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成風(fēng)嘆了口氣，接過話頭：“韶華郡主，邊境苦寒，況且經(jīng)歷了這樣一件事，我們應(yīng)當(dāng)再也不會回來了?！彼戳税⑸徱谎?，語氣緩和了些，“你是個好姑娘。葉家遭難，旁人避之不及，你卻敢來這亂葬崗為他們收尸，這份膽識和情義，實(shí)屬難得。往后在天啟城，你要多加保重。鎮(zhèn)國公府雖有皇后庇護(hù)，卻也需謹(jǐn)言慎行，莫要再做冒險之事?！?/p>

阿蓮低下頭，淚水又忍不住掉了下來。她知道百里成風(fēng)說得對，葉將軍的死，像一面鏡子，照出了朝堂的冰冷和人心的險惡。她往后的日子，怕是只能在鎮(zhèn)國公府和皇后的庇護(hù)下，小心翼翼地活著，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肆意地跟葉云練劍，跟百里東君去酒樓喝新釀的酒了。

“阿蓮，”百里東君從懷里掏出一個酒葫蘆，遞到她面前，“這是我前幾日剛釀好的青梅酒，本來想等你來嘗，現(xiàn)在……你拿著吧。往后若是想我了，就喝一口，就當(dāng)我們還在你身邊。”

阿蓮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酒葫蘆溫潤，上面刻著一朵蓮花，與她當(dāng)年繡給葉云和百里東君帕子上的花紋一模一樣。她握緊酒葫蘆，輕聲道：“多謝百里哥哥，你們也多保重。若是到了邊境，記得給我捎信，哪怕只是一張字條也好?！?/p>

百里成風(fēng)看了看天色，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該走了。再晚，城門就要關(guān)了。”

百里東君對著阿蓮拱了拱手，又對著葉家的墳塋深深看了一眼，轉(zhuǎn)身跟著百里成風(fēng)下了山。阿蓮站在墳前，看著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山道盡頭，手里的酒葫蘆被攥得發(fā)燙。

風(fēng)又吹了起來，卷起地上的紙錢灰燼，落在三個新墳上。阿蓮想起小時候，她、百里東君和葉云在葉府的梅樹下玩鬧，葉云揮著劍，百里東君抱著酒壇，她坐在梅枝上，笑著扔給他們梅花瓣。那時的天很藍(lán)，風(fēng)很暖，他們都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過下去。

可如今，梅樹還在，人卻散了。

阿蓮對著墳塋又鞠了三躬，轉(zhuǎn)身慢慢下了山。山道兩旁的雜草刮著她的褲腿，帶來一陣陣刺痛，可她卻覺得，心里的痛比這更甚。她知道，從葉將軍一家被斬的這一刻起，她的童年再也回不到從前那樣肆意了。天啟城的繁華依舊，可她的世界里，卻少了一抹最重要的色彩。

回到鎮(zhèn)國公府時，已是黃昏。母親站在府門口等她，看到她平安回來，終于松了口氣，快步上前抱住她：“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阿蓮靠在母親懷里，聞到她身上熟悉的熏香，眼淚又掉了下來。她沒有說亂葬崗的事，也沒有說百里東君要去邊境的事，只是默默地跟著母親走進(jìn)府里。

晚飯時，父親看著她沉默的模樣，嘆了口氣，把一塊紅燒肉夾到她碗里：“別想太多了，往后好好過日子，葉云他們也不想讓你變成這樣?！?/p>

阿蓮點(diǎn)點(diǎn)頭，拿起筷子，卻覺得嘴里的飯菜索然無味。她想起百里東君遞來的青梅酒，想起葉云攥在手里的斷劍，想起亂葬崗上那三個孤零零的土墳，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