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歷的目光落在若璃數(shù)著的指尖上,聽到“永璉”二字時,眸色輕輕晃了晃,泛起幾分復雜的漣漪—一想起他額娘瑯嬅的涼薄與貪權,又淡了幾分,連帶著看向永璉時,總會不自覺地多幾分審視,想看看這孩子骨子里,會不會也帶著那般讓人生厭涼薄的性子
弘歷正對著瓶中花枝出神,眉心忽然被若璃溫熱的指尖輕輕一點,那觸感輕得像落在額間的花瓣,他猛地回過神,抬眼便撞進若璃帶著暖意的目光里
……
“想什么呢?”若璃的指尖還停在他眉心,語氣放得又輕又軟,“永璉才四歲,懂什么呢?孩子是無辜的,別把大人的心思,都壓在他身上”
弘歷望著若璃眼中的溫軟,先前心頭那點復雜的糾結漸漸散了,他輕輕握住若璃的手,低聲應道:“兒臣知道了,往后不會再瞎琢磨,更不會讓皇額娘為這事煩心。”
……
正說著,又傳來輕緩的腳步聲,李玉躬著身輕手輕腳進來,眼角余光飛快掃過榻上相談甚歡的弘歷與若璃,喉結悄悄滾了滾,才試探著開口:“皇上……”
弘歷原本柔和的目光瞬間冷了幾分,掃向李玉的眼神里滿是不耐——方才才讓他把布料的事送回長春仙館,這會子又貿然進來,什么時候竟這般沒眼力見,連這點分寸都拿捏不住?
李玉被那目光掃得后背一僵,暗自叫苦:皇后與兩位娘娘在外面半步不肯挪,他實在沒法子才硬著頭皮進來,可瞧皇上這神情,今日這趟怕是又要挨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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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可是有急事?”若璃察覺這暗流,笑著拿起案上一支“貴妃醉酒”菊花把玩,花瓣上的露珠沾在指尖,涼絲絲的
李玉連忙垂首,聲音壓得更低:“回太后娘娘,是皇后娘娘、榮嬪娘娘與睦嬪娘娘在外求見,說是……關于年禮布料分配的事,還有些細節(jié)想當面請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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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歷指尖捻著綠松石十八子的珠串,語氣淡得沒半分起伏,目光掃過跟前躬身的李玉,話里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皇額娘在這兒歇著,不用見她們。你直接回了,讓皇后她們自己拿主意,別再往這兒跑?!?/p>
他刻意不繞彎子,只讓李玉當場應下——就是不想多費周折,更不愿瑯嬅的虛偽嘴臉擾了若璃的清凈
若璃捏著菊花的手頓在半空,指尖的露珠順著花瓣滑落,她抬眼看向弘歷,語氣里帶著幾分溫和的勸意:“既然人都到廊下了,不見反倒顯得生分。讓她們進來吧,幾句話說清了,也省得她們在外頭懸著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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瑯嬅、如月與毓秀輕步走進內室,剛繞過屏風,便見若璃坐在楠木榻上,指尖還捏著半朵未插瓶的“貴妃醉酒”菊花,暖光落在她衣間的碧璽上,細碎的光晃得人眼亮
“見過太后娘娘?!比缭屡c毓秀率先躬身行禮,臉上帶著自然的笑意——畢竟九月中旬才在萬方安和被若璃召見過,還得了親手賞的十八子,此刻面對若璃,底氣足了幾分
兩人行禮時,余光悄悄掃過身側的瑯嬅,果然見她垂著眼,指尖無意識絞著裙擺,神色透著幾分不自在,連笑容都顯得勉強
瑯嬅磨蹭了半秒,才跟著屈膝,聲音輕得像蚊子哼:“見過皇額娘……”說話時,她抬眼飛快瞥了若璃一眼,又慌忙垂下,眼底的羞愧藏都藏不住——前幾月被弘歷當眾揭破算計,如今面對曾被自己怠慢的若璃,連頭都不敢抬
“都坐吧?!比袅Х畔率种械木栈?,指了指榻前的三張軟凳,語氣溫和,沒半分架子
……
如月與毓秀應了聲“謝太后娘娘”,坦然地走到軟凳旁坐下,坐姿端正卻不拘謹
瑯嬅則先側頭看向弘歷,見他靠在椅上,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轉著十八子,神色平淡得看不出情緒,才松了口氣,輕手輕腳走到最靠邊的軟凳上坐下,身子還微微緊繃著,像是怕做錯什么
“說吧?!焙霘v的聲音在暖光里響起,不高,卻帶著幾分沉靜的壓迫感,目光輕輕掃過三人,落在如月身上
如月與毓秀悄悄對視一眼,又不著痕跡地瞥了瑯嬅——見她依舊垂著眼,指尖還在絞著裙擺,顯然沒準備先開口,便清了清嗓子,條理清晰地說道:“回皇上、太后娘娘,蜀錦四匹已經(jīng)按位分理好了,妃位以上正好四位——皇后娘娘、舒妃意歡姐姐、嫻妃青櫻姐姐,還有慧妃晰月姐姐,每人一匹,不多不少;月華紗有五匹,咱們的嬪位也恰好五位,分下去也勻凈。就是這織金緞,只有四匹,可貴人卻有七位,雖說已經(jīng)給敏貴人白蕊姬妹妹多補了些杭綢與軟緞,可剩下六位貴人,還是差著些,實在沒敢擅自定奪?!?/p>
……
若璃聽著,忽然笑出聲,語氣帶著幾分安撫的打趣:“這有什么難的?黛玉和鳶尾,回頭我讓小夏子另給她們送去”
若璃指尖輕輕撥了下瓶中的紅楓枝,語氣帶著幾分隨意的親昵:“黛玉本就長居武陵春色陪著我,她的份例平日里都由福生那邊打理,你們往后就算偶爾忘了給她備節(jié)禮、年禮也無妨;鳶尾的料子,你們先按宮里的份例分,真要是進貢的料子不夠,哪怕少了她的那份也沒關系,我這兒自會給她補上?!?/p>
她頓了頓,又想起什么似的補充:“還有宮里的孩子們,他們該有的份例,我也都記著,不會讓他們缺了東西。”
說著,她抬眼掃過瑯嬅三人,又悄悄瞥了眼身旁的弘歷,眼底漾起笑意,帶著點打趣的意味:“至于你們幾個的份例,往后啊,可就要靠你們自身的魅力,讓皇上多上點心嘍。”
弘歷坐在一旁,聽著若璃這番話,眼底滿是柔意,可等目光轉向瑯嬅、如月與毓秀時,那點溫度便淡了下去,語氣也恢復了先前的平淡:“既然料子的事已經(jīng)有了著落,你們就先出去吧。”
三人連忙起身,對著若璃與弘歷屈膝福身,齊聲說了句“臣妾告退”,才輕手輕腳地轉身退出內室,連腳步聲都放得極輕
……
弘歷語氣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軟意,像在撒嬌似的:“原本陪著皇額娘賞著花、說著話,多舒心,這下好,好好的心情都被她們三人擾了幾分?!?/p>
若璃被他這副模樣逗笑:“十幾位美人天天在你跟前晃,個個都想著討你歡心,你倒還不樂意,偏要嫌人擾了清凈?!?/p>
弘歷聞言,目光落在若璃帶笑的眉眼上,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那些美人縱有千般容貌、萬般心思,也沒一個能讓他真正放在心上,他在意的,從來只有皇額娘這一份自在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