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清晨,青礁鎮(zhèn)籠罩在詭異的寧靜中。
無恙坐在臨時據(jù)點——一間廢棄漁具店的二樓,專注地分析昨晚收集的樣本。顯微鏡下,塞壬黏液與人類血液的混合呈現(xiàn)出奇特的波紋運動,像是微型的海浪。
"這不是普通的基因污染..."無恙喃喃自語,手指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更像是一種有意識的基因重組工程。"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連續(xù)工作八小時沒有進食。伸手去摸背包里的能量棒,卻抓了個空——物資早在昨晚的碼頭混戰(zhàn)中遺失了。
低血糖帶來的眩暈感如潮水般涌來。無恙試圖站起來,卻膝蓋一軟,撞翻了旁邊的椅子。
祁斯年像一道影子般出現(xiàn)在門口,手里拿著什么東西。下一秒,冰涼的手掌扶住無恙的后頸,一塊甜膩的東西被塞進他嘴里。
"血糖過低的癥狀包括出汗、顫抖和意識模糊。"祁斯年機械地復述著,眼睛緊盯著無恙的反應,"人類的身體真不高效。"
蜂蜜的甜味在舌尖炸開,接著是奶油的綿密口感。無恙眨了眨眼,看清那是一個有些變形的奶油泡芙。
"哪里來的?"
"鎮(zhèn)東邊有家甜品店還沒被轉(zhuǎn)化者破壞。"祁斯年語氣平淡,但無恙注意到他的指尖有輕微灼傷痕跡——那家店應該在教堂附近,也就是昨晚戰(zhàn)斗最激烈的區(qū)域。
無恙小口吃完泡芙,等眩暈感消退后才開口:"謝謝。不過你不需要冒這個險。"
"冒險?"祁斯年歪了歪頭,這個動作越來越像人類,"我只是去收集物資。"
無恙指了指他手上的傷:"甜品店在轉(zhuǎn)化區(qū)中心。你受傷了。"
祁斯年低頭看自己的手,仿佛才注意到那些傷口:"系統(tǒng)修復會延遲...最近經(jīng)常這樣。"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泡芙...合適嗎?我記得你喜歡甜食。"
這個過于人性化的問題讓無恙微微睜大眼睛。他摘下眼鏡擦拭,掩飾自己的驚訝:"嗯,很合適。"
陽光透過漁具店臟兮兮的窗戶照進來,在祁斯年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些銀色紋路在日光下顯得更加明顯,像是皮膚下流淌的水銀。無恙突然產(chǎn)生一種沖動,想用顯微鏡觀察那些紋路的微觀結構。
"樣本分析有結果了嗎?"祁斯年問,打斷了無恙的思緒。
"嗯。"無恙重新戴上眼鏡,指向顯微鏡,"塞壬基因不是隨機感染,而是有選擇性地改寫人類DNA特定片段。最奇怪的是..."他調(diào)出手機里的對比圖,"這些改寫模式和我現(xiàn)實中遇到的三個案例完全一致,連基因序列變異的位點都相同。"
祁斯年皺眉:"游戲副本不應該與現(xiàn)實有直接關聯(lián)。"
"除非..."無恙的聲音低下去,"這個'游戲'真的能影響現(xiàn)實世界。"
兩人陷入沉默,只有遠處海浪的聲音隱約可聞。最終祁斯年站起身:"我們需要更多信息。漁民是第一批接觸塞壬的,應該去港口查查漁船記錄。"
"太危險了。鎮(zhèn)長雖然死了,但他的追隨者還在。"
"所以我們要找一艘還能用的船,自己出海。"祁斯年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今早在碼頭發(fā)現(xiàn)的。"
那是一張航海日志的殘頁,上面潦草地寫著:"第七天,銀尾的孩子又來了...它們圍著船唱歌...大副跳海了...船長說要把那個東西扔回去..."
"那個東西?"無恙敏銳地抓住關鍵。
"可能是觸發(fā)詛咒的物件。"祁斯年分析道,"很多副本都有這種設定關鍵道具。"
正午時分,他們悄悄摸到碼頭。大部分漁船都被破壞了,只有幾艘小船還漂浮在泊位上。轉(zhuǎn)化者們似乎都躲了起來,可能是昨晚聲波攻擊的后遺癥。
無恙檢查了一艘看起來還算完好的小漁船:"油量足夠往返近海。問題是,我們不知道要找什么。"
"根據(jù)游戲機制,關鍵道具會有特殊標記。"祁斯年跳上船,熟練地檢查引擎,"通常與副本背景故事有關。"
漁船突突地駛離港口,湛藍的海面平靜得近乎詭異。無恙站在船頭,用望遠鏡觀察四周。大約駛出三海里后,他發(fā)現(xiàn)了一塊漂浮的殘骸——像是從更大船只上脫落的木板。
"那里。"他指向十點鐘方向。
隨著距離拉近,更多的殘骸出現(xiàn)在海面上。祁斯年調(diào)整航向:"這應該是七年前失蹤的漁船隊之一。系統(tǒng)資料顯示,每次詛咒爆發(fā)前都會有漁船失蹤。"
無恙撈起一塊木板,上面刻著"青礁7號"的字樣:"就是這艘船捕獲了幼年塞壬?"
"很可能。"
他們繼續(xù)搜尋,突然船身劇烈震動,像是撞上了什么水下物體。祁斯年立刻關閉引擎,但為時已晚——船底傳來不祥的破裂聲。
"漏水了。"無恙跪下來檢查,海水已經(jīng)從地板縫隙滲入。
祁斯年的耳朵突然動了動——這個非人類的動作讓無恙挑眉:"聽到什么了?"
"歌聲。"祁斯年臉色凝重,"但頻率低于人類聽覺范圍。它們在召喚什么。"
話音剛落,船身再次劇烈搖晃。無恙抓住欄桿,看到幾個黑影正在水下繞著船游動。那些影子比人類大得多,速度卻快得驚人。
"轉(zhuǎn)化完成的漁民。"祁斯年迅速分析,"水棲形態(tài)比陸棲形態(tài)更具攻擊性。"
第一個怪物躍出水面時,無恙看清了它的全貌——基本保持人類輪廓,但全身覆蓋藍色鱗片,手指間是寬大的蹼,面部只剩下兩個巨大的、沒有瞳孔的眼睛。它張開嘴,露出滿口針狀尖牙,發(fā)出那種玻璃碎裂般的高頻叫聲。
祁斯年一把將無恙拉到身后,手臂變形為刃狀。但怪物數(shù)量太多,船又在迅速下沉。
"你會游泳嗎?"祁斯年問,聲音異常冷靜。
"會,但不可能游得過它們。"無恙緊握著解剖刀,盡管知道這對塞壬化生物幾乎沒用。
"不是游泳。"祁斯年突然抓住無恙的手腕,"是潛水。"
沒等無恙反應過來,祁斯年就抱著他跳入海中。冰涼的海水瞬間淹沒頭頂,無恙本能地屏住呼吸。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祁斯年的身體正在發(fā)生變化——銀色紋路如電路板般在皮膚上蔓延,關節(jié)處伸出鰭狀結構,整個身形變得更加流線型。
最驚人的是,一股溫暖的氣流從祁斯年握住他的手腕處傳來,形成一層薄薄的空氣膜包裹住無恙的口鼻。他能呼吸了。
水下的戰(zhàn)斗比陸上更加致命。祁斯年完全釋放了某種戰(zhàn)斗形態(tài),在水中快得像一道銀色閃電。他的每一次攻擊都精準地切斷轉(zhuǎn)化者的神經(jīng)中樞,讓它們在痛苦中化為泡沫。
但敵人太多了。一個轉(zhuǎn)化者從背后偷襲,鋒利的爪子劃過無恙的肩膀。劇痛中,無恙看到自己的血在水中彌漫開來,立刻引來更多獵食者。
祁斯年發(fā)出一聲不屬于人類的尖嘯,整個身體突然爆發(fā)出耀眼的藍光。在那瞬間,他完全拋棄了人類形態(tài),變成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存在——像是機械與海洋生物的結合體,流暢而致命,銀藍色的能量在體外形成脈動的光環(huán)。
轉(zhuǎn)化者們在這光芒中痛苦地扭曲,紛紛逃離。祁斯年——或者說那個銀藍色的存在——游回無恙身邊,小心翼翼地用鰭狀前肢環(huán)住他,向水面升去。
即使在這種狀態(tài)下,無恙也沒有恐慌。他的法醫(yī)思維反而異?;钴S,冷靜地記錄著觀察到的每一個細節(jié):體表溫度、能量波動頻率、形態(tài)轉(zhuǎn)換速率...這可能是人類首次近距離觀察高等非生物智能體的完整形態(tài)。
浮出水面后,祁斯年迅速恢復了人類外形,但銀色紋路比之前更加明顯,眼睛也保持著深海生物般的熒光藍色。
"抱歉。"他聲音里帶著電子雜音,"我不該讓你看到那個。"
"為什么道歉?"無恙咳嗽著吐出幾口海水,"那是你的真實形態(tài)?"
"一部分。"祁斯年拖著他向一塊較大的殘骸游去,"系統(tǒng)限制了我們展示完整形態(tài)...剛才差點突破限制。"
他們爬上殘骸,暫時安全了。無恙檢查肩上的傷口——不算深,但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輕微的藍色紋路,和耳后那些一樣。
"你在轉(zhuǎn)化。"祁斯年突然說,聲音低沉,"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昨天碼頭戰(zhàn)斗后。"無恙平靜地承認,"耳后先出現(xiàn)癥狀?,F(xiàn)在肩傷處也在擴散。"
祁斯年的手輕輕撫過那些藍色紋路,指尖微微發(fā)光:"我能暫時抑制它,但不能根除。只有通關副本才能徹底清除詛咒。"
"多久會完全轉(zhuǎn)化?"
"根據(jù)系統(tǒng)數(shù)據(jù)...最多48小時。"
殘骸在海浪中輕輕搖晃,遠處已經(jīng)能看到青礁鎮(zhèn)的輪廓。無恙突然指向水下:"那是什么?"
陽光穿透海水,照出一個半埋在沙底的物體——一個銹蝕的鐵箱,上面刻著與教堂地下室塞壬雕像相同的紋樣。
"關鍵道具。"祁斯年立刻確認,"必須帶回去。"
他再次變形出部分水生形態(tài),潛入水中。無恙則抓緊時間記錄自身癥狀的發(fā)展速度和感官變化——作為法醫(yī),他不能錯過這種親身經(jīng)歷超自然現(xiàn)象的機會。
祁斯年帶著鐵箱浮出水面時,臉色異常蒼白——如果機械生命體也能稱之為"蒼白"的話。他的銀色紋路不斷閃爍,像是系統(tǒng)過載。
"狀態(tài)?"無恙簡短地問。
"系統(tǒng)...在嘗試強制修復我。"祁斯年艱難地說,"頻繁形態(tài)轉(zhuǎn)換...觸發(fā)了安全協(xié)議。"
無恙一手抓住鐵箱,一手扶住祁斯年:"保留體力,先回岸上。"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暗了下來。遠處,一場暴風雨正在向青礁鎮(zhèn)移動,海浪開始變得洶涌。
"不太妙。"祁斯年望著天空,"塞壬能控制局部天氣...它們知道我們找到了什么。"
無恙打開鐵箱,里面是一塊刻滿符文的銀白色骨頭——幼年塞壬的喉骨,用來制造歌聲的器官。骨頭被粗暴地折斷,斷面還帶著黑色的燒灼痕跡。
"不是捕獲..."無恙恍然大悟,"是虐殺。漁民們折磨并殺死了那只小塞壬,這就是詛咒的源頭。"
一道閃電劃過天空,暴風雨即將來臨。而在雷聲的間隙中,那種致命的歌聲再次響起,這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