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中糖事》
東方纖云蹲在灶臺邊,盯著砂鍋里咕嘟冒泡的糖水,鼻尖縈繞著梨和冰糖的甜香。身后忽然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頭也不回地笑道:“小師弟來得正好,等會兒嘗嘗你師兄我的手藝?!?/p>
龔常勝沒應(yīng)聲,只是站在他身后半步遠的地方。東方纖云舀了勺糖水試味,剛咂摸出點不夠甜的意思,手腕就被人輕輕碰了下。少年遞過個小紙包,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軟:“小云哥哥,加這個。”
是他上次從山下帶回來的麥芽糖,說過嚼著費勁卻甜得純粹。東方纖云挑眉接過,往鍋里挖了兩大塊,看糖塊在熱水里慢慢化開,忽然想起今早練劍時,自己隨口抱怨了句“秋天燥得慌,想吃點甜潤的”。
“怎么突然叫我小云哥哥了?”他笑著轉(zhuǎn)頭,正對上龔常勝微微睜大的眼,那點驚訝像受驚的小鹿,讓東方纖云忍不住想逗逗他,“是不是覺得你師兄我今天特別帥?”
龔常勝耳尖泛起淺紅,卻還是認真點頭:“嗯。師父說,親近的人可以這么叫?!?/p>
東方纖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長勺差點沒拿穩(wěn)。他輕咳兩聲轉(zhuǎn)回去攪糖水,耳根卻悄悄熱了起來。這小師弟總是這樣,直白得讓人招架不住。
傍晚收了晾曬的草藥,東方纖云蹲在石階上分揀,指尖被鋸齒草劃了道小口子。他剛把手指放進嘴里吮了吮,手腕就被人拉住。龔常勝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面前,眉頭微蹙,從袖袋里摸出個小瓷瓶,倒出點藥膏在指尖搓熱,小心翼翼地往他傷口上涂。
“這點小傷沒事——”東方纖云想抽回手,卻被少年抓得更緊。
“會疼?!饼彸俚穆曇魫瀽灥模椭^專注地給傷口纏紗布,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么珍寶,“小云哥哥下次小心些?!?/p>
紗布上帶著淡淡的藥香,混著少年身上干凈的皂角味,莫名讓人安心。東方纖云看著他認真的側(cè)臉,忽然覺得這道小口子劃得不算虧。
夜里起了風(fēng),東方纖云被凍醒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蓋著件外袍。窗欞外,龔常勝正坐在石階上看月亮,手里捏著顆糖,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怎么還不睡?”東方纖云披衣走出去,在他身邊坐下。
龔常勝把手里的糖遞過來,是葡萄味的水果糖,晶瑩剔透的:“小云哥哥說過,月光下吃糖會更甜。”
東方纖云笑著接過來,剝開糖紙塞進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彌漫開來,混著夜風(fēng)里的桂花香,確實甜得不一樣。他側(cè)頭看龔常勝,少年正望著月亮,側(cè)臉在月光下柔和得像幅畫,嘴角似乎還帶著點淺淺的笑意。
“小師弟,”東方纖云碰了碰他的胳膊,“下次想叫我小云哥哥,隨時都可以?!?/p>
龔常勝轉(zhuǎn)過頭,眼里像落了星光,亮閃閃的:“真的?”
“當然。”東方纖云笑得眉眼彎彎,“不過作為交換,明天得陪我去山下買桂花糕。”
少年用力點頭,聲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躍:“好,小云哥哥?!?/p>
夜風(fēng)穿過回廊,帶來遠處松濤的聲音。東方纖云含著糖,覺得這個秋天,好像比往年都要甜一些。
第二日天剛亮,東方纖云就被窗欞外的動靜吵醒了。他揉著眼睛坐起來,就見龔常勝捧著劍站在院子里,晨光落在他月白的道袍上,襯得那雙眼亮得驚人。
“小云哥哥,該練劍了?!鄙倌甑穆曇魩еc早起的微啞,卻比平時更顯清亮。
東方纖云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套外袍:“這才幾點啊,小師弟你比師父還能催人。”嘴上抱怨著,腳卻誠實地踩進了鞋里——畢竟答應(yīng)了要去買桂花糕,總不能賴到日上三竿。
練劍時,龔常勝的劍招比往日更穩(wěn)了些,偶爾劍尖帶起的風(fēng)掃過東方纖云耳畔,總讓他想起昨夜那帶著甜味的月光。有一回兩人劍鋒相抵,東方纖云故意賣了個破綻,手腕一翻想繞到他身后,卻被龔常勝早一步識破,劍脊輕輕磕在他手背,力道不重,卻帶著點不容錯辨的認真。
“小云哥哥,分心了?!鄙倌晔談Χⅲ~角沁出薄汗,鼻尖微紅,“師父說,練劍時要專心?!?/p>
東方纖云摸著被磕的手背,忽然覺得這小師弟較真的樣子有點可愛。他嘿嘿一笑,收了劍:“知道啦,這不是想著等會兒的桂花糕嘛。走走走,下山去。”
山下的張記鋪子剛掀開竹簾,甜香就漫了出來。龔常勝跟在東方纖云身后,看著他熟門熟路地跟掌柜打招呼,要了兩盒桂花糕,又額外加了袋杏仁酥。
“這個你上次說好吃?!睎|方纖云把杏仁酥塞到他手里,自己拎著桂花糕轉(zhuǎn)身往外走,沒注意到身后少年捏著紙袋的手指微微收緊,耳尖又泛起了紅。
回觀的路上要過一座石板橋,橋下溪水潺潺。東方纖云蹲在橋邊洗手,忽然被人從背后拍了下。他回頭,就見龔常勝舉著片紅葉,葉片邊緣被秋霜染得通紅,像團小小的火焰。
“給你?!鄙倌臧鸭t葉遞過來,聲音很輕,“剛才看到的,覺得好看?!?/p>
東方纖云接過來,指尖觸到葉片上的薄霜,有點涼。他看著龔常勝,少年正望著溪水,側(cè)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像是怕被拒絕似的,眼神里帶著點小心翼翼。
“真好看。”東方纖云把紅葉夾進袖袋,故意湊近了些,“小師弟眼光不錯啊,跟你師兄我一樣有品味?!?/p>
龔常勝抬起頭,眼里的光閃了閃,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下:“嗯,小云哥哥最好看?!?/p>
東方纖云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伸手揉了把他的頭發(fā):“你這小家伙,越來越會說好聽的了?!敝讣獯┻^柔軟的發(fā)絲,觸到少年溫熱的頭皮,他心里忽然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下,有點癢,又有點甜。
回到觀里時,夕陽正把大殿的飛檐染成金紅色。東方纖云把桂花糕擺在石桌上,剛打開盒子,就見龔常勝從房里抱出個小陶罐,里面是他自己釀的蜂蜜柚子茶。
“配著吃,不膩?!鄙倌甑沽藘杀?,琥珀色的茶水里浮著細碎的柚子皮,香氣清清爽爽。
東方纖云拿起塊桂花糕,蘸了點柚子茶送進嘴里。桂花的甜混著柚子的微酸,在舌尖化開,恰到好處。他看著對面的龔常勝,少年正小口小口地吃著,陽光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投下淺淺的陰影,認真得像在做什么要緊事。
“小師弟,”東方纖云忽然開口,“以后常叫我小云哥哥吧?!?/p>
龔常勝抬起頭,眼里像落了星星,亮閃閃的:“好?!?/p>
晚風(fēng)吹過庭院,帶來桂花香。東方纖云咬著桂花糕,覺得這日子甜得剛剛好,就像此刻嘴里的味道,不濃不淡,卻讓人心里暖洋洋的,舍不得停下。
夜里落了場輕霜,第二天推開窗,階前的菊花開得更盛了,花瓣上凝著層薄薄的白,倒像是裹了層糖霜。東方纖云正看得入神,身后傳來腳步聲,龔常勝捧著件疊得整整齊齊的厚披風(fēng)站在門口,眉眼在晨光里顯得格外溫和。
“小云哥哥,今日風(fēng)大?!鄙倌臧雅L(fēng)遞過來,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師父說,霜降后要添衣。”
東方纖云笑著接過來披上,暖意從肩頭漫開,連帶著心里也暖融融的:“還是小師弟細心,你師兄我啊,向來記不住這些。”他故意把胳膊往龔常勝那邊湊了湊,“快幫我系個結(jié),我這手笨?!?/p>
龔常勝沒說話,只是低著頭認真地幫他系披風(fēng)帶子。少年的手指纖細,動作卻很穩(wěn),發(fā)絲垂下來,掃過東方纖云的頸側(cè),有點癢。東方纖云憋著笑,看他系完結(jié)還往后退了半步,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果子,忍不住想逗他:“系這么緊,是怕風(fēng)把你師兄吹跑???”
“嗯?!饼彸冱c頭,眼神直愣愣的,帶著點理所當然,“小云哥哥要是被吹跑了,就沒人陪我練劍,也沒人……買桂花糕了?!?/p>
東方纖云愣了愣,隨即笑出聲來,伸手揉了把他的頭發(fā):“放心,吹不跑。就算真被吹走了,也會記得回來找你。”
這話倒是沒摻假。這些日子下來,他早習(xí)慣了身邊有這么個一本正經(jīng)卻心思細膩的小師弟——練劍時會在他走神時用劍脊輕敲他手背,吃飯時會默默把他不愛吃的香菜夾走,連他隨口提過的“想吃鎮(zhèn)上那家新出的芝麻糖”,第二天準能在枕下摸到油紙包。
午后抄經(jīng),東方纖云趴在案上,對著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直犯愁。龔常勝端著碗剛沏好的蜂蜜水進來時,就見他正用毛筆在紙角畫小烏龜,尾巴還翹得老高。
“師父說,抄不完經(jīng),今晚不許吃點心?!鄙倌臧衙鬯旁谒诌?,聲音平平的,卻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縱容。
東方纖云哀嚎一聲,癱在桌上裝死:“這經(jīng)也太繞了,比山下的說書先生講的故事還曲折。小師弟,你幫我抄兩頁唄?就兩頁!”
龔常勝沒答應(yīng),也沒拒絕,只是拿起他畫了小烏龜?shù)募?,仔細疊好放進袖袋。然后坐到他身邊,鋪開另一張紙,提筆蘸墨:“我念,你寫?!?/p>
少年的聲音清潤,念起經(jīng)文來帶著種奇特的韻律,倒也不那么枯燥了。東方纖云跟著他的節(jié)奏寫著,偶爾偷瞄一眼,就見龔常勝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影,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工整的字跡。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他身上,連帶著周圍的空氣都好像慢了下來。
抄到一半,東方纖云的手腕酸得厲害,忍不住甩了甩。龔常勝立刻停了聲,從袖袋里摸出顆核桃糖遞過來:“歇會兒。”
糖是用麥芽糖裹的,外面滾了層碎核桃,咬起來“咔嚓”響。東方纖云含著糖,看龔常勝拿起他的筆,默默幫他補完了剩下的半頁。字跡雖不如少年自己寫的工整,卻比他平時的鬼畫符強多了。
“小師弟,你真是我的救星!”東方纖云拍著他的肩膀,笑得眉眼彎彎,“晚上我請你吃桂花糕,管夠!”
龔常勝抬起頭,眼里亮晶晶的,嘴角微微上揚:“好,小云哥哥說的。”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鋪滿落葉的院子里。東方纖云看著身邊認真收拾筆墨的少年,忽然覺得,這清云觀的日子,因為有了這么個總叫他“小云哥哥”的小師弟,變得像裹了蜜似的,甜得讓人想一直這么過下去。
幾場秋雨過后,清云觀的銀杏葉落了滿地,踩上去沙沙作響。東方纖云揣著剛從庫房摸來的栗子,蹲在銀杏樹下生火,打算烤個栗子解饞。龔常勝抱著劍從練劍場回來,遠遠就看見他蹲在火堆前,鼻尖沾了點灰,正鼓著腮幫子吹火星。
“小云哥哥,師父說不許在樹下用火?!鄙倌曜哌^來,手里還捏著片剛撿的銀杏葉,金黃的葉子像把小扇子。
東方纖云手忙腳亂地往火堆上蓋土:“就烤幾個,不礙事的。你看這栗子,上次下山買的,肯定甜?!彼I寶似的舉了個圓滾滾的栗子,結(jié)果手一滑,栗子滾到了龔常勝腳邊。
龔常勝彎腰撿起來,用帕子擦了擦,遞回給他時,眼里帶了點無奈:“去灶臺烤吧,我?guī)湍??!?/p>
灶房里很快飄出栗子的香。龔常勝守在鍋邊,用小鏟子慢慢翻動栗子,東方纖云則趴在旁邊的案上,支著下巴看他。少年的側(cè)臉在火光里顯得格外柔和,睫毛上像是落了層金粉,連專注的樣子都透著股認真勁兒。
“小師弟,你說這栗子會不會烤糊?。俊睎|方纖云戳了戳他的胳膊。
“不會。”龔常勝頭也不抬,“我數(shù)著時辰呢?!?/p>
果然,沒過多久,栗子“啪”地裂開道縫,甜香混著焦香漫出來。龔常勝用夾子夾起一個,吹涼了遞給他:“嘗嘗?!?/p>
東方纖云接過來,剝殼時被燙得指尖亂甩,好不容易捏出果肉塞進嘴里,又甜又面,還帶著點煙火氣。他眼睛一亮,又伸手去鍋里撈,卻被龔常勝按住手背。
“燙。”少年把自己剝好的一顆塞進他嘴里,動作自然得像是做過千百遍,“我來剝?!?/p>
溫熱的栗子肉在舌尖化開,甜意順著喉嚨往下淌。東方纖云含著栗子,看龔常勝低著頭,耐心地一個個剝殼,剝好的果肉都放進他手邊的小碟里,堆得像座小小的山。陽光從窗縫里鉆進來,落在少年認真的側(cè)臉上,連帶著碟子里的栗子,都像是裹了層暖融融的光。
“小師弟,你也吃啊?!睎|方纖云推了推碟子。
龔常勝搖搖頭,把最后一顆栗子剝好遞給他:“小云哥哥愛吃,都給你?!?/p>
傍晚整理藥圃,東方纖云被角落里的荊棘勾住了衣擺,扯了半天沒扯開,反而勾得更緊。他正想直接把衣服撕破,身后忽然傳來布料摩擦的輕響,龔常勝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撥開纏繞的荊棘。
“別動?!鄙倌甑穆曇魤旱煤艿?,帶著點專注的認真。他的手指很穩(wěn),避開了尖銳的刺,一點點將勾住的布料從荊棘里抽出來。東方纖云低頭看著他,夕陽的金輝落在少年發(fā)頂,能看清他鬢角柔軟的絨毛,連帶著周圍空氣里草藥的清苦氣息,都變得柔和起來。
“好了?!饼彸僦逼鹕恚讣獠恍⌒牟涞剿囊陆?,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下次小心些,這荊棘的刺有毒?!?/p>
東方纖云低頭看了看被勾出個小破洞的衣擺,非但不心疼,反而笑了起來:“還是小師弟手巧,換了我,怕是得光著半邊膀子回房了。”他故意挺了挺腰,“不過破了也好,正好能讓師父給我扯塊新布做件新道袍,最好是天青色的,襯得我更俊?!?/p>
龔常勝看著他,眼里閃過點什么,輕聲道:“我會補?!?/p>
“嗯?”東方纖云沒聽清。
“我說,我會補衣服?!鄙倌甑穆曇羟逦诵?,耳尖卻悄悄紅了,“我房里有針線,晚上我?guī)湍阊a好,看不出來的?!?/p>
東方纖云愣了愣,隨即笑得更歡了:“我們常勝還會做這個?行啊,那師兄就拜托你了。不過補完可得請我吃點心,就當是工錢了?!?/p>
“好?!饼彸冱c頭,眼里像是落了星子,亮閃閃的。
夜里,東方纖云揣著包剛從廚房摸來的桃酥,溜到龔常勝房門口。敲了兩下門,里面?zhèn)鱽砩倌昵辶恋膽?yīng)聲:“進來。”
推開門,就見桌上擺著盞油燈,龔常勝正坐在桌邊,手里拿著他那件破了的道袍,指尖捏著根細針,正低頭穿線。大概是穿了好幾次沒穿上,他微微蹙著眉,鼻尖離線頭很近,認真得連他進來都沒察覺。
“嘖嘖,我們常勝穿針引線的樣子,比練劍還專注。”東方纖云把桃酥往桌上一放,湊過去看,“要不要師兄幫忙?我這手,雖然抄經(jīng)不行,穿線還是很拿手的?!?/p>
龔常勝被他嚇了一跳,手里的針差點掉在桌上。他抬頭看過來,眼里還帶著點沒反應(yīng)過來的茫然,像只受驚的小獸。等看清是他,才慢慢松了口氣,把針線遞過來:“那……麻煩小云哥哥了?!?/p>
東方纖云接過針線,三兩下就穿好了,得意地晃了晃:“看,厲害吧?”
龔常勝點點頭,接過針線,低頭開始縫補。他的動作很輕,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出,不一會兒,那個小破洞就被補得嚴嚴實實。東方纖云趴在桌邊,看著他專注的側(cè)臉,油燈的光暈在他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連睫毛都像是鍍了層金邊。
“你怎么什么都會啊?”東方纖云拿起塊桃酥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問,“又會練劍,又會釀酒,還會補衣服,比你師兄我強多了?!?/p>
龔常勝的動作頓了頓,輕聲道:“以前在老家,娘教過?!彼D了頓,又補充道,“師父也教過,說修道之人,要樣樣都懂點。”
“那你可真是學(xué)到家了?!睎|方纖云又拿起塊桃酥,遞到他嘴邊,“嘗嘗?剛出爐的,還熱乎著呢?!?/p>
龔常勝猶豫了一下,微微張口咬了下去。桃酥的甜香在舌尖漫開,帶著點芝麻的香。他嚼了兩口,眼里的笑意慢慢漾開,像投入石子的湖面,蕩起圈圈漣漪。
“好吃嗎?”東方纖云問。
“嗯?!饼彸冱c頭,聲音里帶著點滿足,“比山下買的還好吃。”
“那是,也不看是誰拿的。”東方纖云得意地揚起下巴,忽然想起什么,“對了,上次你釀的蜂蜜柚子茶還有嗎?配著桃酥吃肯定絕了?!?/p>
龔常勝起身從柜子里拿出那個小陶罐,倒了兩杯柚子茶放在桌上。琥珀色的茶水在油燈下泛著光,清甜的香氣混著桃酥的甜香,在小小的房間里彌漫開來。
兩人就著一盞油燈,你一塊我一塊地吃著桃酥,偶爾喝口柚子茶。東方纖云嘰嘰喳喳地說著白天練劍時的趣事,說自己怎么用了個小技巧贏了大師兄,又說山下的張記要出新口味的桂花糕了,明天一定要去嘗嘗。
龔常勝大多時候只是聽著,偶爾應(yīng)一聲,眼里卻始終帶著笑意,專注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寶。
等桃酥吃完,東方纖云打了個哈欠,站起身:“行了,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睡覺了。不然明天又要被師父抓去抄經(jīng)。”他拿起那件補好的道袍,摸了摸補過的地方,居然真的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手藝真不錯,回頭我給你找塊好布料,讓你給我做件新的。”
龔常勝送他到門口,看著他揣著道袍往外走,忽然輕聲叫住他:“小云哥哥。”
東方纖云回頭:“怎么了?”
少年站在油燈的光暈里,手里還捏著塊沒吃完的桃酥,輕聲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買桂花糕?!?/p>
“好啊?!睎|方纖云笑得眉眼彎彎,“明早卯時在門口等你,可別遲到了?!?/p>
“不會遲到的?!饼彸冱c頭,眼里的笑意像要溢出來似的。
東方纖云轉(zhuǎn)身往自己房間走,揣著那件帶著淡淡皂角香的道袍,心里甜絲絲的。他回頭看了一眼,龔常勝還站在門口,油燈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個小小的、溫暖的剪影。
夜風(fēng)穿過回廊,帶來桂花香。東方纖云摸了摸懷里的道袍,忽然覺得,這清云觀的日子,因為有了這么個總叫他“小云哥哥”的小師弟,變得像這懷里的桃酥一樣,又香又甜,讓人怎么也吃不夠,怎么也過不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