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四年十月下旬·萬方安和里水榭處
乾隆四年十月下旬,秋風(fēng)漸涼,吹得萬方安和的水榭游廊多了幾分清潤涼意
臨水水榭依湖,檐角垂著幾串碧璽寶石風(fēng)鈴,風(fēng)過時,細碎的叮當(dāng)聲漫過湖面,混著水色與草木的淡香,釀成秋日里獨有的閑適
若璃斜倚在臨水的紫檀木太師椅上,一身女貞黃月華綾廣袖衫配同色齊胸襦裙,裙身繡著“青梅樹下煮酒圖”——青灰瓦檐下,素衣人圍爐對坐,枝間青梅墜著晨露,針腳細得連爐上騰起的輕煙都透著溫潤
單螺髻上斜簪一支淡綠碧璽青梅枝步搖,碧璽雕成的梅枝蜿蜒,碎玉琉璃綴在枝頭似凝露,隨她抬手的動作輕顫
耳間同色碧璽耳墜垂著細鏈,腕間紅瑪瑙蜜蠟十八子觸手溫滑,椅背上搭著件紅金冰裂梅花紋宋錦兔毛斗篷,絨毛蓬松,顯見是怕風(fēng)涼時隨手可披
她指尖捏著只瑩潤的藍瑪瑙盞,盞沿還沾著少許青梅酒的淺痕,輕輕淺啜一口,溫涼的酒液裹著青梅的微酸漫過舌尖,清冽中帶著幾分回甘,讓人心頭的慵懶又深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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榭內(nèi)設(shè)著只小巧的鎏金小圍爐,爐上溫著壺青梅酒,酒液在壺中輕輕晃蕩,偶爾溢出一縷淺淡的酒香。一旁的梨花木圓桌上,菜式與飲品皆是應(yīng)季的精致——蟹釀橙橙香濃郁,蟹肉飽滿地填在橙瓣中,熱氣裹著鮮意
鹽漬梅子顆顆瑩潤,泛著淺粉的色澤;菊花枇杷飲盛在白瓷描金盞中,清透的茶湯里浮著幾片菊花瓣
薔薇露裝在描金琉璃瓶里,艷紅的汁液透著甜香;還有幾只剛蒸好的秋蟹,蟹殼泛著油亮的紅,靜靜臥在瑪瑙盤里,滿是秋日的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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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身側(cè)的太師椅上坐著弘歷,他一身麒麟色織金緞束腰常服,衣上繡著“群山海上升明月”的紋樣——墨色群山連綿,銀線繡就的明月懸在海面,波光粼粼間似有漁火點點,既顯帝王的開闊氣度,又藏著幾分雅致
他腕間依舊戴著那串溫潤的綠松石十八子,指尖偶爾無意識地摩挲著珠串,雙眼輕閉,靠在椅背上靜靜聽著檐下的風(fēng)鈴聲
碧璽與寶石碰撞的叮當(dāng)聲,混著湖水輕拍榭柱的細響,落在耳中,竟比任何禮樂都更讓人安心,連周身的帝王威儀,都在此刻的秋光里淡了幾分,只剩與母親共處時的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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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指尖捏著只藍瑪瑙盞,輕輕往弘歷手邊遞去,盞中青梅酒晃著瑩潤的淺琥珀色,還沾著幾分圍爐的余溫?!皣L嘗這新溫的,比方才涼的更潤些?!?/p>
她話音剛落,便轉(zhuǎn)身拿起白瓷盤里的蟹釀橙,握著柄小巧的羊脂玉勺,輕輕挖開橙瓣——橙肉的清甜混著蟹肉的鮮醇瞬間漫開,她送入口中,舌尖裹著那股鮮潤,忍不住瞇起眼,眼尾彎出淺淺的笑意,連眉梢都透著幾分滿足
弘歷伸手接過瑪瑙盞,目光落在若璃瞇眼淺笑的模樣上,嘴角不自覺上揚,連眼底都漾開柔暖的光
他沒急著飲酒,只靜靜看著她小口挖著蟹釀橙,聽著水榭外的風(fēng)鈴聲,指尖摩挲著盞沿的涼意,心頭滿是這般秋日閑居的安穩(wě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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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圖畫內(nèi)室
天然圖畫的內(nèi)室里,暖光透過雕花窗欞漫進來,落在梨花木方桌上,襯得桌上的秋蟹與酒盞愈發(fā)鮮活。桌旁兩張軟凳上,鳶尾與溫宜相對而坐,正借著這秋日閑時小聚
鳶尾穿一身丁香色織金緞廣袖衫配同色齊胸襦裙,裙身繡著“山雀啄食芝麻桿”紋樣——灰褐芝麻桿綴著飽滿籽實,羽色鮮亮的山雀立在枝間,尖喙似要啄向籽實,金線勾邊讓畫面多了幾分靈動
交心髻上簪著細碎珍珠花,一支紫水晶花鳥步搖斜插其間,紫水晶雕成的花瓣映著光,隨她說話的動作輕輕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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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溫宜則著海棠色織金緞旗裙,裙上“白鷺蘆葦蕩”繡得雅致——淺灰蘆葦在風(fēng)里輕搖,雪白鷺鳥或展翅或立在水畔,絲線細膩得連鷺鳥的羽紋都清晰可見
發(fā)間一支紅寶石花鳥碧璽步搖最是奪目,紅寶石做的鳥羽與碧璽雕的花葉相映,襯得她眉眼間的明媚又多了幾分亮色
兩人面前的白瓷盤里擺著剛蒸好的秋蟹,蟹殼泛著油亮的紅,旁側(cè)放著兩只藍瑪瑙盞,分別盛著若璃特意讓人送來的青梅酒與海棠醉
溫宜拿起盞,淺啜一口海棠醉,酒液的清甜混著果香漫開,她忍不住彎唇笑道:“這酒雖好,可要是去皇額娘的萬方安和,肯定還有更多精致點心,連氛圍都要熱鬧幾分?!?/p>
鳶尾正用銀勺挖著蟹肉,聞言立刻放下勺子,擺著手連聲道:“不行不行!皇上此刻定在萬方安和的水榭陪著太后娘娘吃秋蟹呢!”
她語氣直白,眼底帶著幾分了然,“皇上最不喜歡旁人打擾他和太后娘娘獨處的時光,咱們這時候去,豈不是掃了他們的興?”
說罷,還拿起青梅酒盞碰了碰溫宜的杯子,眼底滿是“聽我的準(zhǔn)沒錯”的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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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萬方安和不遠處的岸邊,秋陽被錯落的柳樹枝椏剪得零碎,堤岸陰影里,一道纖細的女子身影靜靜佇立
她目光不自覺地越過粼粼湖水,落在那座四面環(huán)水的萬方安和上——四道游廊如玉帶般蜿蜒,巧妙連接著卐字屋主殿,臨水的水榭隱在枝葉間,檐角垂落的碧璽風(fēng)鈴隱約可見,風(fēng)一吹,細碎的叮當(dāng)聲隔著水面飄來,輕得像一場夢
女子的視線最終定格在水榭內(nèi)那道麒麟色身影上,喉間輕輕溢出一聲呢喃:“他就是皇上……”語氣里藏著初見的驚艷,尾音還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心動,指尖悄悄攥緊了裙擺,連呼吸都放得輕緩,生怕驚擾了這份遙不可及的畫面,眼底的忐忑如湖面上的漣漪,一圈圈漫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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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著一襲杏子色杭綢長裙,裙身繡著清雅的水仙花紋——乳白花瓣透著瑩潤,淺綠花莖襯著細葉,針腳細膩得連花瓣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見,風(fēng)吹過裙擺時,水仙似要在衣間緩緩綻放
她梳著未出閣女子特有的垂鬟分肖髻,烏黑的發(fā)絲間綴著銀飾琉璃步搖,琉璃珠隨她的呼吸輕輕顫動,映著水面的光,晃出細碎的亮
她身姿柔若無骨,肩頸線條纖細優(yōu)美,自帶一股江南女子的風(fēng)流媚態(tài),卻因身處暗影,多了幾分怯生生的拘謹(jǐn)
恍惚間,長春仙館里皇后瑯?gòu)玫脑捰衷诙呿懫?,語氣冷硬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你該知道本宮接你入園子里是為了什么?!?/p>
她當(dāng)然知道——自己本是揚州的孤女,被皇后的額娘富察夫人托人尋來,簽了死契的婢女,如今被送入圓明園,不過是失了三分之二宮權(quán)的皇后,用來爭奪恩寵、制衡后宮的一枚棋子
思緒回籠,她依舊固執(zhí)地望著水榭方向,雖看不清弘歷的神色,卻能瞧見他起身時的從容——他伸手拿起椅背上那抹艷紅的斗篷,輕輕蓋在身側(cè)女子的腿上,動作輕柔得像在呵護易碎的珍寶
隨后兩人相對而坐,面前擺著鮮肥的秋蟹,手中握著相同的藍瑪瑙盞,偶爾碰杯淺飲,間或低聲說著什么,能從那松弛的姿態(tài)里,感受到滿溢的溫情
檐角的寶石風(fēng)鈴還在輕響,叮當(dāng)聲混著湖水的細語,成了這秋日里最動人的背景音,也讓她心頭的心動與忐忑,愈發(fā)濃烈
“先前聽富察夫人提過,榮嬪娘娘生得傾國傾城,性子又美艷多情,那樣的人物,也沒能得皇上半分偏愛……”
女子望著水榭的目光微微發(fā)怔,指尖無意識地?fù)钢箶[的水仙花紋,呢喃聲輕得要被風(fēng)吹散,“我這般出身,既無榮嬪的容貌,又無旁人的家世,真能得皇上垂憐嗎?”語氣里滿是不確定的惶惑,連垂在身側(cè)的手都悄悄蜷起,指節(jié)泛白
……
可下一秒,她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回水榭內(nèi)那道麒麟色身影上,眼底瞬間漾開細碎的光:“可他真好看啊……身姿挺拔,連抬手遞酒盞的模樣都這般雅致。”
話音頓了頓,她望著弘歷為若璃掖緊斗篷的動作,聲音又軟了幾分,帶著難以言喻的羨慕,“他對太后娘娘也好,那樣溫柔的模樣,怕是后宮里誰都得不到?!?/p>
這話剛落,心頭的暖意便被現(xiàn)實的寒意取代——她猛地想起自己的處境,背脊瞬間繃緊
她清楚得很,自己不過是富察家買來的死契婢女,是皇后瑯?gòu)糜脕頎帣?quán)的棋子
若能得到弘歷的偏愛,幫瑯?gòu)脢Z回宮權(quán),或許還能換得一線生機;可若是連皇上的目光都吸引不來,沒法為皇后效力,她便成了一枚無用的棄子,到那時,握在富察家手里的死契,隨時能讓她萬劫不復(fù)
念及此,她望著水榭的眼神里,又添了幾分孤注一擲的迫切
……
“該走了,清漪姑娘?!爆?gòu)玫馁N身侍女蓮心輕步走近堤岸陰影,聲音壓得又輕又柔,生怕驚擾了周遭的靜謐,“萬方安和的侍衛(wèi)們再過片刻就要來這一帶巡視了,若是被他們撞見咱們在此停留,回了長春仙館,皇后娘娘那邊不好回皇上話?!?/p>
她說著,目光落在清漪始終望向水榭的側(cè)臉上,眼底先漫開一抹了然——清漪望著皇上身影時驟然亮起來的眼神、不自覺放緩的腳步,她都看在眼里,自然猜得出這少女心底已悄悄漾起對帝王的愛慕
只是這份了然里,又摻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她心里清楚,皇上對太后娘娘的心思重得旁人插不進去,后宮里榮嬪那般傾國傾城、又懂討巧如今又沉穩(wěn)的性子,都難換皇上多幾分留意,清漪要費盡心機去爭他的注視與偏愛,這條路,實在太難走了
這些念頭只在她心底悄悄轉(zhuǎn)了一圈,并未說出口,只輕輕抬手,示意清漪快些隨她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