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汁般傾瀉而下，緩緩吞沒了白日的喧囂。遠天的最后一抹絳紫終于徹底沉入地平線，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無垠的靛藍，稀疏地綴著幾顆星子，微弱地閃爍著，像是不慎灑落的銀粉。

一輪清冷的弦月懸于天際，灑下朦朧的輝光，為世間萬物勾勒出模糊而柔軟的輪廓。風在夜晚變得沉靜下來，只偶爾穿梭于枝葉間，惹得樹葉發(fā)出一陣窸窣碎響，仿佛是夢中的囈語。

白日里蒸騰的暑氣漸漸消散，空氣中彌漫起微涼的露水氣息，混合著泥土與遠處不知名花草的淡香。

女生宿舍里，暖黃的燈光下，陳洛溪側身看著對床的江歲晚——她已經利落地架起小臺燈，正趴在枕頭上奮筆疾書，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細密的陰影。陳洛溪看她奮筆疾書的樣子不禁失笑，嘴角一抽：“不是吧……一個開學檢測而已，你怎么緊張成這樣？”筆尖未停，江歲晚頭也不抬地答：“我剛轉來，根本不知道你們上學期講了什么?！彼曇魫瀽灥模瑤еc無奈的嘟囔，“我原來的學校……上課甚至不用統(tǒng)一教材。”

陳洛溪正要接話，忽然“啊”了一聲，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從床頭摸出一個素白的紙袋：“喏，差點忘了。宋昭翌放學時讓我轉交給你的?！奔埓f到眼前，江歲晚寫字的動作驀地停住。她抬起頭，目光在袋子上停留片刻，像是意外，又像是意料之中。她輕聲應了一句“謝謝?！保焓纸恿诉^來。

指尖觸及紙袋的瞬間，隱約傳來一點淡淡的薄荷氣息。她微微抿唇，沒有立即打開，只是將紙袋輕輕放在枕邊，又重新拿起筆?？晒P尖懸在紙面上，卻遲遲沒有落下。陳洛溪歪著頭看她：“不看看是什么？我也好奇呢，那個宋昭翌都不讓我打開看，哼?！?/p>

臺燈的光暈柔和地籠罩著江歲晚的側臉，她垂下眼，終于還是伸手拆開了紙袋。里面是幾本手抄筆記，字跡清峻工整，條分縷析地歸納了上學期物理和數(shù)學的重難點。最后一頁的右下角，淡淡寫著一行小字：“別熬太晚?！?/p>

窗外的月色又清又涼，像一泓靜水漫過窗欞。江歲晚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筆記邊緣，紙張細膩的觸感里仿佛還殘留著那人執(zhí)筆時的溫度。她翻開一頁，清峻工整的字跡立刻映入眼簾，重點部分還用淡灰色的筆細致地標注了推導思路。

“嘖嘖，”對面床鋪傳來陳洛溪帶著笑意的調侃，“看來某人是真的不用孤軍奮戰(zhàn)了哦?！苯瓪q晚沒抬頭，耳根卻微微發(fā)熱，只含糊地應了一聲：“……筆記倒是做得挺好。”

臺燈的光暈將她的側臉勾勒得格外柔和。她埋首于字里行間，先前盤旋在心頭的焦慮，竟真的被這一頁頁清晰詳盡的梳理慢慢撫平。遇到一處特別精巧的解題思路，她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點自己都未察覺的弧度。

夜?jié)u深，宿舍樓里的燈光次第熄滅，只剩下她這一盞小臺燈還亮著，像黑夜中溫柔堅持的螢火。偶爾筆尖停頓，她會微微側過頭，目光掠過枕邊那疊整齊的筆記，窗外疏朗的星子落進她清澈的眼底，亮晶晶的。

第二天清晨，早自習的鈴聲還沒響，江歲晚就已經坐在了座位上。她小心地將那疊筆記收回素白的紙袋里，手指在袋口停頓片刻，像是在做一個決定。當那個清瘦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時，江歲晚立及站起身朝他走去?！八握岩??！彼曇舨淮?，但足夠清晰，“筆記謝謝你了?！?/p>

少年腳步微頓，漆黑的眼睛看向她，目光沉靜。他點了點頭，只是淡淡回答了一句：“嗯?！薄澳莻€……”江歲晚在他即將擦肩而過時，又開口叫住他，她從身后拿出那個紙袋，遞還給他，語氣誠懇，“真的幫了大忙，重點都很清楚?！彼握岩罱舆^袋子，指尖無意間觸碰到她的手指，兩人都飛快地縮回手。

“不客氣。”他聲音依舊平淡，卻比平時溫和少許。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將紙袋仔細地收進抽屜，并沒有立刻拿出書本，而是沉默地坐了一會兒，才像往常一樣拿出習題集。

晨光透過干凈的玻璃窗，將兩人的身影淡淡地投射在地面上，靠得很近，又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新的一天開始了，某種無聲的默契也在悄然滋長。

by霧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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