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一年十二月除夕，圓明園九州清晏殿內(nèi)早已年味滿溢——廊下懸掛的琉璃宮燈映得殿宇流光溢彩，鎏金銅爐里燃著的龍涎香與桌上酒菜的香氣交織，暖融融的氣息裹著團圓的歡喜，驅(qū)散了冬日的最后一絲寒意

殿內(nèi)兩側(cè)并排放著檀木雕花長桌，桌面鋪著暗紋錦布，其上羅列著松鼠鱖魚、紅燜鹿肉、萬字扣肉等精致菜肴，旁側(cè)還擺著溫在銀壺里的屠蘇酒與桂花釀；每張桌前都配著鋪了厚軟墊的太師椅，連椅角都綴著小巧的穗子，處處透著妥帖

“四叔，抱——”被弘歷托在臂彎里的錦華，肉乎乎的小手攥著他的衣襟，粉白的小臉蹭著他的衣袖，軟聲撒嬌

弘歷笑著捏了捏侄女的臉頰，眼底滿是溫和，一旁的瑯?gòu)脛t已帶著意歡、青櫻、晰月、海蘭、蘇綠筠按位次落座，幾人斂著裙擺，姿態(tài)恭謹卻不局促

“四哥，這么喜歡孩子，不如自己趕緊添一個？”弘晝湊過來，故意擠了擠眼打趣

弘歷聞言失笑，抬手拍了下他的肩頭：“急什么？要不了幾年，皇阿瑪若給你指婚，你也跑不掉?！?/p>

“那可不一樣！”弘晝立刻挺胸，語氣帶著幾分得意，“額娘早替我跟皇阿瑪求了情，寬限了幾年，我還能再自在些日子呢！”兄弟倆的打趣聲落，殿內(nèi)頓時漾開一陣輕笑，氣氛愈發(fā)輕松

……

不多時，甄嬛與沈眉莊并肩而來，兩人先向弘玢夫婦、弘歷兄弟見過禮，便在另一側(cè)桌前坐下

甄嬛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永安與錦華身上，見兩個孩子正湊在一塊兒玩撥浪鼓，忍不住跟沈眉莊笑道：“瞧這兩個小家伙，倒是比咱們這些大人還熱鬧。”

沈眉莊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眼底也浮起笑意，輕輕點頭：“可不是嘛，有孩子在，這年才更有滋味?！?/p>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眾人抬眼望去，只見胤禛身著滄浪色常服，衣擺暗紋在燈影下若隱若現(xiàn)，身姿沉穩(wěn)地走進殿內(nèi)，在上首的寶座上坐下

他目光掃過殿內(nèi)眾人，語氣溫和卻帶著帝王的從容：“今日是家宴，不必拘著規(guī)矩，都自在些?！?/p>

“兒臣（臣妾）參見皇上！”眾人紛紛起身躬身行禮，待胤禛抬手示意“免禮”后，才各自歸座

……

又過了片刻，殿外忽然傳來若璃輕快的聲音：“我緊趕慢趕，還是最后一個呀！”

話音未落，身著甸子藍色繡梔子花廣袖狐毛交領齊胸襦裙的若璃已步入殿內(nèi)——甸子藍杭綢廣袖衫清新如春日湖水，衫身用月白絲線繡滿盛放的梔子花，花瓣飽滿舒展，邊緣以銀線細細勾邊，似沾著晨露般瑩潤

鵝黃絲線繡就的花蕊頂端綴著一點金黃，鮮活靈動；配套的襦裙裙擺上零星繡著幾片花瓣，廣袖輕拂時，仿佛有淡淡的梔子花香漫開，清爽又雅致

她梳著精致的墮馬髻，斜簪著一支藍寶石蝴蝶發(fā)釵，蝶翼上的碎鉆隨動作閃著微光

另一支白玉透雕蝴蝶步搖垂著三串珍珠流蘇，走動時輕輕晃出細碎聲響

耳畔淡藍寶石珍珠耳墜圓潤瑩亮，腕間一串羊脂白玉嵌翡翠十八子溫潤襯膚，整個人既透著貴妃的端莊，又藏著幾分靈動嬌俏

……

云香與云林緊隨其后，一個提著綴滿琉璃珠的宮燈，燈光透過珠串灑下，映得地面滿是細碎光斑；一個提著鏨花銅制暖爐，爐身暖光融融，連空氣都似被烘得更暖了些；后頭三十余名侍衛(wèi)身著玄色勁裝，步伐整齊地隨護在殿外，既不擾殿內(nèi)團圓，又護得周全

……

“參見瑾貴妃娘娘！”“額娘！”“瑾母妃！”殿內(nèi)眾人見狀，紛紛起身欲行禮，卻被若璃笑著擺手攔下：“快別行禮了，皇上都說是家宴不拘禮，咱們這就別拘著這些虛禮了。”

胤禛看著她走到甄嬛上首的太師椅旁坐下，眼底浮起寵溺的笑意，溫聲開口：“原本想著讓你坐朕身側(cè)，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你跟莞嬪她們坐一處，倒能多聊些女兒家的話，更自在些?！?/p>

若璃聞言，轉(zhuǎn)頭朝他彎了彎眼，指尖輕輕碰了碰腕間的十八子，語氣帶著幾分嬌憨：“還是皇上最懂我?！?/p>

一句話落，殿內(nèi)的暖意更濃了。琉璃宮燈的光映著眾人的笑臉，杯盞碰撞聲、孩童嬉鬧聲、大人的笑語聲交織在一處，成了這除夕夜里最動人的旋律

……

若璃端起青瓷酒杯，淺抿一口桃花釀——酒液清甜，還帶著淡淡的花香，順著喉間滑下，暖意悄然漫開

她側(cè)頭看向身旁的甄嬛與沈眉莊，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語氣里帶著幾分嬌憨的抱怨：“說起來，為了備明天的新年禮，我前幾日對著庫房清單翻了好幾天，連平日里愛調(diào)的香都沒了靈感，總怕選的東西不合大家心意，可把我愁壞了?！?/p>

甄嬛聞言，忍不住笑道：“娘娘就是心太細，去年您送我的浮光錦，我和母親、玉嬈都愛得緊，今年的禮啊，您選什么我們都歡喜。”

沈眉莊也跟著點頭，眼底滿是認同：“是啊，娘娘這份記掛眾人的心意，比什么貴重禮物都難得。”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輕聲聊著女兒家的心思，話語間滿是親近

……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輕柔的環(huán)佩叮當聲，六位舞女身著水袖長裙，蓮步輕移地走入殿內(nèi)。她們身著粉白、水綠、淺紫三色襦裙，裙擺繡著纏枝蓮與流云紋，隨著步伐輕輕揚起，似三月春風拂過湖面，漾起層層漣漪

領頭的舞女手持一支白玉笛，其余五人則握著繪有紅梅的團扇，甫一駐足，便隨著殿外傳來的琵琶聲緩緩起舞

水袖翻飛間，粉白裙角似漫天飛雪，水綠衣袂如碧波蕩漾，淺紫裙擺若云霧流轉(zhuǎn)；團扇開合時，紅梅圖案時隱時現(xiàn)，與舞女發(fā)間綴著的珍珠步搖相映成趣。她們的舞姿輕盈如蝶，時而旋轉(zhuǎn)如蓮，裙擺旋出優(yōu)美的弧度

時而輕舒水袖，指尖似拈著春光，連腰間系著的流蘇都跟著輕輕晃動，每一個動作都柔婉細膩，恰如琵琶曲《陽春白雪》的清雅悠揚

琵琶聲時而急促如清泉奔涌，時而舒緩似細雨綿綿，與舞姿完美相融，讓殿內(nèi)眾人都看得入了迷

……

另一側(cè)，意歡支著下巴，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若璃身上，眼底滿是欣賞。她看著若璃甸子藍襦裙上的梔子花紋路，看著她發(fā)間藍寶石蝴蝶釵隨笑語輕晃，看著她與甄嬛、沈眉莊聊天時眼底的鮮活靈動，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想著：果然如我所想，即便只是尋常家宴，娘娘也不穿那些束縛的旗裝，總帶著這般自在鮮活的模樣

她又悄悄盼著，明日新年，娘娘會給自己備什么樣的禮物，會不會有新的詩詞或是香方，越想，眼底的笑意便越濃

……

瑯?gòu)米诤霘v身側(cè)，望著若璃的身影，輕聲對弘歷感嘆：“額娘今日真好看，這甸子藍的襦裙襯得她愈發(fā)清雅，連眉眼間的笑意都透著靈動?！?/p>

弘歷聽著，嘴角不自覺上揚，眼底滿是暖意：“額娘向來如此，不管何時都帶著一股子鮮活氣，不像旁人總被規(guī)矩束縛?！?/p>

不遠處的弘晝端著酒杯，又抿了一口屠蘇酒，轉(zhuǎn)頭對身旁的弘玢笑道：“三哥，你說明天額娘會給我們備什么新年禮？去年給我的那柄玉柄折扇，我到現(xiàn)在還天天帶著呢，今年不知道還有沒有這么合心意的好東西，可真讓人期待！”

弘玢看著弟弟滿臉雀躍的模樣，忍不住失笑：“你啊，都十七了還跟個孩子似的盼著禮物，不過額娘心思細，定不會讓你失望的?！?/p>

……

晰月指尖輕輕捻著絹帕，目光追著舞女翻飛的水袖，小聲對身旁的海蘭與蘇綠筠感嘆：“你瞧這幾位姑娘的舞姿，水袖甩得又輕又穩(wěn)，裙擺旋開時像極了園子里春日的海棠花瓣，連琵琶聲都跟得這般緊，真是難得的雅致?！?/p>

海蘭輕輕點頭，目光落在舞女手中的紅梅團扇上，聲音柔緩：“是啊，尤其是那柄團扇，開合間露出來的紅梅，倒讓我想起方才殿外廊下掛著的宮燈，暖融融的，看著就舒心?！?/p>

蘇綠筠攏了攏袖口，眼神里帶著幾分贊嘆：“我還是頭回見這樣的舞，姑娘們連腳步都輕得像踩在云里，半點聲響都沒有，襯著這殿里的熏香和酒氣，倒像在畫里似的?！比藴愒谝惶帲÷暳闹枳伺c細節(jié)，語氣里滿是新奇與欣賞

……

另一側(cè)，董鄂福晉端著溫熱的紅棗茶，側(cè)頭對弘玢柔聲道：“今兒這舞編排得雅致，琵琶曲也選得好，聽著讓人心里敞亮。你瞧永安和錦華，方才還鬧著要糖糕，這會兒都安安靜靜盯著殿中，連手里的撥浪鼓都忘了搖?！?/p>

弘玢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見一雙兒女正趴在桌邊，小腦袋湊在一塊兒看舞，忍不住笑了：“可不是嘛，這舞連孩子都吸引住了。往年在府里過年，雖也熱鬧，卻少了這般君臣和睦、親眷齊聚的暖意，還是在園子里更舒心?！倍醺x聽著，眼底漾開溫柔的笑意，輕輕碰了碰他的杯沿，兩人相視一笑，滿是歲月靜好的安穩(wěn)

……

若璃聊得興起，余光瞥見上首的胤禛正含笑望著這邊，便悄悄端起自己的青瓷酒杯，對著他的方向輕輕舉了舉，眼底帶著幾分俏皮的靈動，像個討喜的小輩

胤禛會意，指尖捏著銀質(zhì)酒盞微微傾斜，隔著幾張桌案，竟真有了幾分“隔空碰杯”的默契

見胤禛接了自己的小動作，若璃又眨了眨眼，目光輕輕掃過他手邊的空碟，嘴角彎起一抹促狹的弧度，眼神里明晃晃地透著“我也給您備了新年禮”的示意。

胤禛將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原本溫和的笑意愈發(fā)深邃，眼底似盛著暖爐的光，他不動聲色地朝若璃點了點頭，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像是在回應“朕等著”，又像是在縱容她這份難得的小調(diào)皮，殿內(nèi)暖融融的氣息里，又添了幾分旁人不懂的親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