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焦很奇怪。
從嚴府離開就一言不發(fā),雖然以前也寡言少語的,但這次不同,氣氛太壓抑了。
這不像他。
謝聞朝大概知道原因,畢竟她看過司馬萼的記憶,她覺得自己有必要給他做個心理輔導(dǎo)。
于是,她今日一大早便來找司馬焦了。
一進門,就看到他修煉出了岔子。
也就是,走火入魔了。
一柄靈力所化長劍向他疾馳而來,謝聞朝眼疾手快給他擋住了。
“??!”
謝聞朝的痛呼聲叫醒了修煉中的司馬焦,他忙起身,靈劍隨之消失。
“沒事吧?”
司馬焦關(guān)切詢問。
謝聞朝望著自己鮮血淋漓的手,有些欲哭無淚,她剛剛為啥不撐起防護盾?。?/p>
“沒事?!?/p>
謝聞朝搖頭,自己運起術(shù)法給自己治療——誰說醫(yī)者難自醫(yī)的?她積分可不是白花的。
只一眨眼的功夫,傷口便自動愈合。
謝聞朝轉(zhuǎn)頭看向他:“你有心事?”
司馬焦一愣:“沒有”
見他抗拒,謝聞朝也不強求,只嘆了口氣:“奉山一族的悲慘命運源自八大宮,若你心有不解,不若從源頭下手?!?/p>
“沒用的”司馬焦垂著頭:“就算沒有八大宮,也還會有師家、別家…唯有奉山一脈徹底絕跡,才能安穩(wěn)?!?/p>
謝聞朝沉默,她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司馬焦自嘲笑了笑,罷了。
明日還要去百鳳山一探究竟,今夜一人一貓睡得格外早。
翌日,謝聞朝生物鐘十分準時,卯時三刻便已經(jīng)醒了。
她鉆出司馬焦懷中,探頭看他。
按理說,只要她一動,他就該醒了,今日這是怎么了?
毛茸茸的貓爪搭在了他臉上,后者輕蹙著眉頭睜開眼,對上了她的貓貓琥珀色瞳孔。
“嗨~司馬焦,早上好呀!”
貓貓謝聞朝十分友好地向他揮了揮爪子,后者蹙著的眉漸漸松開,眼中的悲傷淡去,他輕聲回應(yīng):“早上好。
昨夜,我夢到那個女人了?!?/p>
謝聞朝疑惑抬眸,對上他低垂的眸子。
見他不愿多說,她便也只能將貓貓爪子放到他腿上,抬頭看他:“無論如何,我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p>
司馬焦見她眼中堅定之意,心下一動:“好?!?/p>
謝聞朝作為貓貓,輕松便掛在了他身上。
司馬焦帶著“孩子”來到了百鳳山,輕松解決了兩個看門小嘍啰,在最后守門人的帶領(lǐng)下直奔大本營。
一到這里,謝聞朝便感受到司馬焦的呼吸聲逐漸變得急促。
她安撫性地給他順了順毛,作用卻不是很大。
“專門針對司馬氏的結(jié)界?師千縷還真是費心了?!?/p>
聽著他話里的嘲諷,謝聞朝有些頹靡。
她身為外界之人,不該沾染因果,可她的到來,本身就是最大的變數(shù)。
即便盡心不去參與劇情,最后卻依然會發(fā)生在她身上。
天道不許她攪亂三界,不許她以“救世”的名義“霍亂”此方天地,系統(tǒng)讓她安心做任務(wù),還欠了一屁股債。
謝聞朝越發(fā)覺得自己無用,連帶著聲音都微弱幾分:“司馬焦,你還好嗎?”
“嗯,還沒死?!?/p>
司馬焦抹去嘴角溢出的鮮血,神色如常。
“哇啊啊——”
嬰孩啼哭聲在山洞中響起,司馬焦抬頭環(huán)顧四周,循聲而去。
冰冷巨大的山洞中,無數(shù)燭火在微風(fēng)中搖曳,怪異臭氣在這里彌漫,臟污不堪的環(huán)境中,數(shù)十乃至百來人在這里生活。
所有人都被綁著鐵鏈、腳銬甚至手銬,個個淤泥遍布全身,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神情呆滯麻木,面容憔悴,骨瘦如柴。
有些尚有些吃食的孩子,也只能啃點最下等雜面的干硬饃饃,半晌,也沒吃下去一塊。
剛剛那聲嬰孩哭聲,正是這里剛剛出生的孩童。
那婦人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唯有肚子異常突兀,她抱著瘦小一團的嬰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污泥遍布的臉上硬生生哭出些白來。
司馬焦白衣翩翩,緩緩走來,卻驀然被一只臟兮兮的手抓住了衣擺:“求求你,殺了我們吧!”
女人連哭的力氣都快沒有了,不知是虛弱還是恐懼,她渾身發(fā)抖:“你是奉山一族的人吧。求你,殺了我們吧!他們最近加快了逼我們的繁衍血脈速度,就快大功告成,求你,快殺了我們!”
“使點勁兒!再用力!”
“就快出來了!”
“看到頭了,用力!”
謝聞朝探出頭,無聲觀察著周圍一切,許多大著肚子的婦人麻木地撫著肚子,絕望又稀松,還有正在生產(chǎn)中的婦人們,一個個都死命努力,洞中幾乎不見其他聲音。她只覺胃里翻滾得厲害,強忍著沒方便嘔出來,直憋得自己眼角泛紅,鼻子發(fā)酸才堪堪忍住。
“求求你殺了我們!”
司馬焦沙啞著嗓子:“你們是我的族人,我怎么可能殺你們?!?/p>
“我們本就是將死之人,能讓痛苦結(jié)束在你手中,總好過流干血之后被他們吃掉!”
“求你!我不愿讓孩子活著受罪!我不想讓他們把小孩帶著!”
剛生產(chǎn)完的婦人望著自己的孩子被旁人抱走,絕望吶喊。
“難道要讓孩子長大后像我們一樣被當(dāng)作畜生圈養(yǎng)嗎?!”
那人抱著孩子冷漠道:“孩子我抱走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p>
是剛剛那位產(chǎn)婆,所以,這里接生的人,也是八大宮派的?!
“不!這樣的日子我是一天也不想過了!殺了我吧!”
司馬焦見此,腦中又聯(lián)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雙手死死攥著,一言不發(fā)。
他到底是沒能下得了手。
隱匿的氣息,他繼續(xù)往深處走去。
越深入,越能見到更多被欺壓的同族之人。
司馬焦的氣息越發(fā)不穩(wěn),謝聞朝只能用靜心術(shù)法讓他多少冷靜些。
日月幽曇愈發(fā)密集,一簇簇地生長在這里,本是散發(fā)著微弱光芒的花,竟能將此處照得亮如白晝,謝聞朝簡直不敢想這是死了多少司馬氏族人。
“老實點!”
錦衣弟子揮舞著鞭子抽在被綁成一排的人身上,卻無一人敢出聲,他們早已習(xí)慣了被無限壓榨。
自出生開始,便注定了他們的悲慘命運。
“叔叔,給血,喝粥?!?/p>
約莫七八歲的孩子拽住了司馬焦的衣擺,手中端著破舊陶碗,機械得重復(fù)著這句話。
司馬焦想到自己小時候被囚禁放血下禁制的事,一時眼底泛紅。
不等他開口,孩子率先被甩了出去。
司馬焦迅速轉(zhuǎn)身,將剛剛用靈力的那人單手提了起來:“這里還有多少奉山一族的人?”
那人毫無反抗之力,老實回答:“我也不知道,只是所有擁有火焰胎記的人,都還被松開百鳳山?!?/p>
司馬焦手下用力,那人便化作飛灰徹底泯滅。
后續(xù)趕來的人盡數(shù)被司馬焦除掉,他還將這里所有人的鐐銬枷鎖全都解開,本想將這里的人全部離開這里。
卻不料這里所有人都視死如歸。
“解開了!我們可以離開了!”
“走走走!”
眾人一股腦全部沖向了出口。
司馬焦卻被眾人圍攻,陷入僵局。
謝聞朝剛要出手,便聽那人嗤笑道:“你以為你能救得了誰?這里下有禁制,他們只有一離開這里,馬上就會死!”
謝聞朝一愣,下意識轉(zhuǎn)頭,便見不遠處那些人在某個固定的地方一個個倒下,前仆后繼,無一人畏懼!
謝聞朝被震撼地久久沒能回神,眼底不自覺涌出淚意,下意識吼道:“停下!都停下!你們瘋了嗎?。俊?/p>
可在旁人聽來,這聲音卻與貓兒撒嬌并無二致。
“喲,你居然還養(yǎng)靈寵?”
那弟子話音剛落,便見他口中的靈寵化成人形,成一道殘影飛了出去,一時震驚地?zé)o以復(fù)加,手中術(shù)法都弱了一瞬。
但這一瞬,對強者而言,已足夠。
司馬焦趁此機會脫困,發(fā)冠被這強大術(shù)法沖擊到了地上,身上白衣盡數(shù)被旁人鮮血染紅,但他卻顧不得這些,口中不停勸誡:“回來!快回來!”
卻無一人止步。
最終,他們二人竟眼睜睜看著所有人都死在了這漆黑臟污的山洞中。
明明他們術(shù)法高強,明明他們身份不凡,明明……
他們本可以活著的。
世間最痛苦之事便是本可以。
聽聞到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司馬焦眼底火光浮動,手中靈氣聚成赤色靈焰,謝聞朝周身青色靈氣涌動,身上衣擺無風(fēng)自動,眼底閃過嗜血殺意。
可她還沒動手,系統(tǒng)就發(fā)布了一條緊急任務(wù):【?!l(fā)布SSS級緊急任務(wù):拯救百鳳山和赤焰城居民!】
謝聞朝周身靈氣一頓,朝著來人的方向沖去,所過之處,眾人手腳皆斷,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現(xiàn)場卻不見一絲血跡,獨留她站在原地,衣袂飄飛,燭火映著她側(cè)臉,柔和了她此刻的凌冽殺意。
此刻,她竟有些像誤入凡塵的仙子,悲憫又殘忍。
司馬焦看出了她的急迫,問道:“怎么了?”
謝聞朝說出自己的猜測:“師家聯(lián)合八大宮又要作妖了,我去阻止他們?!?/p>
“好,我等你回來?!?/p>
謝聞朝點頭,回眸看向他。
司馬焦眸底映著她溫柔的笑意,心底竟奇異的安心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