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月一腳踏進咸福宮，便氣鼓鼓地將帕子摔在妝臺上，眉頭擰得能打結(jié)：“皇后娘娘這規(guī)矩定的，真是悶死人！”

侍立一旁的星璇見她臉色不好，連忙上前遞上熱茶，輕聲勸慰：“主兒消消氣，皇后娘娘的話雖重，可咱們在自己宮里，總還能自在些。”

“自在？”晰月接過茶盞，指尖重重磕了下杯沿，“那些珍珠紗、云錦料子，還有皇額娘賞的寶石釵，難不成就真要壓箱底？”

星璇笑了笑，湊近了些低聲道：“主兒別急呀，皇后娘娘說的是在人前要節(jié)儉，可關(guān)起宮門來，您在自己宮里想穿什么、戴什么，誰又能管得著？橫豎不往外頭顯眼的地方去，不就成了？”

“對啊！”晰月猛地抬眼，眼眸瞬間亮了起來，方才的郁結(jié)一掃而空

她懊惱自己怎么沒想到這一層，“在自己宮里穿，礙不著旁人的眼，也不算違了規(guī)矩！”說著，她立刻吩咐，“快，把去年皇額娘賞的那匹蜀錦找出來，我這就讓內(nèi)務(wù)府給我裁件新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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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祥宮的窗紙上透著暖融融的日光，海蘭斜倚在鋪著軟墊的貴妃榻上，臉色比前幾日好了許多，指尖正輕捻著一枚剛剝好的桂圓

葉心端著藥碗進來，見她精神尚可，便順口提了兩句宮里的新鮮事：“小主，您不知道，昨日南府那位白樂人被封了答應(yīng)，今日去長春宮請安，穿的竟是皇上賞的蜀錦，惹得皇后娘娘當場定了新規(guī)矩?！?/p>

“哦？什么規(guī)矩？”海蘭抬眸，語氣平淡

“說是要效法祖宗舊制節(jié)儉，衣料首飾不許用貴重的，連冬日的炭火都要減半分發(fā)呢?！比~心說著，也忍不住皺了眉

海蘭聞言，只輕輕“嗤”了一聲，眼底掠過一絲譏誚，語氣依舊淡淡的：“太蠢了?！彼D了頓，指尖摩挲著桂圓殼，“這宮里的冬天有多冷，她難道不知道？炭火若是真的減半，那些偏僻宮殿里的宮人尚且難熬，更別說主子們了，凍出病來是小事，真要熬不住出了人命，她擔待得起嗎？”

她側(cè)過身，望著窗外飄落的幾片枯葉，又添了句：“且不說宮里眾人，壽康宮還住著四位太嬪，還有那位嬌養(yǎng)的溫宜公主，哪個不是金貴身子？炭火短了缺了，她們?nèi)绾文芰T了？這規(guī)矩，怕是立不住幾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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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康宮

壽康宮的暖閣里攏著常年不散的暖意，敬太嬪正與安太嬪、曹太嬪圍坐在一起翻看著繡樣，殿角的炭爐燃得正旺，映得三人面色紅潤

“太嬪娘娘，方才在外頭聽小太監(jiān)們嚼舌根，說皇后娘娘定了新規(guī)矩，往后宮里的炭火要減半分發(fā)呢！”宮女如意端著茶進來，忍不住將聽來的消息說了出口

“你說什么？”敬太嬪手里的繡針“啪”地掉在錦緞上，她猛地抬眸，語氣里滿是不敢置信

安太嬪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計，眉頭擰成一團，連連搖頭：“這簡直聞所未聞！歷朝歷代雖也有節(jié)儉的說法，減菜例、扣月例的倒聽過幾次，可從沒聽說過要減炭火的——這炭火是冬日里的命根子，哪能說減就減？”

曹太嬪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眼底瞬間掠過一抹厲色，指尖重重按在杯沿上：“這位皇后，真是不安分。七月底剛?cè)雽m，就鬧出把兩位襁褓中的阿哥強行送去阿哥所的事，惹得人背地里議論不休，這才安生了幾個月啊，又要折騰減炭火！”

她想起從前的光景，語氣添了幾分冷意：“當年太后娘娘還是貴妃的時候，掌管后宮瑣事，哪年冬天的炭火不是預(yù)備得足足的，不僅主子們夠用，連底下伺候的宮人都能分些余炭，就怕天寒地凍出了人命。偏她倒好，剛坐上后位沒半年啊，就敢拿炭火開刀，真是昏了頭！”

如意垂手站在一旁，見三位太嬪神色各異，又將聽來的細節(jié)補了全：“還有呢娘娘，說往后連江南進貢的那些昂貴布料都不許用了，什么云錦、蜀錦的一概禁了，連金玉珠寶那樣的貴重首飾也得收起來，說是要學(xué)祖宗的樣子節(jié)儉度日?！?/p>

“嗬，這哪是節(jié)儉？”安太嬪猛地放下手里的繡繃，語氣里滿是譏諷，“這分明是把人當鷹熬呢！寒冬里斷炭火，平日里禁衣飾，就是故意磨人的性子、挫人的銳氣，看誰先熬不住沉不住氣，誰先撐不下去露了怯、犯了錯！”

敬太嬪也跟著皺緊了眉，指尖捻著的繡線都打了個結(jié)：“她也不想想，其余五人才正式入宮三個多月，正是愛俏愛打扮的年紀，宮里的日子本就沉悶，可不就靠著些鮮亮衣料、精巧首飾添點興致？更別說去年在圓明園的時候，太后娘娘多疼她們，賞了多少稀罕物——青櫻的點翠步搖、晰月的珍珠紗，還有綠筠的赤金嵌寶鐲子，哪樣不是值錢的寶貝？如今忽然說不讓用了，她們心里哪能舍得，又哪肯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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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太嬪剛點頭附和，曹太嬪便端著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聲音壓得低卻帶著幾分篤定：“這話在理?？伤骅F了心節(jié)儉，怕不只是炭火衣飾?！?/p>

她抬眼掃過二人，指尖在杯沿輕輕劃著：“往年這時候，宮里早該著手備年禮了，分賞宗親、大臣家眷的物件，哪樣不是要體面的。她如今連后宮炭火都敢減，年禮上定然也要打折扣?！?/p>

“今年重陽節(jié)禮本就照規(guī)矩的，好些宗親本就暗地里不滿?！辈芴珛謇湫σ宦?，“這要是年禮再往減里去，那位敦親王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最是護短也最講臉面，保不齊真能氣沖沖鬧到養(yǎng)心殿去，到時候看她這皇后的臉面往哪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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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敦親王府

暖閣里燒著旺炭，敦親王福晉剛接過丫鬟遞來的暖緞手爐，就聽見底下人回稟宮里新定的規(guī)矩，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她猛地將暖緞往炕桌上一放，語氣里滿是詫異與不滿：“宮里要節(jié)儉？我沒聽錯吧？”

侍立的仆婦連忙點頭：“是真的福晉，說皇后娘娘要效法祖宗舊制，不僅不許用江南的貴重布料、金玉首飾，連冬日的炭火都要減半分發(fā)呢?！?/p>

“炭火也減？”敦親王福晉霍然起身，眉頭擰得死死的，“她這是瘋了嗎！宮里的冬天有多冷，那些宮殿四處漏風，炭火本就靠著它續(xù)命，如何能減？壽康宮還有幾位太嬪和溫宜公主，還有宮里那么多主子奴才，真凍出好歹來誰擔責？”

正說著，敦親王帶著弘旭、弘暄、弘晙三個兒子從外頭進來，見她動了氣，敦親王隨口問道：“這是怎么了？誰惹你不痛快了？”

“還不是宮里那位新皇后！”福晉轉(zhuǎn)身看向他，語氣急切，“剛聽說她要減炭火，前兒秋節(jié)賞下的物件本就比往年薄了不少，這要是連過冬的炭火都克扣，寒冬臘月里真出了人命，她擔待得起嗎？”

弘旭性子最急，當即道：“阿瑪，這哪行！剛?cè)雽m沒幾個月就敢這么折騰，全然不顧及旁人死活，得去跟皇上說道說道！”

敦親王沒吭聲，指尖叩著桌面，眼底已泛起了怒意——瑯?gòu)么伺e不僅荒唐，更是置人命于不顧，真鬧起來，他斷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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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慎郡王府

暖閣里的炭火燒得正旺，慎郡王允禧剛從書房出來，接過福晉遞來的熱茶，便聽她提起宮里要行節(jié)儉的新規(guī)矩

他漫不經(jīng)心地擺了擺手，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語氣滿是不在意：“節(jié)儉就節(jié)儉唄，后宮的規(guī)矩再嚴，橫豎也管不到我王府里來，咱們該怎么過還怎么過?！?/p>

福晉坐在一旁，指尖挑著暖爐的鏈子，見他不當回事，才慢悠悠地補了一句，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哪只節(jié)儉衣飾首飾，她還要把冬日的炭火減半分發(fā)呢?！?/p>

“什么？”允禧剛送到唇邊的茶盞猛地一頓，眼睛倏地睜大，滿是不可置信，他放下茶盞追問，“好好的減炭火做什么？這寒冬臘月的，沒炭火怎么熬？她自己宮里也不用嗎？難不成還能靠著一身正氣抗凍？”

福晉白了他一眼，語氣帶著幾分譏誚：“誰知道她怎么想的，許是覺得自己身為皇后，就得以身作則，旁人也該跟著她這般‘熬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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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果親王府

暖閣內(nèi)，果親王夫婦正對著賬目說話，聽聞宮里減炭火的消息，二人皆是一怔，下意識地對視一眼，眼底滿是錯愕與不解

果親王福晉輕輕嘆了口氣，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桌案，語氣里帶著幾分悵然：“真沒想到瑯?gòu)脮鲞@種事，娘娘當年怕是真看錯了人，真心錯付了?！彼肫鹉锬锎?gòu)玫挠H厚，如今看來，這份情誼終究是不值當

果親王放下手中的算盤，眉頭緊鎖：“寒冬里減炭火，簡直是胡鬧！這宮里的冬天，殿宇空曠四處透風，炭火是實打?qū)嵉幕蠲锛?，如何能說減就減？”

他頓了頓，愈發(fā)感慨，“當年娘娘掌權(quán)時，哪怕她身在圓明園常住，也從沒有虧過皇宮里的用度。單說炭火，每年都早早預(yù)備得足足的，主子們夠用，連伺候的宮人都能分些余炭，就怕天寒出了差錯。她倒好，剛上位就敢拿這個開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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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里，定郡王弘玢將手里的書往桌上一扔，眉頭擰成了疙瘩，語氣里滿是煩躁：“這皇后到底怎么回事？剛?cè)雽m沒幾個月，折騰完阿哥所又折騰炭火，凈是些荒唐事！”

他起身踱了兩步，越想越覺得離譜，忍不住咂舌：“說真的，我現(xiàn)在倒真羨慕老五了。雖說在邊關(guān)辛苦些，可勝在清凈，不用像咱們這樣，天天聽著宮里這些糟心事，氣得人肝兒顫?！?/p>

一旁的董鄂福晉端著剛溫好的參茶遞過去，語氣帶著幾分無奈：“王爺也別氣壞了身子。這規(guī)矩本就立得荒唐，炭火關(guān)乎人命，壽康宮那邊先就忍不了，更別說敦親王了。他那脾氣最是護短，前兒秋節(jié)賞賜薄了就憋著火，若真因減炭火鬧出事來，他定會第一時間闖去養(yǎng)心殿找皇上理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