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方安和

內室里窗欞半開，秋日的清風攜著淡淡的菊香漫入，空氣中飄著案頭香爐里散出的杏花，竹葉合香

若璃與蘇逸霄相對而坐，面前的梨花木棋案上，擺著的是粉白二色棋子——一枚枚皆是上好的芙蓉玉與羊脂玉雕磨而成，瑩潤的光澤在日光下流轉，落在棋盤縱橫的紋路間，襯得這局對弈愈發(fā)清雅

“怎么又差人給各府送了東西？你啊，就是心太細，總把旁人的喜好記掛在心上?！碧K逸霄指尖拈起一枚白棋，輕輕落在棋盤上，隨即抬眸看向若璃，伸手親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

“哎呀，二哥！”若璃正凝神盯著棋盤思索，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打斷了思緒，指尖的粉棋頓在半空

她抬眸瞪向蘇逸霄，語氣里帶著幾分嬌嗔，臉頰微微泛紅：“下棋呢，別鬧！”話落，又輕哼一聲，卻忍不住彎了眉眼，指尖的棋子才緩緩落定

……

“也沒送別的，就挑了些暖緞打發(fā)人送去了?！比袅е讣廨p輕點著棋盤邊緣，語氣帶著幾分自然，“重陽本就是該走動的時節(jié)，總不能什么都不遞。永安、錦華那兩個孩子，還是我看著出生的；弘澈、弘澤年紀也小，冬日里正缺合身的新衣裳，索性各府都送了些?！?/p>

她抬眸看向蘇逸霄，眼底帶著點安撫的笑意：“二哥放心，我有分寸，沒送什么太珍貴的物件，都是些孩子們能用上的尋常東西。”

“這還叫尋常？”蘇逸霄無奈地搖了搖頭，指尖敲了敲棋案，“前幾日才剛給你把暖緞備滿了庫房，轉頭你就送出去十幾匹。雖說不是什么稀世珍寶，但這料子細膩保暖，于他們而言，已是難得的心意了?！?/p>

……

“今年除夕，總算能回蘇府了?！比袅е讣獾钠遄虞p輕擱在棋案上，目光飄向窗欞外飄落的零星菊瓣，眉眼間攏上一層淡淡的憂傷，“算起來，已經(jīng)整整三年沒回去過了。”

她微微垂下眼，聲音輕了些：“父親、母親，還有大哥，連承翊、承安那兩個小子……都好久沒湊在一處，好好吃頓除夕的團圓飯了?！?/p>

話落，她索性將棋子推到一旁，語氣里滿是期盼，“好在今年總算松快些，往后每年除夕，我都要回蘇府去?！?/p>

蘇逸霄見狀，也放下手中的棋子，抬眸溫柔地望著她，聲音放得極輕：“只是今年承翊怕是回不來，他還在邊關守著，走不開身。不過你放心，父親、母親，大哥還有我和承安，都會在府里陪著你，定讓你吃頓熱鬧的團圓飯?！?/p>

若璃聞言，眼底的憂色散去大半，唇邊漾開一抹淺淡卻真切的笑，輕輕應了聲：“嗯?！?/p>

……

蘇逸霄的目光落在對面的妹妹身上，眼底不自覺地漾開幾分柔和。若璃身著一襲鵝黃色繡春柳大袖齊胸襦裙，廣袖是瑩潤的鵝黃色素緞，其上以纏針繡細細勾勒出垂柳姿態(tài)——柳枝嫩黃與翠綠絲線交織，鮮活如抽芽新枝，枝頭新芽還綴著細小的珍珠，仿似沾著晨露。齊胸裙擺上繡著溪流映柳影的景致，水波紋路以銀線細細勾邊，一動便似有微光流轉

領口鑲著一圈淺粉緞邊，精致的黃銅鑄柳芽盤扣上，還嵌著剔透的淡綠瑪瑙；廣袖袖口垂下幾縷珍珠流蘇，抬手間輕輕晃動，恰如柳枝在風中搖曳

整個人明媚得像春日里的暖陽，連走動時都似有東風拂過柳梢，滿溢著蓬勃生機

她發(fā)髻梳得是靈動的驚鴻髻，其上簪著一支黃水晶蝴蝶珍珠步搖，蝶翼流轉著溫潤光澤，隨動作輕輕顫動；旁側還配著一支同色系發(fā)簪，與裙上春柳景致相映成趣

蘇逸霄望著她這般鮮活明媚的模樣，心頭卻悄然沉了沉：傅恒那點癡念，總歸是個藏不住的麻煩。若璃如今過得安穩(wěn)，萬一這心思被旁人發(fā)覺，尤其是被富察家的人知曉了，以此為話柄來打擾她的清凈，那可就糟了

……

若璃盯著棋盤上膠著的局勢看了半晌，指尖拈著棋子反復猶豫，最終泄氣似的趴在了棋案上，臉頰貼著微涼的梨花木桌面，歪頭沖蘇逸霄狡黠地笑了笑，眼底帶著幾分耍賴的嬌憨

蘇逸霄見狀，低低笑出了聲，指尖輕輕敲了敲她面前的棋子：“下不過我，就這般耍賴？從小到大都這副模樣，一點沒改。”

若璃趴在棋盤上，手指無意識地扒拉著散落的粉白棋子，語氣里帶著幾分委屈又透著點不服氣：“誰說我只會耍賴了？我明明下得過先帝，還有意歡、甄嬛、沈眉莊她們呢，偏就……偏就下不過你嘛！”

蘇逸霄瞧著她這副氣鼓鼓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忍俊不禁，伸手輕輕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頰，笑道：“那是她們都讓著你，偏我不依，才治得住你這小性子?！?/p>

“才不是呢……”若璃臉頰被捏得微微鼓起，聲音軟綿又帶著點不服氣的嬌吟

她抬手扒拉著蘇逸霄的手腕晃了晃，指尖還無意識點了點棋盤上的紋路，“我那時明明就像這樣，用二十四節(jié)氣布了局，還轉了三百六十周天呢，步步都算著的！可你倒好，輕輕巧巧就給破了……”

蘇逸霄輕笑出聲，指尖松開她的臉頰，轉而揉了揉她的發(fā)頂，語氣里滿是縱容：“你的二十四節(jié)氣局是巧，可偏生漏算了‘驚蟄’那一步的留白——我便是順著你這處破綻，才破了你的周天陣勢?！?/p>

若璃揉著被捏得微微發(fā)燙的臉頰，鼻尖還帶著點沒散盡的嬌憨，抬眸望著蘇逸霄，語氣軟乎乎地追問：“我明明就差一點就贏了嘛，二哥，是嘛是嘛？”

蘇逸霄望著她這副執(zhí)著討個說法的模樣，忍不住輕笑，指尖又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尖：“是，就差那么一點。下次若能補了那處疏漏，定能贏我。”

蘇逸霄的目光落回若璃臉上，瞧著那被自己方才捏過、又被她自己揉了幾下的臉頰，浮著一層淡淡的紅暈，像熟透的桃肉般透著嬌憨的粉，襯得她本就明媚的眉眼愈發(fā)靈動

他心頭不由一軟，眼底的笑意愈發(fā)柔和，語氣也添了幾分感慨：“瞧瞧你現(xiàn)在這勁頭，總算恢復了雍正二年剛入園子里時的明媚快活樣了?！?/p>

若璃聽到這話，不禁乖乖點了點頭，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推著棋案上的粉白棋子，一顆接一顆滾出淺淺的弧度

她垂著眼簾，唇邊還噙著未散的笑意，那副嬌俏靈動的模樣，真真與當年初入園時別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