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九州清晏除夕那晚，我可真是累得快要癱在地上了?！比袅е讣廨p點了下榻邊的軟墊，眨眼間漾開一抹打趣自己的笑，靈動不已“最后還是二哥瞧我撐不住，把我背回的住處，沒走幾步我就在他背上睡著了”

她望著窗外枝頭的殘雪，語氣里添了幾分輕嘆：“再過一年啊，我就要二十九了，真是經(jīng)不起這般折騰。還是平日里吹吹風(fēng)、賞賞花、調(diào)調(diào)香，或是和意歡湊在一起對幾首詩詞、品幾幅古畫，來得自在舒心。”

“娘娘有時……其實可以自私一點的?！毕阋娡袅а鄣椎臏\倦，輕聲開口，語氣里是不加掩飾的真切關(guān)切，“不必總想著周全所有人，多顧著些自己的喜好就成”

“額娘……”晰月聽著，連忙湊過去摟住若璃的胳膊，臉頰輕輕蹭了蹭，語氣里滿是愧疚

“我那晚只顧著和公主們玩投壺，一時興起就沒了分寸，竟沒注意到額娘每年要操心多少事——既要備下節(jié)禮年禮送往宮里，還要細細想著我們每個人的喜好，私下叮囑人備禮物。您明明比誰都累，卻總把笑意擺在臉上?！?/p>

……

玉妍也跟著點頭附和，語氣里帶著幾分雀躍：“投壺本就是圖個熱鬧，等往后興致上來了再玩也不遲，就像去年春日里賞杏花、秋日去百駿園跑馬那樣，隨性些才自在?！?/p>

意歡與海蘭素來心細，早已察覺出幾分隱憂。意歡放下手中的茶盞，抬眸望向若璃，語氣懇切，言語間滿是真切的擔(dān)憂：“娘娘，往后您可別再輕易賞那些尋常難見的首飾珠寶了?；噬咸匾赓p您的珍品，蘇大將軍和蘇學(xué)士費心從各地尋來的寶貝，您該留著自己戴、自己賞玩才是。我知道娘娘本就不在意這些物質(zhì)俗物，可這般無節(jié)制地送出去，終究是埋了隱患。”

晰月與玉妍聽著，臉上皆是茫然，一時沒太聽懂意歡話里暗含的深意，只覺得不過是些物件，額娘/娘娘樂意送便送了

青櫻卻微微蹙起眉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腕間的紅珊瑚手串，心里暗自思忖——意歡這話絕非隨口提及，怕是藏著對日后局勢的顧慮，那些珍寶送出去的是心意，可未必人人都懂收斂

……

一旁的香見性子清冷通透，聽著幾人的話，心底已掠過一番清明的考量：現(xiàn)在眾人只覺歡喜，是因娘娘如今掌著權(quán)，人人捧著敬著，自然不會顯露不滿

可等日后娘娘放權(quán)了，那些被大方喂大胃口的人，哪會輕易滿足？那位嫡福晉瑯?gòu)?，到時候怕是把富察家的家底都填進去，也填不滿眾人的期待

就像十歲前在寒部見過的羊群，明明給了壯羊和弱羊一樣多的飼料，壯羊習(xí)慣了爭搶，吃不飽就會去奪弱羊的，人心大抵也如此

……

海蘭端著茶盞的手輕輕一頓，眼底閃過一絲了然：嫡福晉那位剛從邊關(guān)回來的大哥傅恒，怕是也瞧出了這其中的隱患，該已私下提點過嫡福晉了

畢竟傅恒大人與娘娘有舊，斷不會看著這苗頭肆意滋長

若璃聽著幾人的話，先是微微挑眉，隨即唇邊漾開一抹了然的淺笑，語氣輕快又帶著幾分坦誠：“昨日我大哥二哥也跟我說過這層道理，其實我這些時日自己也慢慢意識到了，送得確實有些頻繁，近來已經(jīng)在慢慢減少了。”

說著，她轉(zhuǎn)頭看向湊在跟前的晰月，指尖輕輕在她挺翹的鼻尖上捏了一下，眼底滿是寵溺：“放心吧，往后該有的節(jié)禮、新年禮，一樣都少不了你們的，不過再不會像從前那樣隨手便送些稀罕物件了。”

這話一出，殿內(nèi)的沉悶瞬間散去，意歡悄悄松了口氣，青櫻與海蘭相視而笑，晰月捂著鼻尖鬧了個臉紅，連素來清冷的香見眼底都泛起一絲淺淡的笑意，玉妍更是直接笑出了聲，滿室都漾開了輕松的暖意

……

“不如我們坐著來玩猜花名吧？”若璃眼底的笑意漫了出來，語氣里帶著幾分提議的輕快，瞬間驅(qū)散了方才談?wù)摤嵤碌某翜?/p>

“猜花名？”玉妍和香見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問道，眼底滿是新奇的好奇——她們從未聽過這樣的玩法

意歡坐在一旁，聞言心領(lǐng)神會地看了若璃一眼，唇邊泛起一抹淺笑。這便是知己間的默契，無需多言，單聽名字便已猜到幾分玩法的意趣

……

青櫻、晰月和海蘭則齊齊看向若璃，眼底帶著期待的追問：“額娘，這猜花名要怎么玩呀？”

“規(guī)則很簡單?！比袅χ舆^云香快步送來的一沓素色花箋，指尖輕輕拂過箋面，“每人輪流抽一張花箋，抽到后先別說花名，要么用一句不含花名本身的詩詞來暗示，要么自己編個小謎語讓大家猜。誰第一個準(zhǔn)確猜中，這張花箋就歸誰。最后咱們數(shù)一數(shù)，誰得的花箋最多，誰就是贏家。”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一點，要是你說的詩詞或謎語把大家都難住了，沒人能猜出來，那這張花箋可就歸你自己啦。”

說完，她將花箋放在桌上，抬眼望向眾人，眼底笑意盈盈：“如何，要不要玩？”

“要！”幾人幾乎同時應(yīng)道，晰月和玉妍更是難掩興奮，連向來沉靜的香見都微微點了頭，滿室都因這即將開始的小游戲染上了輕快的笑意

……

若璃將手中的花箋輕輕打亂，一張張疊好后緩緩插入一旁的青竹竹筒里，筒口光潔，從外望去，誰也看不見里頭花箋上繡著的細碎花樣與寫著的花名

“來，玉妍，你先抽一個?！比袅χ钍侨杠S的玉妍笑道，指尖輕輕敲了敲竹筒

玉妍立刻眼睛一亮，興沖沖地走上前，從竹筒里抽出一張花箋，飛快地低頭掃了眼上面的字，隨即緊緊按在自己掌心，生怕旁人瞥見半個字。“那我說了呀！”她清了清嗓子，臉上帶著幾分小得意，“‘葉疊千層綠，花開一點紅，扎根池水里，吹過有香風(fēng)。’”

話音剛落，性子最急的晰月已忍不住高聲喊了出來：“是荷花！這分明說的是荷花！”

……

晰月接過那張印著淡粉荷花紋樣的花箋，指尖摩挲著箋上的紋路，臉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寶貝似的把它放在自己跟前的小碟里

輪到她抽時，晰月興沖沖地從竹筒里抽了一張，低頭一看花名，眼眸頓時愣了愣——竟是款平日里少見的小眾花卉

她悄悄定了定神，隨即抬眼笑道：“‘葉似含煙翠，花如覆雪妝，幽叢藏石畔，清露潤幽香。’ 這花常生在溪谷石邊，古人常說它‘隱于幽澗，不與春芳爭’呢?！?這幾句既描了形態(tài)，又暗點了它的生長習(xí)性與典故，藏得頗為巧妙

話音落下，殿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意歡蹙著眉細細琢磨，青櫻指尖輕點桌面沉思，玉妍和香見更是滿臉茫然，海蘭也望著若璃，顯然一時沒能想出答案

就在眾人苦思冥想時，若璃忽然輕笑出聲：“是玉簪花吧？‘花如覆雪妝’恰合它瑩白似玉的模樣，‘幽叢藏石畔’也正是它愛生在陰濕石縫的習(xí)性?！?/p>

晰月立刻點頭，把花箋遞了過去：“額娘猜對啦！” 若璃接過花箋，指尖輕輕撫平邊角

直到這時，眾人才恍然大悟，意歡笑著附和：“可不是嘛，玉簪花素來以清幽隱逸著稱，這典故藏得真妙?！?青櫻也跟著點頭，眼底滿是了然

……

輪到若璃抽時，她指尖探入竹筒，輕輕抽出一張花箋，低頭看清上面的字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底滿是促狹的笑意：“巧了，這也是個小眾花，你們可得仔細聽好啦?！?/p>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念道：“‘碧海清波上，藍玉點點生，紅日聚光近，朵朵藍花橫?！?提醒一句，這花真的很小眾，尋常園子里可不常見噢。”

話音剛落，眾人便都蹙起了眉。晰月托著下巴，嘴里小聲念叨著“碧海清波”，顯然往水生花卉上想

玉妍撓了撓頭，盯著自己跟前的花箋竹筒發(fā)呆；香見眉頭微蹙，在腦海里搜尋著寒部是否有這樣的藍色花卉

青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手串，反復(fù)琢磨“紅日聚光近”的深意

海蘭與意歡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茫然，一時竟沒人能立刻想出答案

殿內(nèi)只剩下幾人輕淺的呼吸聲，連暖爐里炭火燃燒的噼啪聲都清晰了幾分

見眾人苦思冥想許久仍無頭緒，若璃忍不住心軟，又添了句提示：“說起來，它開花的時候，細碎的藍花攢在一起，看著跟天上散落的小星星似的，在野外其實很常見。但是呢，大多時候都貼著地面長，人一般很少特意關(guān)注它?！?/p>

……

這席話像是撥開了一層迷霧，眾人眼底的困惑散去些許，又重新琢磨起來——常見卻不惹眼，藍花如星，還貼著地面生長，會是什么呢？

正思忖間，意歡忽然眼睛一亮，唇邊漾開了然的笑意，篤定地開口：“是婆婆納！”

“婆婆納？”玉妍下意識重復(fù)了一遍，滿臉新奇，“這名字倒別致，真是好少見的花，我還是頭一回聽說?！?/p>

晰月也湊過來，好奇地探頭看向若璃手中的花箋：“原來叫婆婆納呀，難怪這么難猜，平時走在路上都沒留意過呢！”

若璃笑著點了點頭，將那張印著細碎藍花的花箋遞給意歡：“猜對啦，歸你了?！币鈿g伸手接過，指尖輕輕拂過箋面，眼底滿是得償所愿的笑意

……

意歡隨手從竹筒里抽了張花箋，看清上面的花名后，眼底閃過一絲狡黠，隨即抬眸笑道：“‘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這詩句本是詠梅的千古名句，由她念出來，語氣卻帶著幾分刻意的引導(dǎo)

話音剛落，晰月立刻拍手：“我知道！是梅花！這詩我學(xué)過！”

玉妍也跟著點頭附和，香見雖不熟悉詩句，卻也聽過梅花“暗香浮動”的說法，跟著看向若璃，等著確認(rèn)答案

若璃見狀，忍不住笑出聲，指尖點了點意歡：“你啊，故意用詠梅的詩來唬人。這分明是水仙——你瞧它葉片修長立在水中，可不就是‘疏影橫斜’？開花時香氣清淡悠遠，倒也配得上‘暗香浮動’，只是你偏拿梅花的詩來引，可不就是故意繞彎子?！?/p>

海蘭與青櫻瞬間反應(yīng)過來，相視而笑。海蘭忍著笑意道：“意歡這招可真妙，差點就被你繞進去了?！?青櫻也點頭輕笑，眼底滿是了然。

晰月愣了愣，隨即懊惱地拍了下額頭：“啊？是水仙?。《脊忠鈿g姐姐用錯詩騙我！”

玉妍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香見雖沒笑出聲，眼底卻也泛起了一絲淺淡的笑意，顯然也覺得這小小的“騙局”頗為有趣

……

輪到若璃抽箋，她指尖一挑便抽出一張，看清花名后笑道：“該我了，說個典故——當(dāng)年唐玄宗寵妃梨花帶雨的模樣，可是傳為千古佳話呢。”

話音剛落，香見便輕聲開口：“是梨花?！?這典故她曾在詩詞話本里見過，雖不熟悉背后淵源，卻記下了“梨花帶雨”的說法

若璃笑著將梨花花箋遞過去，香見指尖接過，望著箋上素雅的梨花紋樣，清冷的眉眼間難得漾開一抹淺淡的笑意

……

香見隨手抽了張新箋，沉吟片刻道：“‘愛惜芳心莫輕吐，且教桃李鬧春風(fēng)?！?詩句雖未提花名，那份藏于枝頭的嬌憨卻呼之欲出

“是海棠！” 海蘭率先反應(yīng)過來，這詩正是詠海棠的名作。她接過海棠花箋，指尖輕輕摩挲著箋面，隨即抽出一張茉莉箋，笑道：“‘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間第一香?！?這可是古人對它香氣的極致夸贊?！?/p>

……

“茉莉！” 青櫻立刻應(yīng)聲，眼神亮了亮——她素來偏愛茉莉的清雅。接過花箋后，她細細看了兩眼，才抽出下一張，剛看清花名，還未開口，玉妍已湊過來盯著她的神色，滿心期待

……

青櫻故意拖長語調(diào)：“‘人面不知何處去，’” 后半句還沒說，玉妍已興奮地拍手喊出：“桃花！是桃花！這首詩我知道！”

青櫻笑著點頭，將桃花花箋遞給她，玉妍一把攥在手里，臉上的笑意燦爛得像枝頭盛放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