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鬼殺隊總部,陽光已然普照,將熟悉的建筑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然而,這光芒卻無法驅散我心底那一片沉重的陰霾。
手中的信箋如同烙鐵般滾燙,母親的字句和那只鬼臨死前扭曲的面容在我腦中反復交織。疲憊感如同潮水,一浪接一浪地沖擊著我搖搖欲墜的精神堤壩。
無一郎在我身邊沉默地走著,直到我們即將走向不同的院落方向,他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淺綠色的眼眸安靜地看著我,他似乎想說什么,那總是沒什么表情的臉上,極細微地掠過一絲遲疑。他的嘴唇動了動,最終卻只是吐出兩個字:
“……休息?!?/p>
然后,不等我回應,他便轉身,像一抹青綠色的霧靄,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通往霞柱院落的小徑,消失不見。
我站在原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雜陳。感激他的及時出現(xiàn)和沉默陪伴,也困惑于他最后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但他說的對,我現(xiàn)在最需要的,確實是休息。我需要時間,來消化這驚天動地的變故,來理清混亂的思緒。 我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仿佛將外界的一切都隔絕開來。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我緩緩滑坐到地上。
終于,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一直強撐著的堅強外殼瞬間碎裂,巨大的悲傷和后怕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我緊緊抱住膝蓋,將臉深深埋入臂彎,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母親……父親……姐姐……
淚水終于沖破了所有防線,無聲地洶涌滑落,浸濕了衣袖。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種壓抑到了極致、連聲音都發(fā)不出的、絕望的啜泣。
我失去了他們,一次又一次。而真相,卻比我想象的更加殘酷和迷霧重重。
哭了不知多久,直到眼淚流干,只剩下干澀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憊。我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眸紅腫,卻重新變得冰冷而堅定。
不能就這樣沉淪下去。
我展開那封已經被捏得有些皺褶的信,再次逐字逐句地仔細閱讀。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我的心上,但也帶來了更多疑問。
父親遇到的那個“穿著和服的女人”……母親懷疑“不是人”……感覺它“越來越近”……“女人的笑聲”……
這些描述,與今天遭遇的這只鬼,確實有相似之處,尤其是那詭異的鈴鐺聲。但它似乎對我父親的遭遇感到錯愕?是偽裝?還是說,當年纏上父親的,是另一只鬼?或者……是它的同伙?
鬼通常獨來獨往,但并非沒有例外。
還有,它為何要滅口母親?僅僅是因為母親察覺到了它的存在?還是母親可能知道了更多它不想暴露的秘密?
姐姐的死呢?是偶然,還是也被它們盯上?
無數的疑問在腦中盤旋,卻找不到答案。唯一的線索,似乎又指向了那片父親當年進入的、母親信中提到的山林。
那里……究竟藏著什么?
我將信紙小心翼翼地貼身收好,仿佛那是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然后,我站起身,走到水盆邊,用冰冷的清水狠狠洗了把臉。刺骨的寒意讓我混亂的大腦稍微清醒了一些。
看著鏡中那個眼睛紅腫、臉色蒼白、卻眼神冰冷銳利的自己,我深吸一口氣。
仇恨并未消失,只是從瘋狂的烈焰,沉淀為了更加冰冷、更加執(zhí)拗的決心。
我必須查下去。無論真相多么可怕,無論前方有多少危險,我都要查個水落石出!為了母親,為了姐姐,也為了那個最終也慘死的、或許同樣被某種東西操控了的父親。
但這一次,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沖動。我需要計劃,需要情報,需要……變得更加強大。
整理好情緒,換上一身干凈的隊服,我將所有外露的脆弱再次深深埋藏起來。推開房門,陽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瞇起了眼睛。
剛走出院子沒多遠,就看到一個隱部隊的成員似乎早已等候在一旁,見到我,立刻恭敬地上前。
“雪柱大人,主公大人請您過去一趟。”
我心中一凜。主公大人果然已經知道了。是無一郎匯報的嗎?還是鎹鴉?
“我知道了?!蔽尹c了點頭,臉上已然恢復了平日那種溫和卻疏離的平靜表情,仿佛之前那個失控崩潰的人從未存在過。
跟隨隱成員來到主公的宅邸,拉開門,溫暖的陽光透過紙門照射進來,主公產屋敷耀哉依舊安靜地坐在那里,臉上帶著能撫慰人心的溫和微笑。而讓我微微有些意外的是,時透無一郎竟然也在。
他跪坐在一旁,姿勢端正,面無表情,聽到我進來的動靜,那雙淺綠色的眼眸抬起來,極快地看了我一眼,又垂了下去。
“主公大人?!蔽疑锨?,恭敬地行禮。
“千夏,你回來了。”主公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看起來經歷了一場苦戰(zhàn)。身體還好嗎?”
“勞主公大人掛心,并無大礙?!蔽掖瓜卵酆?,語氣平穩(wěn)。
“無一郎已經將大致情況告訴我了。”主公緩緩說道,“前田府,鬼的襲擊,還有……那封信?!?/p>
我的心微微提了起來。無一郎……他說了多少?關于我失控的樣子?關于我的仇恨?
主公似乎感知到了我的緊張,溫和地繼續(xù)說道: “你不必擔心。我理解你的心情。失去至親的痛苦,以及發(fā)現(xiàn)真相可能并非如此簡單的震驚,任何人都難以保持平靜?!?/p>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凝重:“關于你母親信中所提及的事情,以及那只鬼的反應,確實疑點重重。這或許并非單一的悲劇,其背后可能牽扯到更深、更久遠的邪惡?!?/p>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主公:“主公大人,您的意思是……”
“鬼的存在歷史悠久,其中一些特殊的個體,或許有著我們尚未知曉的習性或者……陰謀?!敝鞴穆曇舻统炼鴩烂C,“你父親當年的遭遇,你母親的遇害,甚至你姐姐的不幸,如果真的是有預謀的,那這只鬼,或者它們背后的存在,其殘忍和狡猾,遠超尋常?!?/p>
我的手指悄然攥緊。果然,主公也想到了這一層。
“千夏,”主公“望”向我,雖然看不見,但那目光卻仿佛能直抵人心,“我明白你追查真相的決心。但此事切忌再如這次般獨自冒險。你需要幫助,也需要更加謹慎?!?/p>
他微微側頭,“面向”無一郎的方向:“無一郎。”
無一郎抬起頭。
“這次的事情,你也親身經歷了。”主公溫和地說道,“千夏所面對的,可能不僅僅是復仇,更是揭開一層危險的迷霧。我希望,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你能盡可能多地協(xié)助她,與她一同行動。霞與雪的配合,我已經見識過了,非常出色。彼此也能有個照應?!?/p>
無一郎安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只是在主公說完后,非常干脆地點了點頭。
“嗯。”
沒有猶豫,沒有疑問,仿佛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有些驚訝地看向他。他卻并沒有看我,只是安靜地坐著,仿佛剛才只是答應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主公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就好。千夏,調查可以繼續(xù),但一切必須以自身安全和確鑿情報為前提,有任何發(fā)現(xiàn)或需要支援,務必第一時間通知我?!?/p>
“是!多謝主公大人!”我壓下心中的波瀾,恭敬地低下頭。主公的支持和無一人郎的……默認相助,無疑給了我巨大的力量。
離開主公的宅邸,我和無一郎再次一前一后走在廊下。
陽光明媚,微風和煦。
我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他。
“無一郎君,”我輕聲開口,冰藍色的眼眸中帶著真誠的感謝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謝謝你。謝謝你趕來救我,也謝謝你……剛才沒有多說?!?/p>
我知道,他肯定看到了我最狼狽失控的樣子。
無一郎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面對我。陽光照在他精致的臉上,那雙淺綠色的眼眸清澈見底,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
他沉默地看著我,看了好幾秒,然后,非常突然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極其輕輕地、碰了碰我依舊有些紅腫的眼角。
他的指尖微涼,動作生澀得像是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哭了。”他陳述道,聲音里沒有憐憫,沒有好奇,只有一種純粹的觀察和確認。
我的身體猛地一僵,心臟像是被那只微涼的手指戳中,酸澀瞬間蔓延開來。我下意識地想要偏頭躲開,卻被他下一句話定在了原地。
他收回手指,看著我,眼神依舊平靜,卻無比認真地說道:
“下次,叫我?!?/p>
不是疑問,不是建議,而是一種近乎固執(zhí)的要求。
“不要一個人?!彼a充道,像是在重復一個重要的準則。
我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抹純粹的、不容置疑的堅持,看著他被陽光照得幾乎透明的肌膚。
一直冰封的心湖,在那根微涼的手指和這句笨拙的要求下,仿佛迎來了春日的暖陽,堅冰碎裂,融化成了潺潺的春水。
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發(fā)熱,但這一次,我沒有低頭掩飾。
我看著他,終于露出了一個這些天來,第一個真正抵達眼底的、帶著淚光的、卻無比真實的溫柔笑容。
“好。”我輕聲應允,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卻無比堅定,“下次一定叫你?!?/p>
無一郎看著我的笑容,淺綠色的眼眸似乎怔忡了一瞬,隨即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耳根處泛起一抹極淡的紅暈,低聲嘟囔了一句:
“……嗯?!?/p>
然后,他轉身,像往常一樣,率先向前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看著陽光下他微微發(fā)紅的耳尖,感受著胸口那涌動著的、久違的暖意。
前方的路依舊布滿迷霧和危險,仇恨與悲傷也并未遠去。
但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不再是獨自一人背負這一切。
霞光雖淡,卻愿與冰雪同行。
而這無聲的誓言,比任何豪言壯語都更加沉重,也更加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