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云壓得很低，鉛灰色的天像塊浸了血的破布，沉沉罩在山頭。這處廢棄的城隍廟早沒了香火，蛛網在梁上結成密不透風的網，懸著的殘燭忽明忽暗，把墻壁上斑駁的神像照得如同鬼臉。

李悟清站在供桌前，一身紅衣紅得刺目，像是用未干的血染就。頭上蓋著塊紅布，邊緣繡著歪歪扭扭的囍字，仔細看才發(fā)現那布料泛著金屬冷光——原是他那隨心鐵桿兵所化，沉甸甸壓在頭頂，連呼吸都帶著鐵銹味。

孫悟空站在他對面，金箍棒斜插在磚縫里，棒身映著燭火，忽明忽暗。他抬手，指尖劃過李悟清的下巴，觸感冰涼，帶著玉石般的冷潤。“同為靈猴，長得倒是俊俏?！彼曇舨桓?，卻在死寂的廟里撞出回音，“今天俺老孫便娶了你?！?/p>

這話像塊石頭投進冰潭，李悟清蓋頭下的睫毛顫了顫，沒應聲，只有那紅蓋頭邊緣的鐵刺，隨著他的呼吸輕輕嗡鳴。

他們在等。等那個從“天外天混沌”里鉆出來的東西。天庭靈山的坐騎再兇，總有師門管束，可這東西不一樣，它是混沌里滋生的惡，沒有章法，沒有畏懼，只懂吞噬。孫悟空賭它會被“成親”的陽氣吸引，賭它敢來。

風忽然從門縫里鉆進來，嗚嗚咽咽像哭。供桌前的燭火猛地朝門口倒去，火苗舔著空氣，發(fā)出“噼啪”的脆響。

“吱呀——”

兩扇朽壞的木門被生生吹開，門板撞在墻上，碎成幾片。門外沒有風，只有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像墨汁潑在宣紙上，緩緩往廟里滲。

那東西就在黑霧里。

先是聽見骨頭摩擦的聲響，“咔噠、咔噠”，像有人在用指節(jié)敲著自己的顱骨。接著，黑霧里浮出一張臉——與其說是臉，不如說是團擰在一起的爛肉，上面嵌著七八個眼珠，有的渾濁，有的淌著血，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供桌前的兩人。它沒有嘴，可聲音卻從四面八方涌來，黏糊糊的，像沾滿了粘液：

“你們兩個……成親了？”

眼珠在爛肉上滾動，停在李悟清的紅衣上，又滑到孫悟空臉上。

“長得好生俊俏……”那聲音笑了，像是無數只蟲子在爬，“你味道一定很好吃?！?/p>

黑霧猛地往前涌了涌，帶著股腐臭的腥氣，廟里的蛛網瞬間被沖得粉碎。

“就讓你們兩個，成為我除了天外天……最鮮美的混沌美食吧?！?/p>

孫悟空的手還停在李悟清下巴上，指尖已泛起金芒。他沒回頭，只是低聲道：“蓋頭戴好?！?/p>

話音未落，那紅蓋頭忽然暴漲，隨心鐵桿兵的戾氣沖破布料，化作萬千尖刺，朝著黑霧猛地扎去。與此同時，孫悟空已掣出金箍棒，棒身金光炸亮，映得那團黑霧里的爛肉“滋滋”冒煙——

紅與金的光在死寂的廟里炸開，襯得門外的混沌更黑，更冷，像一張等待吞噬一切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