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暮色漸漸漫過圓明園的回廊，青櫻提著鵝黃色霞影紗裙擺，腳步輕緩地往涵古茹今走，阿箬捧著她換下的舊衣裳，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后

廊下的宮燈已被點亮，暖黃的光映在青櫻新衣裳的繡紋上，袖側(cè)的櫻花、衣襟的綠萼梅都似添了層柔光

她指尖還無意識地摩挲著紗面，想起白日里瑾貴妃溫和的模樣，嘴角抿出一點淺淡的笑意，只是眼底深處，那點關(guān)于“依靠”的念頭，仍像顆小石子，輕輕壓在心上

快到涵古茹今院門口時，阿箬忍不住小聲道：“格格，今日這件新衣裳真好看，瑾貴妃娘娘待您可真好?！?/p>

青櫻腳步頓了頓，輕輕“嗯”了一聲，抬頭望向院內(nèi)亮起的燈火，輕聲道：“往后行事，更要仔細(xì)些才是?！闭f罷，便提著裙擺，慢慢走進了院子

……

涵古茹今的暖閣里，燭火跳動著暖黃的光，青櫻將白日穿的鵝黃色霞影紗衣裳輕輕鋪在軟榻上，指尖一遍遍撫過袖側(cè)的櫻花繡紋——紗面還留著淡淡的熏香，像瑾貴妃身上的暖意，她又抬手摸了摸腕間的紅珊瑚手串

她聲音壓得很輕，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阿箬，我不想做四阿哥的格格。”這句話說得極輕，卻像塊小石頭，輕輕砸在暖閣的寂靜里，連燭火都似晃了晃

她說著，抬眼望向暖閣外的夜色，眼底的茫然又深了些：“若是真要進四阿哥府里做格格，又沒有家族支撐，又只是個格格，連個側(cè)福晉都不是”阿箬聽著，也只能低下頭，手里攥著的帕子都捏皺了，卻想不出半句能寬慰她的話

……

————

富察府書房的燭火暈開暖光。十二歲的富察瑯?gòu)枚俗诶婊景盖?，一身石青色旗裝襯得她身姿挺拔，雖無驚鴻之貌，眉宇間卻凝著滿族貴女獨有的沉靜端莊，指尖輕輕按著《女則》泛黃的書頁，逐字逐句琢磨“婦容”篇里“婉娩淑慎，動合禮儀”的訓(xùn)誡，連呼吸都放得輕緩

“瑯?gòu)?，今日讀的這些，可有什么心得？”富察福晉提著繡著纏枝蓮的裙擺輕步走進書房，目光落在女兒專注的側(cè)影上，語氣里滿是溫和的期許，手里還端著盞剛溫好的杏仁露，輕輕放在案角

瑯?gòu)寐劼暳⒖唐鹕恚ジＡ烁Ｉ?，聲音清亮又?guī)整，不見半分孩童的跳脫：“回額娘，《女則》中‘婦德尚靜，婦言尚慎’一句，女兒反復(fù)讀了好幾遍。往后行事，定要守好本分、穩(wěn)住心性，不隨意多言，不輕易失態(tài)，絕不讓人挑出半分錯處。”

福晉笑著上前，伸手拉過她的手讓她坐下，指尖觸到女兒微涼的手背，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補充道：“書讀得透是好，可字也別忘了日日練。你那手小楷，還得再沉些力道，往后若有機會遞牌子給貴人看，一筆好字也是加分項。”

話鋒一轉(zhuǎn)，福晉的語氣多了幾分鄭重，眼神里也透著明顯的盤算：“你也知道，如今宮里最得皇上看重的，是長居圓明園萬方安和的瑾貴妃娘娘。她膝下養(yǎng)著四阿哥、五阿哥，這兩位阿哥可是皇上現(xiàn)有三個阿哥中的兩個；更別說她背后的蘇家——一門四子，滿門榮耀。她大哥蘇逸塵是手握京營兵權(quán)的大將軍，朝堂上誰不忌憚三分；祖父蘇大學(xué)士雖已在家閑賦，卻憑著早年功績配享太廟，滿朝文官提起他都得恭恭敬敬；二哥在御前當(dāng)值，從二品的清流文官，說話向來有分量；父親蘇廷煥管著水利漕運，為百姓辦了多少實事，民間口碑好得很，前幾年獻上的水泥方子、治天花的牛痘方子，更是幫了朝廷大忙，皇上都夸蘇家‘忠君愛民’?！?/p>

說到這兒，福晉特意頓了頓，見瑯?gòu)寐牭谜J(rèn)真，又繼續(xù)道：“如今四阿哥、五阿哥年紀(jì)漸長，往后過個五年到了指嫡福晉的年紀(jì)，滿京城的勛貴人家，哪個不是削尖了腦袋想把女兒送進去？這位置，可是多少人盯著的?！痹捳Z里對瑾貴妃的贊嘆與看重，毫不掩飾

“不過你也別慌，瑾貴妃雖身份尊貴，卻從不擺架子，在園子里待著隨性自在得很?；噬蠈λ菍櫺?，圓明園的份例給她雙倍，她想要什么、提什么要求，皇上幾乎是有求必應(yīng)。”

書房燭火跳動間，富察福晉再次握緊瑯?gòu)玫氖郑父鼓﹃畠菏直臣?xì)膩的肌膚，語氣里滿是不容錯辨的提點，連聲音都壓低了幾分：“瑯?gòu)?，你得記牢——往后若真有機會見著瑾貴妃娘娘，拼盡全力也要握住這份緣分，萬不能輕易錯過?！?/p>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窗外沉沉的夜色，才繼續(xù)道：“如今宮里的形勢多明了？宜修皇后被禁足，烏拉那拉氏失了勢，往后這后宮，能穩(wěn)穩(wěn)站在最高處的，除了瑾貴妃還能有誰？四阿哥、五阿哥都是她養(yǎng)在身邊的，將來不管哪個承了大統(tǒng)，她都是板上釘釘?shù)奶蟆８幒藐P(guān)系，可不是為了一時的體面，是為了你往后一輩子的依靠?！?/p>

這番話直白又懇切，聽得瑯?gòu)眯念^一緊，垂在身側(cè)的手悄悄攥緊了素色絹帕，指節(jié)都泛了白，卻依舊恭順地點頭，將母親的每一個字都刻進心里——她雖年幼，卻也懂“太后”二字背后的分量，更明白母親這話里藏著的深切期許

……

福晉見她懂事，又放緩了語氣，給她吃了顆定心丸：“你也別想太多，咱們富察家也不是沒優(yōu)勢。你大哥傅恒，早在雍正二年就被皇上挑中，去圓明園護衛(wèi)瑾貴妃娘娘的安危，這些年在園子里當(dāng)差，做事穩(wěn)妥，想必娘娘對咱們富察氏，心里也是有幾分好感的。有你大哥這層關(guān)系在，你比旁人多了不少機會，可得好好把握?！?/p>

書房的燭火輕輕跳動，映著母女倆的身影，也映著富察府對未來的盤算——借著傅恒的情分，盼著瑯?gòu)媚艽钌翔F妃這條線，將來若能與四阿哥或五阿哥結(jié)親，便是富察府最大的榮光

……

書房里的燭火映著母女倆的身影，瑯?gòu)眠磷拥氖炙闪诵瑓s還是忍不住輕聲開口，語氣里藏著幾分顧慮：“可是額娘，烏拉那拉氏的青櫻格格，不是也進了圓明園，還得了瑾貴妃娘娘的準(zhǔn)許嗎？”她雖沒明說，卻也擔(dān)心這位“競爭者”會分走瑾貴妃的關(guān)注，影響自己的機會

富察福晉聞言，先是低低笑了一聲，眼底掠過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視，伸手輕輕拍了拍瑯?gòu)玫氖直?，語氣篤定又帶著點嘲諷：“你啊，還是太年輕，沒看透這里頭的門道。她青櫻是進了園子，可那又如何？不過是得了瑾貴妃一絲憐惜，給了個‘學(xué)規(guī)矩’的由頭罷了。”

她端起案角的茶盞抿了口，繼續(xù)道：“烏拉那拉府如今是什么光景？皇后被禁足，家族失勢，連最后的一絲體面都快撐不住了。你見過哪家皇子的嫡福晉，是從這樣的沒落人家選的？皇上看重門第，瑾貴妃更是通透人，心里門兒清——青櫻撐死了，將來最多是個側(cè)福晉，或是給哪個阿哥做個格格，斷斷碰不到嫡福晉的邊兒”

說著，福晉又攥住瑯?gòu)玫氖?，語氣里滿是底氣：“咱們富察家就不一樣了，咱們滿族大姓，你大伯又在朝中當(dāng)差，你大哥還在萬方安和當(dāng)差，跟瑾貴妃那邊早有交集。你阿瑪還說皇上和蘇大將軍對護衛(wèi)瑾貴妃娘娘和萬方安和的年輕侍衛(wèi)們很滿意，明年就要入蘇大將軍軍營了。論門第、論情分，你都比青櫻強出一大截，往后只要好好把握機會，嫡福晉的位置，未必沒你的份?！?/p>

瑯?gòu)寐犞赣H的話，垂在身側(cè)的手悄悄松開了攥緊的帕子，眼底的猶疑漸漸褪去，輕輕點了點頭

她心里的顧慮徹底消散——原來自己的優(yōu)勢這么明顯，青櫻在母親眼里，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對手，富察家的門第、大哥的機遇，都是她旁人比不了的底氣，那位沒落家族的格格，根本沒法跟自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