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午后的陽光慷慨地灑滿街道,將兩人緊握的手照得發(fā)亮。指縫緊密貼合,掌心相貼的溫度甚至有些燙人,仿佛要灼干剛才未盡的淚痕,也熨平這五年間所有曲折的褶皺。
他們就這樣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誰也沒有先松開手,誰也沒有說話。喧囂的城市背景音成了他們此刻最好的伴奏,不需要言語,僅僅是并肩而行,感受著對方手心的溫度和偶爾肩膀不經(jīng)意地碰觸,就足以填補五年的空白。
英吉利那輛低調(diào)的黑色賓利就停在街角。他拿出車鑰匙解鎖,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動作流暢自然,仿佛這個位置一直為某人預留,從未改變。
法蘭西看著他細微的舉動,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又被輕輕撞了一下。他彎腰坐進車里,熟悉的、帶著雪松和舊書頁氣息的車內(nèi)香氛撲面而來,和他今早在英吉利衣柜前聞到的如出一轍。
英吉利繞到駕駛座坐下,系好安全帶,卻沒有立刻發(fā)動車子。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指尖輕輕敲擊著皮革表面,目光直視著前方街道的車水馬龍。
“安全帶?!彼雎曁嵝?,聲音在狹小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清晰。
法蘭西這才像是回過神,拉過安全帶扣上?!斑菄}”一聲輕響后,車廂內(nèi)又陷入一種微妙的安靜。
引擎低聲啟動,車輛平穩(wěn)地匯入車流。英吉利開車和他的人一樣,冷靜、克制,一絲不茍。法蘭西側著頭,看著窗外熟悉的倫敦街景飛速掠過,五年的時光似乎并未給這座城市的脈絡帶來太多改變,變的只是看風景的人的心境。
“你……”法蘭西終于忍不住開口,打破了沉默,“你剛才說的公寓……是塔橋那邊那套?”他記得那套公寓,有著巨大的落地窗,能俯瞰泰晤士河和倫敦塔橋的景色。他們曾經(jīng)在那里度過無數(shù)個周末。
“嗯。”英吉利簡短地應了一聲,目光依舊看著前方,“一直沒搬?!?/p>
一直沒搬。簡單的三個字,背后藏著多少固執(zhí)的等待和不肯放手的執(zhí)念?法蘭西覺得喉頭有些發(fā)緊,他轉過頭,看著英吉利專注開車的側臉。金絲眼鏡架在他挺拔的鼻梁上,下頜線繃得有些緊,透著一股不易察覺的緊張。
法蘭西忽然低笑一聲:“那我的行李箱……真的還在?”
英吉利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收緊了一瞬,隨即又松開。他快速地瞥了法蘭西一眼,又立刻目視前方,語氣試圖保持平淡,卻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局促:“……不然呢?難道要我替你扔掉?”
“我以為你早該扔了?!狈ㄌm西輕聲說,帶著點自嘲,“連同我留下的所有東西?!?/p>
路口紅燈,車緩緩停下。英吉利終于轉過頭,認真地看向法蘭西,祖母綠的瞳孔在車內(nèi)光線下顯得深邃而專注。
“我試過?!彼曇舻统?,帶著一種坦誠的沙啞,“后來發(fā)現(xiàn),我做不到?!?/p>
綠燈亮了。后面的車鳴笛催促。英吉利收回目光,重新啟動車子。車廂內(nèi)再次安靜下來,但某種洶涌的情緒卻在無聲地流淌、蔓延。
車子駛入一個高檔公寓的地下停車場。停穩(wěn)后,英吉利解開安全帶,卻沒有立刻下車。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某種決心,轉頭看向法蘭西。
“法蘭西,”他說,聲音比剛才更沉了些,“這五年,我……”
他的話沒說完,因為法蘭西忽然傾身過來,用一個輕輕的吻堵住了他后面所有未竟的話語。
這個吻短暫而溫柔,帶著咖啡的余味和一絲咸澀——不知是誰眼角殘留的淚痕。一觸即分。
法蘭西退開些許,額頭幾乎抵著英吉利的額頭,呼吸交融。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那雙因驚訝而微微睜大的祖母綠眼睛,輕聲說:
“別說了……我都知道?!?/p>
英吉利喉結滾動了一下,眼底翻涌著復雜的情感。最終,他所有未能出口的千言萬語,都化成了一個重重的、帶著確認意味的回吻。
這個吻不再溫柔,而是充滿了五年積壓的思念、痛苦、困惑和失而復得的狂喜,霸道而急切,仿佛要通過這種方式確認彼此的真實存在。
直到兩人呼吸都變得急促,才緩緩分開。車廂內(nèi)空氣變得稀薄而曖昧。
英吉利的手指還輕輕扣在法蘭西的后頸,額頭相抵,呼吸交錯。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深沉的、幾乎要將人溺斃的暗綠色。
“走吧,”他的聲音啞得厲害,“上樓。”
他率先下車,繞到副駕駛這邊,替法蘭西拉開車門,然后,再次緊緊握住了他的手,牽著他走向電梯間,仿佛一秒鐘都不愿意再分開。
電梯鏡面映出兩人緊握的雙手和微微泛紅的臉頰。目光在鏡中相遇,交織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情愫和一種近乎疼痛的喜悅。
“?!钡囊宦暎娞莸竭_頂層。
英吉利拿出鑰匙,打開了那扇厚重的橡木門。
家的氣息混合著雪松的冷香撲面而來。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滿客廳,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和雄偉的塔橋,風景一如往昔。
英吉利關上門,將外面的世界隔絕。
他轉過身,背靠著門板,終于松開了法蘭西的手,卻用那雙深邃的眼睛牢牢鎖住他。
“現(xiàn)在,”英吉利說,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里沒有別人了。法蘭西,你還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