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年一月十五日，萬方安和的游廊深處卻暖意融融

四處立著燒得正旺的掐絲琺瑯銅爐，紅羅炭在爐中偶爾迸出細(xì)碎火星，將周遭空氣烘得暖軟

案上一尊紅珊瑚碧璽香爐格外惹眼，白檀的醇厚、茉莉的清甜與佛手柑的鮮活交織成合香，裊裊青煙纏纏綿綿，漫散在游廊的每一處角落

……

若璃立在卐字屋殿外的游廊下，指尖輕攏著紅金冰裂梅花紋宋錦白狐裘長外套的衣襟——狐毛蓬松柔軟，裹著肩頭暖得人心發(fā)顫

她內(nèi)里穿的碧海青蜀錦襦裙上，春日游園圖繡得活靈活現(xiàn)，仕女的裙擺、花樹的枝椏間，綴著淡藍(lán)與淡綠的碧璽碎珠，風(fēng)過時隨衣袂輕晃，似有春光在雪日里流轉(zhuǎn)

單螺髻上，雙色碧璽珍珠流蘇步搖垂著細(xì)碎珠串，隨她抬眼的動作輕輕晃蕩

藍(lán)瑪瑙玫瑰花簪襯得發(fā)間愈發(fā)瑩潤，耳墜上的藍(lán)碧璽映著暖光，腕間藍(lán)綠碧璽十八子觸手溫滑

她手中捧著尊山水梅花銅手爐，目光落在廊外的細(xì)雪上，又緩緩轉(zhuǎn)向不遠(yuǎn)處的狼毒花海屏風(fēng)——雪花輕飄，落在紫檀木邊框上，與屏上艷若烈火的狼毒花相映，冷與暖、素與艷撞出絕妙景致

她纖長如蝶翼的羽睫輕輕眨動，流光溢彩的眸子里盛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笑意，輕聲嘆道：“這屏風(fēng)映著飄雪果真美，倒比秋日草原的實(shí)景多了幾分清潤?！?/p>

……

“可不是么，真是別有風(fēng)味?！闭鐙值男β晱呐詡鱽恚碇倬G色梅枝暖緞旗裝襖裙，墨色梅枝從裙擺蜿蜒向上，花瓣用銀線勾邊，在暖光下泛著柔和光澤

外頭披的月白色山水云錦面狐毛斗篷，襯得她面容愈發(fā)溫婉

她手中握著只粉青釉琺瑯彩手爐，指腹輕輕摩挲著爐身上的纏枝蓮紋，目光落在屏風(fēng)與雪景的交匯處，眼底滿是贊嘆

……

若璃身側(cè)的沈眉莊也輕輕點(diǎn)頭，她穿的玫瑰色千瓣菊紋蜀錦旗裝襖裙，裙擺上的菊花用漸變絲線繡就，從淺粉到艷紅，似能聞見清甜菊香

肩頭搭著件杏子色冰裂鹿紋兔毛斗篷，兔毛蓬松柔軟，襯得她氣質(zhì)愈發(fā)嫻靜

她望著屏上被雪光映得愈發(fā)鮮活的狼毒花簇，輕聲附和：“先前瞧這屏風(fēng)，只覺草原壯闊，今日映著雪，倒添了幾分雅致，像是把塞北的烈與江南的柔揉在了一處?！?/p>

……

甄嬛目光落在若璃襦裙上的春日游園圖，指尖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衣料上綴著的碧璽碎珠，笑著打趣：“你這裙上的花紋倒是別致，亭臺仕女襯著花樹，連細(xì)碎處都綴著碧璽，活脫脫把春光繡在了身上。先前我還見黛玉穿的松黃色襖裙，上頭‘呦呦鹿鳴，食野之蘋’的景致——小鹿啃草的憨態(tài)、蘋草的柔細(xì)都繡得真切，想必是黛玉心思細(xì)，想出這清雅紋樣，你吩咐人繡制的吧？”

若璃聞言，眼尾彎成月牙，握著銅手爐的指尖輕輕晃了晃，語氣里滿是俏皮：“那可不~畢竟身邊人衣飾紋樣，總得多些新意才好。要不~我再給你們倆各想一個？保準(zhǔn)合你們的心意?！?/p>

“噢？這可要好生聽聽?！鄙蛎记f立刻來了興致，她攏了攏肩頭的兔毛斗篷，笑著補(bǔ)充，“先前我瞧著意歡的碧青色襖裙，枇杷樹的墨枝、淺黃的果子疊繡得有層次；還有晰月的海棠色裙裝，松鼠抱著紅山楂往上爬，山楂的紅暈似要滴出水來，真真有趣。你今日想的若不好，我和嬛兒可是不依的?！?/p>

……

若璃先轉(zhuǎn)向甄嬛，眼底閃著靈光：“我瞧著可用煙綠色軟煙羅做底，不繡枝頭盛放的垂絲海棠，專繡倒映在湖水中的花影——花瓣被水波晃得朦朧，邊緣暈著淺粉的光，再添幾尾紅金魚擺著尾從花影間游過，偶爾銜住飄落的海棠瓣。春日里穿在身上，走在湖邊時，倒像人與景融在了一處，多妙。”

“妙極了！”甄嬛當(dāng)即笑出聲，抬手輕輕拍了拍若璃的手背，“尋常繡紋都盯著實(shí)物，你偏要繡這水中倒影，朦朧里帶著靈動，倒比直白的海棠更有韻味，正合我心意?！?/p>

……

若璃又轉(zhuǎn)向沈眉莊，語氣里添了幾分調(diào)侃：“至于你，我想著用米白色蜀錦為料，繡東籬山下的小景——矮矮的田園屋舍，竹籬笆歪歪扭扭圈著院子，籬下開著幾朵金菊，花瓣上還沾著細(xì)碎的晨露。最妙的是，要在菊叢邊繡兩只圓滾滾的山兔，一只正低頭啃著菊瓣，另一只豎著耳朵瞧著，活脫脫一副‘偷食圖’，穿出去定顯溫婉又不失趣致?！?/p>

……

“倒把我的喜好摸得透透的！”沈眉莊被逗得笑彎了眼，連帶著語氣都軟了幾分，“田園菊景本就合我心意，再添兩只偷食的山兔，倒多了幾分活氣，可不是我喜歡的模樣么?！?/p>

甄嬛在旁看著兩人笑，也跟著頷首：“還是你心思巧，總能把尋常景致想出新鮮花樣，往后咱們衣飾，怕是都要盼著你出主意了?！?/p>

……

若璃聞言，指尖攏了攏肩頭蓬松的白狐裘，目光飄向遠(yuǎn)處廊外的岸邊——細(xì)雪如絮，正慢悠悠落在覆了薄霜的湖面上，轉(zhuǎn)瞬便融成一點(diǎn)水漬

她忽然彎了彎眼，語氣里帶著幾分鮮活的遐想：“這時候要是園子里哪個嬪妃穿著亮色過來，踩著雪印沿著岸邊走，還真有種‘風(fēng)雪候佳人’的感覺呢，比平日里讀的詩還多幾分滋味?！?/p>

“這飄著細(xì)雪、映著屏風(fēng)的景致已經(jīng)極美了，你倒還惦念著‘佳人’，連‘風(fēng)雪夜歸人’的意境都被你改得這般靈動?！?/p>

沈眉莊被她逗得好笑，抬手?jǐn)n了攏杏子色兔毛斗篷的領(lǐng)口，坐回太師椅上，端起青瓷盞抿了口溫?zé)岬木栈ㄨ凌孙?，清甜的暖意順著喉嚨漫開，驅(qū)散了指尖殘留的涼意

……

一旁剛在太師椅上坐下的甄嬛，從案桌的白玉碟中取過瑪瑙碗，用小巧的瑪瑙勺輕輕舀起一顆溫軟的桂花木薯珍珠丸子——糯米外皮裹著綿密的木薯餡，咬開時還能嘗到細(xì)碎的桂花粒，甜得恰到好處

她咽下丸子，才笑著看向若璃，眼底帶著幾分促狹：“說起來，也難怪前幾日清漪答應(yīng)來你這兒時，皇上會那般急著趕過來。聽著意歡說你當(dāng)日瞧著人家眼尾那點(diǎn)虞美人紋樣，連‘被勾到了’都直白說了出來，皇上可不就得提著心，怕你真被那些刻意的柔媚絆住了心思?！?/p>

若璃指尖輕輕蹭過銅手爐上的梅花紋，唇角彎起一抹細(xì)軟的弧度，轉(zhuǎn)頭看向甄嬛與沈眉莊，眼底還閃著幾分未散的新奇：“你們倒是說說，那日她跳的《虞美人》舞曲，身段柔得能纏人，眼神又帶著鉤子，到底勾不勾人？我真就是覺得新鮮——前幾日在這兒，才頭一回撞見有人對著我用那樣軟乎乎的眼神討好，倒像是什么稀罕景致似的?！?/p>

“你呀，不過是受了她那點(diǎn)皮毛功夫的影響，就覺得新鮮得緊?！?/p>

沈眉莊放下手中的青瓷盞，眼底盛著笑意，語氣里帶著幾分打趣，“她那日分明還收著幾分心思，沒敢全露出來。這要是真讓她使出渾身解數(shù)，把江南那邊練的那些討好人的手段都亮出來，你怕是要更招架不住，到時候可就真遭了。”

甄嬛抬眼看向若璃，指尖輕輕轉(zhuǎn)動著瑪瑙碗的邊緣，語氣里帶著幾分了然的輕緩：“也未必真要等她使出手段才‘遭了’，你忘了？她前幾日不是已經(jīng)‘突發(fā)心悸’去了么?？梢姲。?dāng)日對你那點(diǎn)柔媚姿態(tài)，根本不是一時興起，是真存了引誘你的心思——不然皇上那樣護(hù)著你，又怎會容下她。”

沈眉莊放下手中的茶盞，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光掠過案上的紅珊瑚碧璽香爐，裊裊青煙里，滿是對宮闈暗流的默認(rèn)

若璃聽著這話，悄悄摸了摸鼻尖，目光飛快飄向廊外，忽然眼睛一亮，語氣里帶著幾分刻意的輕快，岔開了話題：“你們快看~外頭的雪停了！檐角的冰棱都亮閃閃的，咱們不如去外頭找片竹林，聽聽雪落在竹葉上的聲響，多清凈?！?/p>

“噗——你這轉(zhuǎn)移話題的本事，倒真是越來越利落了?！闭鐙直凰@模樣逗笑，指尖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方向，打趣道，“既然想尋冬日雅趣，怎么不提議‘寒江垂釣’？你這萬方安和本就四面環(huán)水，此刻湖面覆著薄雪，支個釣竿坐著，倒比聽雪敲竹更有詩味呢。”

沈眉莊也跟著笑起來，眼底的幾分沉郁，瞬間被這輕松的調(diào)侃沖散了大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