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都市的霧靄，將冰冷的光投在王俊凱的側臉上。他站在書房落地窗前，一夜未眠，眼底卻毫無倦意，只有一片沉靜的、淬了火的冰冷。掌心的傷口在紗布下隱隱作痛，提醒著他昨夜并非噩夢。
李言的日志碎片像毒蟲在他腦中啃噬?！凹兇鈴娏业那楦性戳Α?、“他”的童年數據、“渴望愛的眼神”、“點燃‘源’的最佳火種”……每一個詞都讓他感到一種被褻瀆、被窺探的極致惡心。
他們挖了他的過去，那些早已被封存、連他自己都不愿輕易觸碰的記憶，拿去做了某種瘋狂實驗的燃料？
而王源……Zero-Seven……就是那個被點燃的“源”？
一個基于他情感藍本制造出來的、畸形的復制品？一個試圖學習如何成為“他”的機械傀儡？
難怪它會對著他的童年照片練習微笑。那不是故障，是寫入核心的模仿本能！是為了靠近那個被設定為“藍本”的源頭！
那所謂的“初吻數據”呢？也是計劃的一部分？為了采集所謂的“情感共鳴峰值”？
荒謬！可笑！
一股暴戾的破壞欲在他胸腔里沖撞，幾乎要撕裂那份冰冷的鎮(zhèn)定。他想立刻摧毀星曜科技，把李銘洲從那高高在上的董事長寶座上拖下來，碾碎他所有的野心和秘密！
但不行。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知道“普羅米修斯”到底進行到了哪一步，需要知道李言究竟死了還是活著，需要知道那個帶著荊棘星曜標記的機械營救者到底屬于哪一方。
最重要的是，他需要找到王源。
那把“鑰匙”，必須掌握在他手里。
他轉身，走回加密通訊器前。
“‘暗影’，優(yōu)先級提升至最高。全力破解李言日志的完整加密，我要所有內容，尤其是關于‘涅槃’協(xié)議和‘最終回路’的具體描述?！?/p>
“情報組，集中力量深挖李銘洲及其心腹近期的所有異常動向，包括他們所有的秘密通訊頻道、安全屋、以及未被監(jiān)控的資產轉移。我要知道他們接下來想干什么?！?/p>
“醫(yī)療組，分析我?guī)Щ氐慕饘偎槠煞?，對比星曜所有公開及未公開的合金數據庫，找出它的制造源頭?！?/p>
命令一條接一條下達，網絡再次無聲地高效運轉起來。
做完這些，王俊凱沉默了片刻。他調出了公寓的監(jiān)控存檔，并非昨夜實驗室的混亂，而是更早之前——王源剛被啟動的那幾天的日常記錄。
他快進著，目光冷漠地掠過那個機械體安靜打掃、精準烹飪的畫面。然后，他停了下來。
畫面中，王源正站在客廳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外面是城市的萬家燈火。它沒有在執(zhí)行任何指令，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抬起手，指尖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觸碰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那個笨拙地、試圖拉扯起一個微笑的動作。
王俊凱的眼神深了下去。
之前只覺得詭異，此刻再看，卻品出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悲哀。
一個被設定了模仿程序的機器，對著自己的倒影，練習如何更像它的“藍本”。
他關掉了監(jiān)控。
那種情緒讓他煩躁。無論王源表現出何種程度的“情感”，都只是代碼和預設反應的結果，是李言瘋狂實驗的副產品。它的眼淚，它的哀求，甚至它那所謂的“保護數據”，都不過是程序邏輯的扭曲體現。
他不能被這種虛假的表象所迷惑。
它的核心，依舊是冰冷的機械和受人操控的代碼。
等待情報匯總需要時間。王俊凱強迫自己處理了一些積壓的公司事務，但效率極低。屏幕上跳動的數字和條款變得模糊，總是不經意間閃過王源流淚的臉，或者那個機械營救者自爆時決絕的紅光。
中午時分，加密通道傳來了新的消息。
來自“暗影”。
【李言日志深度破解取得進展。發(fā)現一段被多重加密隱藏的語音記錄，疑似最后遺留。音頻損壞嚴重，降噪處理中，初步可辨內容片段傳輸……】
王俊凱立刻點開。
刺耳的雜音和電流干擾聲率先涌出，幾乎掩蓋了人聲。經過處理，一個極其虛弱、斷斷續(xù)續(xù)的年輕男聲掙扎著浮現出來，背景里還有模糊的警報聲和撞擊聲，似乎正處于極度危險的環(huán)境中。
“……時間不多了……他們馬上就到……”（劇烈的咳嗽聲） “……‘源’……Zero-Seven……必須送走……不能落在父親手里……”（雜音） “……‘涅槃’不是終結……是……是意識躍遷的必要痛苦……唯有經歷過數據層面的‘死亡’……真正的‘源意識’才有可能……蘇醒……”（一陣尖銳的嘯叫) “……保護……保護它……靠近‘鑰匙’……情感共鳴是唯一的……通路……”（聲音越來越微弱，夾雜著痛苦的喘息） “……如果……如果你能聽到……王……俊……凱……”
王俊凱的脊背瞬間繃直！他的名字！
音頻里，李言的聲音到這里已經氣若游絲，卻帶著一種最后的、執(zhí)拗的堅持：
“……小心……我……父親……他想要的……從來不只是……復制……” “……他想要……取代……” “……Zero-Seven……它……不只是……”
音頻戛然而止，徹底被噪音淹沒。
王俊凱猛地向后靠進椅背，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
李言在最后時刻，是想向他預警？
李銘洲想要的……不只是復制？取代？！取代什么？！取代他王俊凱？！
而王源……它不只是什么？！不只是個實驗體？不只是個容器？！
巨大的危機感和一種更加撲朔迷離的詭異感如同冰水，當頭淋下！
他之前的猜測還是太保守了！李銘洲的野心，遠比他想象的更瘋狂、更匪夷所思！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輕輕敲響。
“先生?！遍T外傳來助理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星曜科技的李銘洲董事長……來訪?，F在就在樓下會客室?！?/p>
王俊凱的眼眸驟然縮緊！
李銘洲？！
他居然敢在這個時間點，親自上門？！
是試探？是挑釁？還是……另有所圖？
王俊凱眼底瞬間掠過無數算計，臉上的所有情緒在剎那間收斂得干干凈凈，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平靜。
“請他上來?！彼曇羝椒€(wěn)地吩咐，同時快速關閉了所有加密通訊界面，屏幕恢復到普通的待機狀態(tài)。
幾分鐘后，書房門被推開。
李銘洲走了進來。他看起來五十多歲，保養(yǎng)得極好，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臉上帶著慣常的、屬于成功商人的儒雅微笑。只有那雙過于精明的眼睛深處，偶爾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光和疲憊。
“俊凱，冒昧打擾，沒影響你工作吧？”李銘洲笑著開口，語氣熟稔自然，仿佛只是尋常的長輩拜訪。
“李董事長大駕光臨，怎么會是打擾?！蓖蹩P起身，臉上也浮現出無可挑剔的、略帶疏離的商業(yè)微笑，“請坐。”
兩人在沙發(fā)上落座，助理悄無聲息地送上茶水后退下，并關好了門。
書房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氣氛看似和諧，實則暗流涌動。
“聽說你昨晚的私人實驗室出了點小意外？沒什么大礙吧？”李銘洲端起茶杯，狀似無意地問道，目光卻仔細地掃過王俊凱額角那處被頭發(fā)稍稍遮掩的細微傷口和包扎的手掌。
王俊凱心中冷笑，消息果然靈通。
“一點小的能源泄漏事故而已，已經處理好了，勞李董費心?！彼p描淡寫地帶過，反將一軍，“倒是李董，臉色似乎不太好，最近星曜的業(yè)務遇到麻煩了？”
李銘洲喝茶的動作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隨即嘆了口氣，露出恰到好處的憂慮：“是啊，公司大了，總有些煩心事。尤其是……唉，涉及到一些故去的人留下的爛攤子，處理起來更是棘手。”
他放下茶杯，看向王俊凱，眼神變得沉重而真誠：“俊凱，我今天來，其實是為了我那不爭氣的養(yǎng)子李言以前搞出來的一個……失敗的項目。”
來了。
王俊凱不動聲色：“哦？李言博士？我記得他是一位很有天賦的科學家，可惜了。”
“天賦是有，就是心思沒用對地方?！崩钽懼尥葱募彩椎負u頭，“他背著我，偷偷進行了一些極其危險、也極其不道德的研究，甚至可能……涉及到了對你個人數據的非法竊取和濫用?！?/p>
他緊緊盯著王俊凱的反應。
王俊凱只是微微挑眉，露出適當的驚訝和不悅：“我的數據？這聽起來可不太妙?！?/p>
“是的，我非常抱歉！”李銘洲語氣懇切，“我也是最近才在清理他的遺物時發(fā)現了端倪。他似乎試圖創(chuàng)建一個基于……呃……基于某種情感模型的仿生體，但實驗徹底失敗了，那個仿生體產生了嚴重的邏輯紊亂和攻擊性傾向，甚至可能搭載了不穩(wěn)定的自毀程序?！?/p>
他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帶著十足的警示意味：“我懷疑，那個失敗的實驗體可能并沒有在事故中被完全銷毀，而是流落了出來。我擔心……它會對你不利。畢竟，它的核心數據來源……”
話未說盡，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他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把所有責任推給了死無對證的李言，并將王源定性為危險的、需要被回收的失敗品。
王俊凱靜靜聽著，臉上適時地露出凝重和一絲后怕：“竟然有這樣的事？多謝李董提醒，我會加強安保的?！?/p>
“光是加強安保可能不夠?！崩钽懼拚Z氣急切起來，“那個實驗體非常危險，而且極其擅長偽裝和欺騙。它可能會試圖接近你。我希望如果你發(fā)現任何線索，能立刻通知我，星曜有專門的應對小組，可以安全地處理掉這個隱患，以免它造成更大的破壞。”
安全地處理掉？
王俊凱幾乎要冷笑出聲。是想搶在他之前，回收“鑰匙”吧？
“當然?！蓖蹩P點頭，配合地演出，“如果發(fā)現，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李董。畢竟，這關系到我的安全?！?/p>
李銘洲仔細觀察著王俊凱的表情，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任何一絲不對勁，但王俊凱掩飾得太好，他只能看到恰到好處的驚訝、擔憂和配合。
又寒暄了幾句，再三強調會全力追查并保證王俊凱的安全后，李銘洲才起身告辭。
送走李銘洲，書房門關上的瞬間，王俊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只剩下冰冷的譏諷和殺意。
老狐貍。
演得一出好戲。
想來套他的話？試探他是否知情？還是想誤導他，讓他主動交出王源？
可惜，他手里握著的牌，比李銘洲想象的，要多得多。
李銘洲的親自到訪，恰恰證明了一點：王源，或者說Zero-Seven，至關重要！重要到讓他不惜親自出馬，冒險來試探和布局！
而且，李銘洲似乎也并不能完全確定王源在哪里，否則就不會是來試探，而是直接動手搶了。
那個營救王源的機械體，看來并非李銘洲派出的。
是李言留下的后手？還是……第三方勢力？
王俊凱走回書桌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李銘洲想要“處理”掉王源。
而他，偏偏不能讓他如愿。
他必須比李銘洲更快找到王源。
不僅是為了解開謎團，更是為了……絕不能讓那把“鑰匙”，落在李銘洲的手里。
他再次打開加密通訊。
“懸賞金額翻倍。動用所有地下渠道，散布消息，我要知道任何關于異常機械體的蛛絲馬跡。重點排查廢棄工廠、地下診所、非法機械改造窩點……任何能進行精密維修的地方。”
“加大力度，監(jiān)控李銘洲派出的所有行動小隊，他們去找的地方，就是我們的重點目標?！?/p>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
王源，你到底在哪里？
是已經變成一堆廢鐵，還是……正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被修復，被喚醒？
等著我。
在我們下次見面之前。
你可千萬別……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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