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爵在冰晶宮住了下來，或者說，被強行留了下來。

他體內(nèi)的詛咒如同一座不穩(wěn)定的活火山，隨時可能再次爆發(fā)。

唯有韓冰晶以自身本源之力構(gòu)筑的冰晶牢籠和持續(xù)的壓制，才能勉強維持那脆弱的平衡，讓他免于被徹底吞噬或獸化失控。

冰晶宮深處，一間遠離之前戰(zhàn)斗損毀區(qū)域的靜室被重新布置。

這里依舊寒冷，但不再有那種拒人千里的死寂。

巨大的冰玉床散發(fā)著溫潤的寒氣，有助于穩(wěn)定顏爵的狀態(tài)。

韓冰晶幾乎寸步不離，大部分時間都坐在冰玉床旁一塊巨大的萬年寒冰之上。

閉目凝神，將自身意識與冰川本源相連，調(diào)動著浩瀚的冰寒之力，源源不斷地注入顏爵體內(nèi)，疏導(dǎo)著那些狂躁的灰黑能量。

顏爵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或者說是半昏迷狀態(tài)。

詛咒帶來的痛苦和本源之力的壓制，消耗了他太多精力。

偶爾清醒時，他能看到那個冰雪般的身影，靜靜地坐在寒冰之上。

長發(fā)垂落，長睫覆下，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她周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氣息與整個冰晶川融為一體，冰冷而浩瀚。

只是那原本就白皙的膚色，似乎又透明了幾分，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每當(dāng)這時，一種復(fù)雜難言的情緒就會在顏爵心底翻涌。

他知道她在付出什么。

冰川本源之力是她存在的根基，如此持續(xù)地消耗，對她絕非沒有影響。

她本可以不管他，任由他被詛咒吞噬，或者干脆將他這個麻煩丟給靈犀閣。

但她沒有。

“感覺如何？”清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韓冰晶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好多了?！鳖伨襞Τ冻鲆粋€笑容，盡管這讓他臉上的肌肉牽扯得生疼。

他嘗試動了動手指，雖然依舊沉重?zé)o力，但那種被萬蟻噬心般的劇痛確實減輕了許多。

“你的力量……很有效?！彼D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p>

韓冰晶的目光在他頭頂那對依舊耷拉著的狐貍耳朵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語氣平淡無波。

“麻煩已經(jīng)存在，道歉無用。節(jié)省力氣，壓制詛咒才是正事。”

她站起身，走到冰玉床邊，伸出手指，指尖縈繞著精純的光點，輕輕點在他的眉心，探查他體內(nèi)詛咒能量的狀態(tài)。

冰冷的觸感帶著安撫的力量，讓顏爵混亂的精神為之一清。

他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側(cè)臉，鼻尖縈繞著她身上特有的初雪般清冽的氣息。

這距離，在以前是絕不可能的，他若敢靠近三步之內(nèi)，迎接他的必然是鋒利的冰錐。

“我……昏迷了多久？”他低聲問。

“七天。”

韓冰晶收回手指，指尖的光芒散去。

她走到靜室角落的一個冰臺上，那里凝結(jié)著幾朵永不融化的奇異冰花。

她小心翼翼地采下幾片花瓣，指尖微動，花瓣便化作細碎的冰晶，落入旁邊一個由寒冰雕琢而成的杯中。

杯中是取自冰川核心最純凈的寒髓靈液。

她將冰晶花瓣融入靈液，端到顏爵面前。

“喝了它。有助于穩(wěn)定你的心神，抵抗詛咒的侵蝕?！?/p>

顏爵看著她遞過來的冰杯，杯壁凝結(jié)著細小的霜花。

他有些吃力地撐起身體，韓冰晶并未伸手攙扶，只是靜靜地看著。

他接過冰杯，入手刺骨的寒意讓他打了個激靈，但杯中液體卻散發(fā)令人心神寧靜的氣息。

他仰頭喝下。

一股冰線瞬間從喉嚨滑入腹中，隨即化為溫和的清流擴散至四肢百骸。

那時刻縈繞在靈魂深處的陰冷狂躁感，似乎真的被撫平了些許。

“謝謝?！?/p>

他放下杯子，看著韓冰晶轉(zhuǎn)身走回寒冰臺的身影，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那天的敵人是什么東西？還有那塊碎片……”

韓冰晶的腳步頓住。

她沒有回頭，只是側(cè)對著他，聲音帶著一種凝重的寒意。

“它們的目標是冰川核心。力量屬性前所未見。湮滅一切生機，對冰系力量有極強的克制?！?/p>

她沉默片刻，才繼續(xù)說道，“至于碎片……我感知到它來自冰川邊緣的裂隙，帶著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惡意。你帶它回來，愚蠢至極。”

她的語氣恢復(fù)了往日的冷硬，帶著責(zé)備。

“是我太自負了?！?/p>

顏爵低下頭，看著自己依舊被灰黑能量纏繞的雙手，苦澀地承認。

“我以為我能駕馭那種‘墨韻’卻引火燒身，還差點……”

連累了你。

后面的話他沒說出口。

靜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冰寒的氣息中，卻流動著一種奇異的氛圍。

“駕馭？”

韓冰晶終于轉(zhuǎn)過身直視著他。

“那種純粹的毀滅和死寂，有什么值得駕馭的‘墨韻’？”

提到藝術(shù)，顏爵黯淡的眼眸里似乎燃起了一點微弱的光，盡管依舊被痛苦籠罩。

“你不懂……冰公主?！彼曇籼撊?，卻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認真。

“極致的無，也是一種存在。絕對的‘寂滅’，亦蘊含著一種終極的美。就像你冰川的極致之寒，看似單調(diào)，卻蘊含著凍結(jié)時空的偉力，只是想……理解它，捕捉它?！?/p>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帶著自嘲，“現(xiàn)在看來，是我太不自量力了?！?/p>

韓冰晶看著他眼中那微弱卻固執(zhí)的光芒，聽著他用“美”來形容那種令她本能厭惡的力量，心中第一次沒有升起排斥。

她似乎有些理解了他之前的狂熱。

就像她執(zhí)著于冰川的純凈與寒冷，他執(zhí)著于捕捉世間一切美的形態(tài)，哪怕那是危險的。

“理解它之前，先確保自己不被它吞噬。”

她的語氣依舊冷淡，卻少了幾分斥責(zé)，多了幾分告誡。

她走回寒冰臺，拿起一塊光滑如鏡的玄冰，指尖凝聚寒氣，竟開始在上面刻畫起來。

顏爵有些好奇地看著她的動作。

只見冰屑紛飛，很快，玄冰上出現(xiàn)了一幅極其簡單的畫面。

幾道凌的刻痕，被一片厚重而堅實的冰晶盾牢牢擋住。

雖然只是寥寥數(shù)筆，卻精準地捕捉了那晚戰(zhàn)斗中，她凝結(jié)冰盾抵御湮滅光束的瞬間，透著一股不屈的堅韌和守護的意志。

“這是……”顏爵有些愕然。

“記錄。”韓冰晶頭也不抬，聲音平靜無波。

“記住敵人的攻擊方式。下次，就不會如此被動?！?/p>

她頓了頓，補充道，“你若有精力，可以想想，面對這種力量，除了硬抗，還能如何應(yīng)對。你的‘色彩’，或許有別的用途?！?/p>

這幾乎是變相承認了他能力的價值。

顏爵怔怔地看著那塊被刻畫的玄冰，又看看那個專注于“記錄”的冰雪身影。

一股暖流，混合著冰髓靈液的清涼，緩緩流淌過他被詛咒侵蝕得千瘡百孔的心田。

冰，似乎真的在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