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濃稠的墨汁,自高遠的天際如厚重的幕布般緩緩垂落,將白日里的喧囂一并悄然掩埋。白日里,街市上車水馬龍,人群的嘈雜聲、車馬的轔轔聲交織成一曲熱鬧非凡的市井樂章。可此刻,都被這深邃的夜幕毫不留情地吞噬,仿佛世間的繁華在瞬間被隱匿,只留下無盡的靜謐與清冷,宛如一幅被歲月塵封的古畫。
清冷的月光好似凝霜,帶著絲絲沁骨的寒意,輕柔卻又冰冷地灑落在后院那座精心堆砌的假山上,以及波光粼粼的池塘之中。月光下,假山猶如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shù)品,每一處棱角都分明銳利,每一道紋理都細膩入微,仿佛歲月用冰冷的刻刀,訴說著時光的故事。池塘里,波光閃爍不停,宛如無數(shù)細碎的銀片在水面上輕輕顫動,每一道光影都像是歲月長河中的一個小小片段,無聲地講述著這個家族的興衰榮辱,那些輝煌的過往如同璀璨星辰,而歷經(jīng)的坎坷磨難則如斑駁的暗影,共同勾勒出家族滄桑的輪廓。
書房內(nèi),幾支燭火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暖黃的光如同溫柔的懷抱,柔和地照亮了四周的墻壁。墻上懸掛的字畫在燭光的輕撫下,仿佛從沉睡中蘇醒,隱隱散發(fā)著古老而神秘的氣息,每一筆每一劃似乎都在訴說著往昔的故事。這暖黃的光亮與院外清冷的月光形成了鮮明且強烈的對比,恰似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個充滿了人間的溫暖與煙火氣,另一個則透著無盡的清冷與孤寂。
蕭霆琛正端坐在書房那把古樸厚重的太師椅上,盡管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下了深深淺淺的皺紋,如同滄桑的印記,但他的身姿依舊挺拔,猶如蒼松般傲然,眼神中與生俱來的威嚴(yán)從未有絲毫減退。在他身后的墻上,懸掛著一幅幅先祖的畫像,在搖曳的燭光中,畫像里先祖?zhèn)兊难垌路鹩辛松?,深邃而洞察一切,那目光仿佛跨越了時空的界限,帶著對家族未來的殷切期望,又隱隱含著一絲擔(dān)憂,靜靜地注視著屋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
蕭霆琛神情凝重,目光緊緊鎖住站在身前的兒子蕭今野,眼神中既有長輩對晚輩的威嚴(yán),又飽含著深沉的關(guān)切。他微微皺眉,語氣中帶著責(zé)備,緩緩開口說道:“今野,聽輕妍說,你竟然打算把晏清送去天機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做出如此草率的決定?”
蕭霆琛對蕭今野的期望,猶如一座高聳入云的山峰,承載著家族的未來與榮耀。自蕭今野幼年起,便展露出超乎常人的聰慧伶俐,宛如一塊未經(jīng)雕琢卻已散發(fā)出獨特光澤的璞玉,令人矚目。多年來,蕭霆琛為了培養(yǎng)蕭今野,可謂是費盡心思。他不惜重金,廣邀天下名師,為蕭今野傳授經(jīng)史子集,讓他在知識的海洋中遨游,汲取古人的智慧;教導(dǎo)他權(quán)謀韜略,使他明白在這復(fù)雜多變的世間如何縱橫捭闔,守護家族的榮耀。蕭霆琛將家族未來的希望,毫無保留地寄托在蕭今野身上,滿心期待著他能在這風(fēng)云變幻的時代浪潮中,引領(lǐng)家族續(xù)寫輝煌,讓蕭家的榮耀如同璀璨星辰,代代相傳,永耀世間。
然而此刻,蕭今野提出等晏清三歲后就將其送往神秘莫測的天機樓,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就像一顆重磅炸彈,在蕭霆琛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令他滿心都是困惑與不安,仿佛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巨石,久久無法平息。
蕭今野一臉無奈,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仿佛被憂慮的繩索束縛住。他微微低下頭,雙手下意識地握緊又松開,內(nèi)心在掙扎與糾結(jié)中努力思索著如何向父親解釋。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父親,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啊。我心里清楚您對晏清疼愛至極,每次看到您抱著晏清,那臉上洋溢的笑容,就像冬日里的暖陽,我便知道您對他的喜愛有多深??赡€記得前些日子晏清的抓周宴嗎?陛下竟然在眾人面前,當(dāng)場就封晏清為世孫,還特意強調(diào)等晏清長大,就要讓他入朝為官。陛下這一舉動,明擺著是要把晏清卷入朝堂那錯綜復(fù)雜的權(quán)力斗爭漩渦之中啊。晏清如今才剛滿月,他怎能經(jīng)得起朝堂上權(quán)謀爭斗的狂風(fēng)暴雨呢?我實在是擔(dān)心他日后成為權(quán)力斗爭的無辜犧牲品啊。我思來想去,絞盡腦汁,實在是找不到更好的辦法,才想到送他去天機樓,還望父親能體諒我的難處啊。我打算等晏清滿三歲后,就送他前往?!?/p>
“荒謬!簡直荒謬至極!”蕭霆琛聽聞此言,頓時怒發(fā)沖冠,雙眼瞪得如同銅鈴一般,額頭上的青筋因為憤怒而高高鼓起,仿佛隨時都會爆裂開來。他猛地一拍桌子,這股巨大的力量使得桌上的筆墨紙硯都劇烈震動起來,毛筆“咕嚕?!钡貪L落一旁,墨汁也濺出幾滴,在桌面上留下了幾道刺眼的黑色痕跡。他“嚯”地一下站起身來,身姿挺拔依舊如松,雙目圓睜,怒視著蕭今野,那眼神仿佛要噴出熊熊火焰,似乎要將眼前的一切都焚燒殆盡。
蕭霆琛一想到自己那粉雕玉琢、天真無邪的孫子,在僅僅三歲的時候,就要被迫獨自置身于危險重重的天機樓中,去面對未知的艱難與困苦,他的心就如同被千萬根尖銳的針同時狠狠扎刺,疼痛難忍。他已步入暮年,一生都在權(quán)謀的江湖中摸爬滾打,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的明槍暗箭、爾虞我詐,那些血雨腥風(fēng)的日子,讓他身心俱疲。如今,他只渴望能與兒孫們共享天倫之樂,看著孫子在自己的呵護下健康快樂地長大,這是他晚年最大的心愿??扇缃瘢瑑鹤訁s要將孫子送走,這無疑是在他的心口狠狠插了一刀,讓他憂心忡忡,怒火中燒到了極點。
“此事絕無商量的余地!你們要是膽敢背著我把晏清送去,我這把老骨頭,現(xiàn)在就去祠堂,撞死在祖宗牌位前!”蕭霆琛氣得渾身劇烈顫抖,他挺直身軀,手指憤怒地指向門口,臉漲得通紅,仿佛即將被內(nèi)心的怒火徹底點燃。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憤怒的粗氣,仿佛一頭被激怒的雄獅。
“父親,我真不是這個意思……”蕭今野見狀大驚失色,臉上瞬間布滿了驚恐與焦急。他趕忙上前一步,伸出雙手穩(wěn)穩(wěn)地扶住蕭霆琛,生怕父親一時沖動做出不可挽回的過激舉動。他的雙手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聲音也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顫抖,仿佛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的樹葉。
“那你是什么意思?難道你真想害死晏清不成?”蕭霆琛一手緊緊捂著胸口,劇烈地喘息著,感覺心臟仿佛要掙脫胸膛的束縛,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鉆心的疼痛,仿佛有一把無形的利刃在他的心間肆意攪動。另一只手顫抖地指著蕭今野的鼻尖,滿臉都是痛心與失望交織的神情,那眼神仿佛在質(zhì)問蕭今野,為何如此糊涂,做出這般讓他痛心疾首的決定。
“父親,您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值得啊。我真的是完完全全為晏清的將來考慮,才想出這個無奈的下策啊?!笔捊褚敖辜比f分,額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那些汗珠順著他的臉頰不斷滑落,很快就浸濕了他的衣領(lǐng)。他的聲音中帶著深深的哀求,眼神里滿是無奈與痛苦,仿佛一只被困在牢籠中的困獸,找不到出路。
“哼!不管你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誰都不許打我孫子的主意!否則,你們這群不孝子孫,就等著給我收尸吧!”蕭霆琛怒吼一聲,這聲音震得屋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仿佛整個書房都在他的憤怒之下顫抖起來。說罷,他用力一甩衣袖,那衣袖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如同他此刻憤怒的心情。隨后,他伸手粗暴地熄滅了幾支蠟燭,只留下幾縷微弱的燭光在黑暗中搖曳,仿佛隨時都會被黑暗吞噬。他氣沖沖地轉(zhuǎn)身離去,背影雖因憤怒而略顯佝僂,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的態(tài)度。
蕭今野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滿心都是無奈與苦澀,如同嚼蠟。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想要說些什么,可那些話語卻仿佛被卡在了喉嚨里,最終只能化作一聲沉重而又無奈的嘆息。他又何嘗不心疼自己的兒子蕭晏清呢?作為父親,無數(shù)個靜謐的深夜,他都會悄悄來到晏清的床邊,看著晏清熟睡的小臉,那粉嫩的臉頰、小巧的鼻子和微微嘟起的嘴唇,這一切都讓他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柔情與愛意。他是那么渴望能像一座堅固的大山,為兒子遮風(fēng)擋雨,讓他在一個安全、溫暖且無憂無慮的環(huán)境中茁壯成長。
但朝堂之上,權(quán)謀爭斗的復(fù)雜程度遠超常人想象,那盤根錯節(jié)的人際關(guān)系,猶如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將所有人都籠罩其中;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更是如隱藏在黑暗中的毒蛇,隨時準(zhǔn)備出擊。面對如此險惡的環(huán)境,他實在是感到力不從心,無計可施。妻子整日以淚洗面,淚水不知浸濕了多少個枕巾,她的哀怨與擔(dān)憂如同細密的絲線,緊緊纏繞著蕭今野的心,讓他喘不過氣來。他既要竭盡全力保護妻兒的安全,又要維護整個家族的安穩(wěn),如今卻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困境,仿佛置身于一個黑暗的迷宮,找不到出口。而無人能真正理解他內(nèi)心的痛苦,他就像一只被困在堅固牢籠中的猛獸,空有一身強大的力量,卻無處施展,只能在無奈與痛苦中掙扎。
蕭今野深知父親一生的榮耀與坎坷,那是一段波瀾壯闊卻又充滿艱辛的歷史。蕭霆琛本是大景朝尊貴無比的皇太子,身份顯赫,地位尊崇,猶如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當(dāng)年,祖父龍御歸天之后,父親的叔叔表面上扶持他登上了皇位,然而,僅僅過了三年,這位叔祖便露出了野心勃勃的真面目,起兵謀反,硬生生地從父親手中奪取了皇位。那位叔祖在位的晚年,昏庸無道,不理朝政,導(dǎo)致整個朝廷腐敗不堪,民不聊生。最終,在各方壓力之下,不得不將皇位禪讓給了劉詢。劉詢認為父親連皇位都能被自家叔父輕易奪走,實在是無能之輩,不過為了彰顯自己的大度與寬容,并未對父親痛下殺手,而是封他為王,讓他在這一方土地上安身立命。
曾經(jīng)的父親,在權(quán)謀之路上也曾叱咤風(fēng)云,憑借著自己過人的智慧與卓越的謀略,在朝堂上縱橫馳騁,揮灑自如。他的每一次決策,每一次布局,都如同精妙的棋局,為他贏得了無數(shù)的榮譽與崇高的地位,讓蕭家在當(dāng)時的朝堂上威名遠揚。可如今,歲月無情,父親已至暮年,身體大不如前,曾經(jīng)挺拔如松的身姿也漸漸變得有些彎曲,就像一棵歷經(jīng)風(fēng)雨的老樹,雖依然堅韌,但也難掩歲月的痕跡。他只盼能在這最后的時光里,安享晚年,與兒孫們相伴左右,享受那份平淡而又溫馨的天倫之樂。而自己卻因為這無奈之舉,讓父親如此生氣,蕭今野滿心自責(zé),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不孝子,深深地辜負了父親的期望與信任,這種自責(zé)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待蕭霆琛離去后,書房內(nèi)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凝固。那微弱的燭光在黑暗中孤獨地閃爍不定,仿佛隨時都會被黑暗徹底吞噬,如同蕭今野此刻迷茫而無助的內(nèi)心。蕭今野望著父親離去的方向,眼神中充滿了迷茫與無助,宛如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旅人。他重重地嘆息一聲,這聲嘆息在寂靜的書房中久久回蕩,仿佛是他內(nèi)心深處痛苦的宣泄。他拖著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的步伐,朝著自己的廂房緩緩走去,每一步都仿佛承載著千斤的重量,那是責(zé)任與無奈的重壓。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長長的、落寞的影子,那影子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孤寂,恰似他此刻無盡的哀愁與無奈,被拉得悠長悠長,仿佛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