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能勉強瞥見女孩兒在雪地中清掃積雪的忙碌身影。幾片雪花恰合時宜地落在她的發(fā)絲上，像是將她溫柔地融進了這幅靜謐的雪景之中。

傅恒癡癡地駐足凝望，卻遲遲沒有再向前一步。一邊是姐姐的產期迫在眉睫，一邊是被各方視線緊盯著的心愛之人，仿佛都在無聲地提醒他——此刻不宜上前。

“嗯？”傅恒眼前忽然蒙上一層朦朧，他眨了眨眼，才發(fā)覺是又下起了雪。幾片不聽話的雪花飄進他眼中，帶來一絲涼意。

方才還在雪地中的女孩兒，此時已不見了蹤影，想來是進屋避雪了。“也罷?！备岛爿p嘆一聲，轉身時襖子揚起一片細碎的雪霧。

“娘娘，這是御膳房送來的雪燕紅糖姜水，有驅寒護體的功效?！蔽涵嬬髮Ω岛慵磳⒊稣鞯氖逻€毫不知情，只覺近日似乎少見了那個總是嚴肅的小侍衛(wèi)。

“嗯，宮里的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喝下去，身子頓時就暖了?！眿瑰仁切】趪L了嘗，隨后稍稍加快了喝的速度，臉上浮現出滿足的神色。

“嫻妃娘娘，嬤嬤那邊傳來消息，說長春宮那位的產期約莫就在今明兩日了。”珍兒接過湯碗，放在桌上時發(fā)出“叮咚”一聲輕響。

魏瓔珞聽后心頭不由得一緊。此時的她并無權力插手長春宮的事務，而那里卻還藏著虎視眈眈之人。

“讓太醫(yī)院做好萬全準備。瓔寧，你待會兒看著太醫(yī)們把藥膳送過去?！眿瑰酒鹕?，“我去皇上那兒一趟?！?/p>

“是?！北娙思娂姼嫱恕?/p>

“你是說，爾晴姑娘已經……？”魏瓔珞經過竹林偏僻一角時，無意聽到宮人們的閑談，不由得放慢腳步，隔著一段距離小心地聽著。

“天啊，聽說長春宮上個月偏殿還起了火，幸好明玉姑娘指揮得當，才沒驚擾到皇后娘娘?！绷硪粋€宮女低聲說道。

魏瓔珞暗暗咬牙。她雖欣慰于明玉的迅速成長，卻更恨爾晴和純貴妃等人層出不窮的算計。

不過這一次，她幾乎可以肯定——爾晴絕對沒有懷上所謂的龍種。

我遠在長春宮打了個噴嚏，心里嘀咕是誰這么大膽子還敢私下議論皇上。

太醫(yī)院的人不敢有絲毫懈怠，藥膳一樣接一樣送進長春宮。看著皇后一一服下，魏瓔珞也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氣。

“皇上也在？”身旁的小宮女像是新來的，被分派到這里幫忙。

“皇上特地為皇后娘娘輟朝兩日。別多說了，仔細學著點?！绷硪粋€宮女低聲提醒后便不再言語。

“啊……”主殿內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痛苦的呻吟，過了一會兒，逐漸轉為撕心裂肺的喊聲。

我站在殿門口背過身，腦海中不禁浮現母親生我時的情景，與眼前皇后生產的場面交織重疊。

不同的是，在這個時代，女子生產無異于踏一趟鬼門關。我?guī)状蜗脒M去，卻被一盆盆端出的血水震懾，終是退卻了幾分。

生產持續(xù)了很久?！吧?！生了！是位阿哥！”嬤嬤歡喜的聲音傳來，我“騰”地站起身，顧不上看孩子，徑直走進殿內，正好撞見魏瓔珞跪在皇后床邊。

“你怎么在這兒？”我出于禮數，還是出聲問道。

魏瓔珞沒有停下為皇后擦汗的動作，眼中滿是心疼：“明玉和爾晴有娘娘吩咐的差事，奴婢只是替嫻妃娘娘前來探望。”

“你先退下吧，朕想和皇后說說話?！?/p>

魏瓔珞站起身，執(zhí)拗地停在原地，內心幾經掙扎，最終還是決定離開。轉身時，她仍不忘回頭深深望了皇后一眼。

皇后尚未醒來，我拿起帕子，學著魏瓔珞的樣子為她輕輕擦臉。

魏瓔珞走出殿外，看著宮人們忙碌的身影，忽然發(fā)覺——少了一個人。

傅恒呢？他怎么可能不來？魏瓔珞心下一緊，姐姐經歷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他早該守在這里的。

她急忙向傅恒當值的地方奔去，顧不得腳下的積雪，一路跑得飛快。

“傅恒侍衛(wèi)？他幾日前被封為金川大統(tǒng)領，已經出征了?！毙√O(jiān)平淡的一句話，卻像一塊千斤重的石頭，狠狠壓上魏瓔珞的心頭。

走在宮道上，她仍無法相信。戰(zhàn)場……那是人間的煉獄。傅恒竟連一聲告別也沒有，就這樣默默離去。

風雪聲愈來愈大，吵得魏瓔珞心神恍惚。遠處的小亭在雪幕中微微晃動，“傅恒……”

話音未落，她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地倒在了雪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