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們堆的嘛，好大呀！”剛到萬方安和附近，若璃便看到了岸邊那幾個雪人和雪獅子，當即叫停了轎輦

她踩著覆著一層薄薄雪的青石磚，雀躍地往前邁了兩步，身上那件碧玉紅的冬季漢服裙在白雪映襯下，紅得沉潤如上好的寶石

緞面暗紋提花在晨光里泛著細膩的光澤，裙身繡滿的酴醾花尤為惹眼——淡粉與米白的絲線摻在一起，繡出將謝未謝的模樣，花瓣邊緣微微蜷曲，像被寒風拂過的殘朵，在雪光里透著幾分凄艷的美

花莖處銀灰線勾出的細密絨毛，走動時隨著裙擺輕晃，倒添了幾分生動。裙擺里頭的厚棉襯讓裙身挺括，垂落時能瞧見裙褶里藏著的纏枝暗紋，雪粒落在裙角，紅與白相映，竟像把將謝的春景裹進了冬雪，格外奪目

云香、云林趕緊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連聲勸道：“娘娘，小心雪滑?！?/p>

富察·傅恒、董鄂·卓林、伊爾根覺羅·明安、瓜爾佳·景瑞、那拉·舒敏、佟佳·巴圖等人快步迎上來，身后跟著十余名侍衛(wèi)，齊齊躬身喚道：“娘娘?！?/p>

董鄂·卓林性子最是爽朗，往前湊了湊，笑著回話：“娘娘喜歡就好！是我和傅恒、明安他們昨兒趁著歇腳的空堆的，景瑞找墨石時，巴圖還特意跑去庫房翻了頂舊絨帽，舒敏怕雪獅子塌了，蹲在那兒拍了半宿雪呢！”

伊爾根覺羅·明安在旁補充道：“那邊兩個雪人，也是弟兄們搭伙堆的，為了帽子顏色還商量了好一陣子，最后聽了巴圖的，說紅絨帽看著暖?！?/p>

瓜爾佳·景瑞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墨石是前幾日巡湖時見岸邊露著幾塊，想著嵌在獅子眼里定精神，就讓弟兄們幫忙搬了來。”

若璃掙開云香的手，幾步跑到雪獅子跟前，指尖輕輕碰了碰獅頭的鬃毛，雪粒簌簌落在她的裙上，碧玉紅的緞面沾了雪，倒像紅寶石上綴了碎鉆

“這獅子的眼睛是用墨石嵌的吧？真有神！”她仰頭看著比人還高的雪像，眼尾亮得像落了星子，“還有這雪人，戴的紅絨帽倒像府里小廝的樣式，是誰的主意？”

佟佳·巴圖在后面甕聲甕氣接話：“那帽子是我找的，想著給雪人戴個帽兒，看著暖和些。剛開始還有弟兄說紅帽太艷，結果堆完了都夸這顏色襯雪。”

周圍的侍衛(wèi)們都低低笑起來，那拉·舒敏指著雪人手里的小鏟：“那鏟子是弟兄們從工具房尋來的，擦了半宿才擦干凈雪漬，說這樣看著更像樣?！?/p>

若璃順著他指的方向瞧去，雪人懷里果然抱著把小鏟，鏟頭還沾著點殘雪，倒真添了幾分憨態(tài)

她忍不住笑出聲，指尖在雪獅子的耳朵上輕輕戳了戳：“難為你們這么多人費這心思，比園子里的石雕還多幾分活氣呢?！?/p>

富察·傅恒上前一步，目光掃過青石磚上的薄雪，低聲道：“娘娘喜歡就好。岸邊的雪我們掃過三遍了，弟兄們剛還在補掃新落的雪，只是路滑，還是讓我們扶著您些吧?！?/p>

若璃剛點頭，腳下忽然一滑，身子微微晃了晃，傅恒與卓林幾乎同時伸手，明安和景瑞也往前湊了半步，卻見云林已穩(wěn)穩(wěn)扶住了她

傅恒收回手，指尖在袖中悄悄蜷了蜷，低聲道：“前面廊下沒雪，讓巴圖他們先去把轎輦抬到那邊？”

“不用不用，”若璃站穩(wěn)了，拍了拍裙上的雪粒，碧玉紅的裙擺隨著動作輕晃，上面的酴醾花仿佛也跟著顫了顫，“我自己走過去就好，這雪天慢慢走才有意思?！彼D頭看向那幾個雪像，眼里滿是笑意，“等雪再厚些，咱們再堆個更大的，就堆在蹴鞠場邊上，到時候讓你們都來搭把手，好不好？”

“全聽娘娘的！”董鄂·卓林第一個應道，身后的侍衛(wèi)們也齊聲附和，眼里的光比雪獅子的墨石眼睛還亮

富察·傅恒也跟著頷首，目光落在她被雪映得愈發(fā)瑩亮的臉頰上，又不經(jīng)意掃過她身上那身紅裙——雪地里的紅，艷得像團暖火，倒把這冬日的清寒都驅散了幾分，輕輕應了聲：“是。”

廊下的風帶著水汽吹過來，混著雪的清冽，若璃踩著薄雪慢慢往前走，碧玉紅的裙擺在雪地上拖出淺淺的痕跡，身后的雪人和雪獅子立在岸邊，十余名侍衛(wèi)或站或立，像一群沉默的守衛(wèi)，把這冬日的驚喜悄悄藏進了萬方安和的晨光里

若璃望著岸邊雪像旁探出頭的臘梅，粉黃花瓣沾著雪粒，香氣清冽地漫過來

她轉頭看向富察·傅恒和董鄂·卓林，眼尾帶著笑意：“這臘梅開得真好，倒讓我想起你們侍衛(wèi)房那只銅瓶了?？捎窒胫蹘字Σ迤俊！?/p>

董鄂·卓林一聽，當即笑起來，嗓門亮堂：“娘娘想到一處了！除夕晚上剛折了幾枝插在瓶里，還是我和弟兄們一起選的枝子，開得正旺呢，日日換清水，花瓣上總沾著點水珠，映著炭火光，瞧著就精神！”

富察·傅恒在旁頷首：“確是插著，梅香混著炭火氣，倒比尋常熏香更清潤些。舒敏前日還說，夜里守著這香氣，倒少了幾分困意?！?/p>

若璃聞言笑得眉眼彎彎，碧玉紅的裙身隨著她的動作輕搖，上面的酴醾花仿佛也染上了笑意：“原是這樣，倒省了再折的功夫。既開得好，便讓它們在瓶里好好待著，也算給你們那屋子添點活氣?！?/p>

……

若璃踩著薄雪慢慢往前挪步，碧玉紅的裙擺在雪地上輕輕掃過，留下幾道淺痕，又被檐角飄落的雪粒悄悄填了去

云香、云林一左一右護在她身側，辛夷跟在稍后些的位置，手里提著個暖手爐，不時往若璃跟前遞了遞

富察·傅恒、董鄂·卓林等人分兩側隨行，靴底碾過積雪的咯吱聲，成了這寂靜雪天里細碎的伴奏

“這岸邊的雪看著薄，踩上去倒軟乎乎的，像踩著摻了棉絮的糖霜?！?/p>

若璃低頭瞧著繡著酴醾花的鞋頭沾了點雪，針腳愈發(fā)精巧，“昨兒在蘇府后院，梅樹底下也積了這么厚的雪”

董鄂·卓林眼里漾著笑，語氣里帶著幾分雀躍：“園子里西堤那片梅樹最密，等雪一停您要是想堆雪人，屬下們隨叫隨到。到時候讓景瑞尋幾塊更亮的墨石做眼睛，巴圖再找頂新些的絨帽，保管堆出來的比岸邊這幾個更周正，瞧著就精神！”

伊爾根覺羅·明安目光掠過湖面，冰面在晨光里泛著冷冽的光，風卷著雪沫子從轉角蕩過來，他微微蹙眉，輕聲提醒：“前面轉角風急，娘娘把斗篷再攏緊些。那處的風帶著湖氣，比別處要涼幾分?！?/p>

若璃依言攏了攏狐毛斗篷的毛邊，指尖觸到柔軟蓬松的狐毛，暖融融的觸感順著指尖漫上來。她轉頭看向富察·傅恒，目光掃過他肩頭的棉甲，笑道：“新做的棉甲，絨料也厚實，穿在身上該是暖和的”

富察·傅恒眉眼柔和地頷首，目光落在她被斗篷襯得愈發(fā)瑩潤的臉頰上，輕聲應道：“確是比去年的更妥帖，弟兄們都說穿著輕便又擋風。”

若璃笑著點頭，抬眼望向遠處萬方安和的飛檐——灰瓦上覆著層薄雪，像撒了把碎銀，朱紅的廊柱在雪光映襯下愈發(fā)鮮亮，檐角懸著的銅鈴裹著雪粒，偶爾被風拂動，發(fā)出細碎的響，整座院落像幅剛點染完的工筆畫，濃淡相宜，透著股靜雅的暖意

……

瓜爾佳·景瑞在旁瞅著她眉眼間的笑意，忍不住往前湊了半步，語氣里帶著點邀功的雀躍：“殿里地龍早就燒得旺了，暖閣里的‘天籟心音’香，蘇公公也提前半個時辰就燃上了。那香里的葡萄甜混著佛手柑的清，隔著窗都能飄出半里地，娘娘回去一掀門簾，保管滿身寒氣瞬間就散了，光聞著那味兒都暖烘烘的?！?/p>

“哦？都聞到啦？”若璃被他說得笑起來，眼尾彎成了月牙，指尖輕輕撥了撥斗篷上的狐毛，“那香確實特別，冬日里聞著那股子花果香，倒像把秋天的甜、春天的潤都裹在了一起，比尋常的熏香多了幾分活氣?！?/p>

那拉·舒敏在旁接話，聲音沉穩(wěn)又透著細心：“方才特意讓弟兄們再檢查了一遍，廊下的冰棱都鑿得干干凈凈，每級臺階上都鋪了厚厚的氈子，毛面朝上，踩上去穩(wěn)當?shù)煤埽９芑恢锬?。?/p>

若璃笑著點頭，腳下踩著廊下的干爽地面，聽著身后侍衛(wèi)們的腳步聲，鼻尖仿佛已飄來暖閣里那熟悉的甜香，連帶著這冬日的晨光都愈發(fā)暖融融的了……

……

說話間已到廊下，雪粒被檐角擋住，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響都輕了幾分，只剩風從遠處湖面卷來的微響。富察·傅恒上前一步，伸手拂去廊邊石凳上的薄雪，雪沫子簌簌落在他的靴面上，他輕聲道：“娘娘要不要坐會兒歇腳？剛走了這一段，怕是累了?！?/p>

若璃搖搖頭，踩著廊下干爽的地面繼續(xù)往前走，碧玉紅的裙擺隨著腳步輕輕晃動，裙上的酴醾花仿佛也染上了暖意

她聲音輕快：“不了，先回殿內(nèi)吧。等會兒讓小廚房用新曬的姜絲多燉些姜茶，你們也累了這半日，都進來喝一碗，暖暖身子才好。”

董鄂·卓林等人齊齊躬身應了聲“謝娘娘”，聲音里帶著暖意。腳步聲落在廊下，混著若璃裙擺掃過地面的輕響，還有遠處偶爾傳來的銅鈴聲，像把這冬日里的細碎暖意，一點點織進了萬方安和的晨光里，溫柔又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