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晨光透過和紙窗簾,在榻榻米上投下柔和的光斑。裴宿睜開眼,聽著遠處傳來的海鷗鳴叫和小樽運河上最早的游船引擎聲。這是他正式搬到北海道的第三周,仍然在適應這種新的生活節(jié)奏。
身旁,艾米麗還在熟睡,紅發(fā)散在枕頭上如一團火焰。裴宿輕輕起身,不想驚醒她。他走到小廚房,準備早晨的茶——這是他的新儀式,取代了從前在東京邊喝咖啡邊查郵件的習慣。
這套傳統(tǒng)的町家風格住宅離研究中心只有十分鐘步行距離,是他們在多次尋找后發(fā)現(xiàn)的珍寶。低矮的天花板、裸露的木梁、一個小小的枯山水庭院,處處透著寧靜簡約之美。搬家過程比預期艱難——告別東京公寓,處理積累十年的物品,但最終成果值得。
喝著茶,裴宿看著庭院里精心擺放的石頭和苔蘚。羅伯特曾說這個庭院像他們的研究:“看似簡單,實則每個元素都經過深思熟慮,創(chuàng)造整體和諧?!?/p>
上午九點,裴宿步行到研究中心。新角色是聯(lián)合主任,與羅伯特共同領導,但更側重日常運營和研究方向。令他驚訝的是,減少技術工作后,他的創(chuàng)造力反而提升了。
“早,裴主任,”前臺志愿者打招呼,“今天有新的參與者面試,還有媒體采訪安排在下千?!?/p>
裴宿微笑回應。媒體關注自從紀錄片預告片發(fā)布后持續(xù)增加,他們學會了平衡開放與邊界。
上午的參與者面試令人難忘。一位年輕消防員在事故中失去隊友后,開始創(chuàng)作一系列鼓樂作品,風格與逝去隊友完全相同。
“我從來不會打鼓,”他困惑地說,“但現(xiàn)在這些節(jié)奏就像自己流出來一樣?!?/p>
研究團隊詳細記錄案例,安排后續(xù)的腦波監(jiān)測和音樂分析。裴宿注意到,隨著案例增加,模式開始浮現(xiàn):大多數(shù)“接收”發(fā)生在深度放松或夢境狀態(tài);音樂往往承載情感而非具體信息;體驗者通常經歷深刻療愈而非困擾。
中午與艾米麗共進午餐時,他分享這些觀察。艾米麗現(xiàn)在全職負責音樂療法項目,正在開發(fā)基于證據(jù)的協(xié)議。
“我越來越覺得,”她沉思道,“這不是超自然現(xiàn)象,而是人類意識的某種尚未理解的能力——就像大腦有Wi-Fi功能,能連接到集體無意識或情感場?!?/p>
裴宿微笑:“科學期刊可能還不接受‘大腦Wi-Fi’的說法,但直覺上我明白你的意思?!?/p>
下午的媒體采訪聚焦于實際應用而非超常主張。記者驚訝于研究的嚴謹性和對倫理的重視。結束時,她評論道:“我以為會是更多...靈性的內容,但這實際上很科學。”
“靈性可以在科學框架內探索,”裴宿解釋,“只要保持批判性和開放性平衡?!?/p>
傍晚,裴宿參加了支持小組。一位剛失去丈夫的女性分享了她如何通過丈夫最愛的爵士樂找到安慰?!懊看温犇切┣?,我感到他還在某種程度上與我同在?!?/p>
這些話曾經會讓裴宿感到刺痛,現(xiàn)在卻帶來一種共享的理解。他分享了自己的經歷,不是作為專家而是作為同行者。
回家路上,他停在運河邊看夕陽。水面上金光閃爍,如同無數(shù)小燈。他想起了東京的霓虹燈光,感到更喜歡這自然的閃爍。
艾米麗在家準備晚餐,廚房飄著味噌湯和烤魚的香氣。他們簡單用餐后,坐在庭院里聽夜晚的聲音。
“有時我仍然難以置信,”艾米麗輕聲說,“從巴黎舞臺到這個小庭院,從獨奏到二重奏?!?/p>
裴宿握住她的手:“最好的音樂往往來自簡單主題的變化,不是嗎?”
周末,他們徒步去了附近的山丘。站在高處,小樽灣全景展現(xiàn)在腳下,藍色海水映著白云。裴宿感到呼吸加深,心胸開闊。
“我應該早點離開東京,”他說,“不是逃避,而是為空間——物理和心理空間。”
艾米麗指向遠處:“看,那邊有只狐貍?!?/p>
裴宿望去,看到一只白狐坐在巖石上,似乎也在欣賞風景。它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與他們短暫相視,然后優(yōu)雅地消失在山林中。
“第三次了,”裴宿喃喃道,“每次在轉折點出現(xiàn)。”
艾米麗好奇地看著他:“什么第三次?”
裴宿解釋了他與白狐的相遇——第一次在小樽引導他找到艾米麗,第二次在研究中心月光下,現(xiàn)在是第三次。
“在日本 folklore 中,白狐是神靈使者,”艾米麗說,“也許它在確認你的道路。”
裴宿不再尋求理性解釋,只是感恩這美麗的同步性。
新一周,研究中心啟動了全球數(shù)據(jù)庫項目。使用裴宿設計的區(qū)塊鏈系統(tǒng),研究者可以匿名提交案例,保護隱私同時建立共享知識庫。初期就有來自十五個國家的研究機構加入。
分析這些數(shù)據(jù)時,團隊發(fā)現(xiàn)了有趣的文化模式:西方案例更多強調個人連接和具體信息;東方案例更多關注集體和諧和情感氛圍;土著文化則視為自然的一部分。
“這反映了不同的意識觀念,”羅伯特在團隊會議上說,“沒有對錯,只是不同視角下的同一現(xiàn)象。”
裴宿被授權組織首屆國際研討會,線上線下混合形式?;I備工作復雜但令人興奮,連接起不同學科和文化的研究者。
一個六月傍晚,裴宿正在準備研討會材料時,接到了東京公司的緊急請求:他們最大的客戶希望他親自介紹音樂算法項目。
最初的反應是抵觸,但仔細考慮后,他決定前往。不是回歸舊生活,而是展示新整合的可能。
在東京辦公室,裴宿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同樣的會議室,同樣的人群,但他的視角已經改變。
演示時,他沒有只聚焦技術細節(jié),而是討論了算法如何幫助理解音樂的情感影響,用于治療和連接。令他驚訝的是,客戶不僅接受這種更整體的方法,還提出了新合作想法。
“我們一直在尋找更人性化的技術方向,”客戶CEO說,“你的方法提供了這種平衡?!?/p>
回北海道的飛機上,裴宿反思這次經歷。他不再需要完全拒絕舊生活,而是可以選擇性整合,創(chuàng)造新合成。
夏季研討會成功舉辦。開幕式上,裴宿看著線上線下數(shù)百名參與者,感到謙卑和希望。
最難忘的時刻來自一位澳洲土著長老的分享:“在我們的傳統(tǒng)中,音樂不是創(chuàng)造而是發(fā)現(xiàn)——就像發(fā)現(xiàn)已經存在的河流。逝者不是離開,而是變成歌,繼續(xù)在土地中流動。”
這番話懸在空中,連接起所有文化和學科。
研討會結束后,裴宿和艾米麗決定短暫休假。他們選擇了安靜的溫泉旅店,遠離日常責任。
溫泉水中,裴宿感到身體和心靈的緊張逐漸融化。夜空清澈,星星似乎觸手可及。
“我一直在想,”艾米麗說,“也許我們應該創(chuàng)作自己的音樂——不是接收到的,而是源于我們旅程的。”
idea 立即共鳴。不是分析或解釋,而是創(chuàng)造和表達。
回家后,他們開始了簡單創(chuàng)作過程。艾米麗負責旋律,裴宿負責結構(他程序員的本能),結果是一種有趣混合——既有古典敏感性又有現(xiàn)代簡約性。
他們決定在研究中心小型沙龍分享這首新作品,標題為《雙城記》,反映東京與小樽、技術與藝術、失去與發(fā)現(xiàn)的對話。
表演夜,裴宿感到比任何技術演示都緊張。但當音樂開始,緊張消失了,只有表達的流動。
結束后,一位年輕參與者含淚說:“這展示了如何用失去創(chuàng)造新事物,而不是被其定義?!?/p>
夏末,裴宿收到了蘇煙父母的來信,附上了蘇煙年輕時寫的未發(fā)表詩稿。讀著這些文字,他感到不是悲傷而是感激——她的藝術繼續(xù)啟發(fā),通過他和其他人活下來。
九月一個晴朗早晨,裴宿在庭院里喝茶時,看到了郵箱里的白色信封。打開后,是醫(yī)學復查結果:所有指標正常,心臟健康改善。
他深深呼吸,感恩這第二次機會——不僅是健康,更是生活整體的第二次機會。
那天晚上,他和艾米麗做了重要決定:將研究中心的一部分改造成藝術家駐留空間,邀請音樂家、作家和創(chuàng)作者來探索連接主題。
“不僅是研究現(xiàn)象,而是培養(yǎng)它,”艾米麗興奮地說,“創(chuàng)造空間讓這些同步性更容易發(fā)生?!?/p>
裴宿完全同意。他們開始規(guī)劃,夢想著未來藝術家可能發(fā)現(xiàn)和創(chuàng)造的。
睡前,裴宿站在走廊上,看著月光下的庭院。所有生命片段似乎和諧共振——失去與愛,科學與藝術,個人與集體。
在這寧靜中,他感到深刻和平。旅程還在繼續(xù),但有更多智慧、感恩和連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