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六年十月，皇宮永壽宮的朱漆宮門緩緩推開，若璃踏著石階走進宮門，望著熟悉的雕梁畫棟，忍不住輕呼出聲：“哇，我都好久沒回永壽宮了，這兒竟一點沒變樣呢！”

她指尖拂過廊下掛著的宮燈，忽然想起自己雍正元年九月入宮時的模樣，那時剛封瑾妃，住在這里不過半年，次年五月便去了圓明園，算下來在永壽宮待的日子竟不滿一年。如今再回來，連院角那株石榴樹和海棠樹的枝椏，都還保持著當年的形態(tài)

“可不是嘛，”云香跟在身后，笑著附和，云林、辛夷和蘇元也都眉眼帶笑，“娘娘在圓明園住了這幾年，宮里的日子倒像停了似的”

辛夷上前一步，輕聲道：“娘娘一路勞頓，先入正殿內室休息吧，被褥都曬過鋪好了，暖爐也提前燒著，正好緩一緩。過兩日便是三阿哥選嫡福晉的日子，到時候還得勞煩娘娘多費心呢?！比袅c點頭，跟著幾人往內室走去，腳步輕緩，目光卻忍不住在熟悉的景致里流連

……

另一邊，阿哥所的庭院里滿是少年人的笑語。弘晝蹦到弘玢身邊，晃著他的胳膊，眼底滿是好奇：“三哥，過兩日就要選媳婦兒了，你心里到底什么感覺??？是不是既緊張又高興？”

弘歷站在一旁，好笑地看著弟弟咋咋呼呼的模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這性子，再過多少年還是這么跳脫，也不看看三哥都被你問得不好意思了?！?/p>

弘玢面上依舊維持著沉穩(wěn)，耳尖卻悄悄泛紅，他輕咳一聲，伸手點了點弘晝的額頭：“小五，再過不久過了年你就十三了，該學著穩(wěn)重些，別總把這些話掛在嘴邊。”

“才不要！”弘晝撇撇嘴，立刻反駁，“額娘說了，她就喜歡我這樣鮮活的模樣，不用刻意裝老成！”

說著，他又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對了三哥，我還聽蘇元公公說，額娘特意從萬方安和趕回宮里，就是替齊妃娘娘給你掌眼呢！有額娘幫著看，肯定能選個最好的嫂子！”

弘玢聽著，嘴角忍不住彎起溫柔的弧度，輕輕點頭

他忽然想起前日去長春宮探望齊妃時的情景——齊妃握著他的手，指著自己手上的紅寶石碧璽戒指，又摸了摸頭上的累絲纏花紅寶石步搖，笑著說：“你瑾母妃的眼光素來好，當年這戒指和步搖，戴了這么久都合心意。這次她替我掌眼，選出來的姑娘肯定錯不了，你就放心吧。”

想起齊妃的話，弘玢心里的那點緊張漸漸消散，只盼著選福晉那日早些來，也盼著瑾母妃能替自己選出個合心意的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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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六年十月初十，天剛亮透，永壽宮的內室便透著幾分忙碌

若璃端坐鏡前，望著鏡中一身晴藍色繡云雁旗裝——衣料色澤明朗開闊，如雨后初晴的天空；墨色絲線勾勒的云雁展翅其間，白色羽片細膩、橙黃喙部鮮亮，針腳密得看不見痕跡，那雁兒似要沖破織物飛向天際，滿是靈動自由之感

云林正為她梳著兩把頭，指尖靈巧地將發(fā)絲歸攏、盤繞，玫瑰頭油抹得均勻，半點不顯毛躁

隨后取來首飾一一簪上：一支藍寶石雕松鶴發(fā)釵斜插發(fā)髻，鶴身羽毛層次分明，翅尖的寶石泛著冷潤光澤

旁側配著翡翠碧璽簪，翠綠的翡翠襯著緋紅的碧璽，撞出幾分鮮活

鬢邊綴著藍色珠花，細碎的珠子顆顆圓潤，隨動作輕晃時泛著微光

腦后垂著淡藍寶石芙蓉蝴蝶步搖，蝶翼薄如蟬翼，寶石通透，一動便輕顫不已，與耳間藍寶石珍珠耳墜的光影相疊，整個人愈發(fā)端莊雅致，又不失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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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妝妥當，若璃起身轉了轉，裙擺輕掃過地面，云雁繡紋隨動作流轉，她才轉身看向候在一旁的辛夷，眉眼帶笑問道：“給四位姑娘的禮都備下了？”

辛夷連忙上前一步，躬身應聲：“都備妥了！”說著便細細稟報，“給落選三位姑娘的是三塊玉佩——雨露清風弄月佩以羊脂白玉為材，雕著彎月繞流云，玉質通透得能看清內部水線，摸著手感溫涼；錦鯉躍潭福源佩是紅翡所制，錦鯉擺尾姿態(tài)靈動，鱗片雕得細密，魚眼嵌著兩顆黑瑪瑙，瞧著活靈活現(xiàn)；還有塊冰魄清透瓊玉佩最是特別，玉色瑩白如冰，雕成層疊蓮花狀，花瓣邊緣打磨得光滑，透著清冷雅致?！?/p>

她頓了頓，又特意說起給嫡福晉的禮：“另外給未來三阿哥嫡福晉的淡藍珍珠項鏈，低調中透著雅致。”

若璃聞言，指尖輕輕點了點袖口繡紋，滿意點頭：“既合身份，又不怠慢。”說著抬手理了理旗裝衣襟，將褶皺撫平，“既都備好了，那便走吧?！?/p>

話音落，她踩著精致的花盆底鞋，步幅穩(wěn)當卻不失優(yōu)雅，緩步走出永壽宮正殿

宮門口，貴妃坐攆早已備好，明黃色的轎簾繡著纏枝蓮紋，金線勾邊，在晨光下泛著光澤；兩側儀仗侍衛(wèi)身著整齊朝服，手持兵器列隊，氣勢莊重

若璃扶著云香的手登上坐攆，轎內鋪著軟墊，暖融融的。隨行太監(jiān)輕聲唱喏：“瑾貴妃娘娘起駕——”，儀仗便緩緩朝著體元殿的方向行去，轎外腳步聲、儀仗碰撞聲整齊劃一，在宮道上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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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元殿正殿內，暖爐燃著銀絲炭，暖意漫過描金梁柱，殿內下人皆垂首侍立，透著幾分莊重。若璃剛踏入殿門，蘇培盛便領著一眾太監(jiān)宮女躬身行禮，齊聲道：“參見瑾貴妃娘娘！”

若璃扶著云香的手，腳步輕緩，聞言帶著幾分嬌嗔的笑意擺手：“都起來吧，不必多禮?！?/p>

說罷，她轉向殿中端坐的胤禛，屈膝福身行禮：“臣妾參見皇上?！贝范G抬手示意“免禮”，才款步走到他身旁的太師椅坐下

剛坐穩(wěn)，若璃便側過身，湊近胤禛耳邊輕聲道：“皇上，說起來這還是臣妾頭一回幫著選嫡福晉，心里竟有點激動呢?！睖責岬臍庀⒎鬟^耳畔，帶著幾分女兒家的鮮活

胤禛聞言，眼底瞬間漫開笑意，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語氣帶著縱容：“不過是看看姑娘們的品性，放寬心，好好坐著便是?！?/p>

……

說著，胤禛抬眸看向殿外候著的蘇培盛，聲音沉了幾分，帶著帝王的沉穩(wěn)：“去偏殿傳旨，讓赫舍里氏、西林覺羅氏、鈕祜祿氏和董鄂氏的姑娘們，依次進來回話?！?/p>

“嗻！”蘇培盛躬身應下，腳步輕得像縷煙，快步退了出去。不多時，殿外便傳來侍女們輕緩的腳步聲，混著衣料摩擦的細碎聲響，顯然是姑娘們正按著次序往正殿來

最先踏入殿門的是赫舍里氏姑娘，一身淺紫色旗裝襯得她身姿窈窕，衣料上繡著暗紋纏枝蓮，低調又顯端莊，行禮拜見時動作規(guī)整，眉宇間透著大家閨秀的典雅

緊隨其后的是鈕祜祿氏姑娘，水綠色旗裝清新亮眼，袖口綴著細碎的珍珠扣，她垂眸行禮時談吐溫和，眼底藏著書卷氣，一看便知是知書達理之人

接著進來的西林覺羅氏姑娘，松黃色旗裝明艷動人，裙擺繡著幾簇盛放的海棠，她抬眼時眼尾帶笑，透著幾分嬌俏艷麗，卻又不失分寸

最后進來的董鄂氏姑娘，天青色旗裝素雅清新，衣襟繡著淺淡的蘭草紋，說話時聲音輕柔，舉止溫婉，渾身透著柔和的氣質

若璃目光一一掃過四位姑娘，眼底滿是贊嘆，悄悄側頭看向胤禛，眼神里帶著幾分雀躍——這意思再明顯不過：皇上眼光就是好，選的四位姑娘不僅品性看著周正，還各有風格，端莊的、知性的、嬌俏的、溫婉的，樣樣都好

……

待四位姑娘按序站定，胤禛放下手中茶盞，目光溫和卻帶著幾分審視掃過幾人，緩緩開口問道：“你們在家中，都讀過些什么書？不妨說來聽聽。”

話音剛落，站在最前的赫舍里氏姑娘率先躬身回話，聲音沉穩(wěn)清晰：“回皇上，臣女幼時便跟著家父讀《女誡》《內則》，后來又隨母親學了《詩經(jīng)》，最愛‘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句子，也常臨摹衛(wèi)夫人的簪花小楷，略通些筆墨?！痹捳Z間透著大家閨秀的規(guī)整

緊接著，鈕祜祿氏姑娘垂眸應答，語氣溫婉卻不失條理：“臣女除了讀《列女傳》明事理，還跟著家中先生學過《論語》選篇，也讀《菜根譚》悟處世之道；閑暇時愛翻《農桑輯要》，跟著母親學打理家事時，還能用上書中講的栽培養(yǎng)護之法?！币环捈蕊@學識，又透著務實

西林覺羅氏姑娘抬眼時眼尾帶笑，語氣鮮活：“回皇上，臣女愛讀《花間集》，喜歡里面‘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的靈動；也讀《世說新語》，覺得書中人物風骨有趣；偶爾還會跟著兄長看些山水畫譜，雖不精通，卻也能品出幾分筆墨意趣?！毖哉Z間滿是嬌俏靈動

最后，董鄂氏姑娘輕聲回話，聲音柔緩如溪：“臣女常讀《孝經(jīng)》感念親恩，也讀《楚辭》賞‘沅有芷兮澧有蘭’的清雅；母親還教臣女讀《女紅余志》，跟著學繡些蘭草、梅花紋樣，平日里也愛侍弄些花草，看《群芳譜》記草木習性?！睖赝駳赓|中透著細膩

……

若璃坐在一旁，指尖輕輕摩挲著袖口云雁繡紋，待四位姑娘答完讀書之事，微微思索片刻，柔聲開口問道：“《詩經(jīng)》有云‘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兩句流傳甚廣，不知四位姑娘對此，可有什么個人看法？”

赫舍里氏姑娘率先躬身應答，語氣端莊：“回貴妃娘娘，臣女以為，此句道出了君子對淑女的敬重與傾慕，不似俗艷之詞那般輕佻，既顯愛慕之真，又守禮儀之度，恰是古人‘發(fā)乎情，止乎禮’的寫照。”

緊接著，鈕祜祿氏姑娘垂眸回話，條理清晰：“臣女覺得，詩句以雎鳩和鳴起興，既襯出男女情意的和諧，也暗合‘君子配淑女’的期許，往后為人婦，若能與夫君如雎鳩般相敬相守，便是極好的。”

西林覺羅氏姑娘眼尾帶笑，語氣鮮活：“臣女倒覺得這兩句格外靈動，雎鳩在河洲和鳴，君子對淑女傾心，直白又熱烈，不藏著掖著，反倒顯出幾分坦蕩可愛。”

輪到董鄂氏姑娘時，她抬眸回話，語氣溫和卻有獨到見解：“回娘娘，臣女瞧著，這句里藏著兩層難得——一是君子見淑女傾心，卻只‘輾轉反側’暗自思量，不曾有半分逾矩，可見其品行端方；二是敢于直白道出‘君子好逑’，不故作扭捏，反倒顯出古時民風的開放，思想并不迂腐，既真且誠。”

……

胤禛聞言，抬眸看向董鄂氏，眼底掠過一絲贊許；若璃則眉眼彎起，悄悄記下這份通透

她又笑著追問：“方才聽各位姑娘談吐，各有見地，不知你們平日里，都喜歡什么花？”

……

赫舍里氏姑娘輕聲道：“臣女偏愛牡丹，牡丹雍容華貴，既顯端莊，也含‘富貴吉祥’之意，看著便讓人心里安穩(wěn)?！?/p>

西林覺羅氏姑娘笑著回話：“臣女喜歡海棠，春日里海棠盛放，粉艷動人又不張揚，風吹過花瓣輕搖，像極了活潑卻不失分寸的模樣，瞧著歡喜?！?/p>

鈕祜祿氏姑娘溫和應答：“臣女愛菊，菊花耐寒耐霜，既有著‘寧可枝頭抱香死’的風骨，也能泡茶入藥，實用又有氣節(jié)，很合臣女心意?！?/p>

最后董鄂氏姑娘輕聲道：“臣女最喜歡荷花。荷花生在水中，出淤泥而不染，性子溫和卻有韌性，開時清雅，謝后還能結出蓮子、長出蓮藕，處處是用處，像極了慈母般，溫和中藏著包容與奉獻?！?/p>

若璃聽著，眼底笑意更濃，悄悄側頭看向胤禛，眼神里滿是篤定——那模樣再明顯不過：就她了，董鄂氏姑娘這份通透與溫和，最是合弘玢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