嘗，被球勝狼不動聲色地?fù)蹰_，說

球勝狼他胃不好，吃不得太咸。

鍋底很快端上來，紅湯那邊咕嘟咕嘟冒著泡，辣椒和花椒在湯里翻卷，香氣像只手似的往鼻子里鉆。球勝狼把肥牛卷、蝦滑都往清湯那邊推，自己則夾了片毛肚在紅湯里七上八下。

喜羊羊你不是吃不得辣嗎？

喜羊羊挑眉，夾起他剛燙好的毛肚就往嘴里送。

球勝狼嘗嘗而已。

球勝狼又夾了片黃喉放進(jìn)紅湯。

球勝狼你愛吃的。

麻辣的味道在舌尖炸開時，喜羊羊舒服得瞇起眼睛。花椒的麻勁兒順著舌根往上竄，刺激得他額角滲出細(xì)汗，連帶著把冰酸梅湯也灌下去大半。他太喜歡這種酣暢淋漓的辣，像把所有的緊張都辣了出去，不知不覺就多吃了好幾片，連帶著把球勝狼碗里的午餐肉也夾走了。

球勝狼慢點吃。

球勝狼抽了張紙巾遞過來，指尖擦過他的唇角時，喜羊羊忽然覺得胃里有點發(fā)沉，像塞了塊涼石頭。他不動聲色地按了按小腹，以為是冰飲料喝得太急，沒太在意，又夾了塊鴨血放進(jìn)紅湯里?？赡枪刹贿m感越來越明顯，像是有團(tuán)火在胃里燒起來，連帶著太陽穴都隱隱作痛。他想起早上出門時，藥盒還放在床頭柜上——前兩天加訓(xùn)時老毛病犯了，醫(yī)生叮囑過不能吃太辣太冰，偏偏他全忘了。

球勝狼怎么了？

球勝狼的聲音忽然沉下來，他放下筷子，指腹輕輕碰了碰喜羊羊的臉頰。

球勝狼臉色怎么這么白？

喜羊羊沒事。

喜羊羊扯出個笑，夾起燙好的鴨血塞進(jìn)嘴里。

喜羊羊可能是有點熱。

他怕被看穿，故意大聲嚼著，胃里卻像被針扎似的疼了一下，疼得他差點把筷子攥斷。球勝狼皺了皺眉，伸手把空調(diào)風(fēng)向調(diào)得離他遠(yuǎn)了些。

球勝狼差不多了吧？再吃該撐著了。

喜羊羊嗯，飽了。

喜羊羊趕緊點頭，放下筷子時，手指都有點發(fā)顫。他能感覺到冷汗正順著脊梁骨往下淌，黏得后背的衣服都貼在了身上。結(jié)完賬走出火鍋店，晚風(fēng)一吹，胃里的灼痛感突然變得尖銳起來。喜羊羊縮了縮肩膀，悄悄按住腹部，跟著球勝狼往回走。街上人來人往，烤紅薯的甜香混著爆米花的甜，他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腳步也有些發(fā)虛，像踩在棉花上似的。

球勝狼在想什么？

球勝狼忽然停下，路燈的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淬了火的星子。

喜羊羊沒、沒什么。

喜羊羊的聲音有點發(fā)飄，他怕自己彎下腰就站不起來，只能挺直脊背。

喜羊羊就是覺得……今天的紀(jì)錄片真好看。

球勝狼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忽然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

球勝狼沒發(fā)燒啊。

他的指尖帶著涼意，觸在皮膚上很舒服，喜羊羊差點沒忍住往他手心靠了靠。

喜羊羊都說了沒事。

喜羊羊往后退了半步，拉開距離，胃里的疼卻變本加厲，像有只手在里面擰著。他咬緊牙關(guān)，把到了嘴邊的悶哼咽回去，強撐著往前走。

喜羊羊快走吧，天黑了。

球勝狼沒再追問，卻放慢了腳步，故意走在靠近馬路的一側(cè)。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喜羊羊的影子微微佝僂著，被球勝狼的影子小心翼翼地護(hù)在里面。他能感覺到球勝狼的目光時不時掃過來，像在確認(rèn)他有沒有掉隊，那道視線落在背上，暖得讓人心慌。胃里的灼痛越來越烈，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滴在衣領(lǐng)上洇出小小的濕痕。

喜羊羊覺得眼前有點發(fā)黑，腳步踉蹌著差點撞上路燈桿。他攥緊了口袋里的手，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用這點疼痛對抗著胃里的翻攪。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他默默告訴自己，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別掃了興。走到鎮(zhèn)口的石橋時，他終于撐不住，膝蓋一軟就往前栽。

球勝狼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衣袖傳過來，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球勝狼喜羊羊？

他的聲音里帶著急意，手臂收緊把人往懷里帶了帶。

球勝狼到底怎么了？

喜羊羊真沒事……

喜羊羊的聲音發(fā)顫，額頭頂在球勝狼的肩膀上，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著晚風(fēng)里的草木氣。

喜羊羊就是有點累……

他能感覺到球勝狼的手頓了頓，然后輕輕覆上他的小腹，動作小心翼翼的，像在確認(rèn)什么。那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滲進(jìn)來，熨帖著胃里的灼痛，卻讓他的臉更燙了。

球勝狼胃又不舒服了？

球勝狼的聲音沉得像浸了水，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懊惱。

球勝狼早上是不是沒吃藥？

喜羊羊埋在他懷里，沒力氣點頭，只能悶悶地“嗯”了一聲。胃里的疼忽然變得沒那么難熬了，或許是因為身邊人的體溫，或許是因為那句帶著責(zé)備的關(guān)切，像把火被溫柔地攏了起來。

球勝狼笨蛋。

球勝狼低罵了一句，聲音卻軟得不像話，他打橫抱起喜羊羊時，手臂肌肉繃緊的弧度都透著小心。

球勝狼下次再不聽話，看我怎么收拾你。

晚風(fēng)掀起他的衣角，帶著草木的清香。喜羊羊蜷在他懷里，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聽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聲撞在胸腔上，忽然覺得，就算胃疼得厲害，好像也沒那么糟糕了。月亮在天上慢慢走，把他們的影子投在石橋上，像幅被拉長的畫，安安靜靜的，卻滿是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