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號塔的藍光在夜空中漸次熄滅時,裴宿、艾米麗和洛姆正蹲在塔基的陰影里。
蘇煙乘坐的飛行器早已消失在云層深處,只留下天線陣列上殘留的星圖——那是用幽藍光痕勾勒出的坐標,像一把鑰匙,正插在夜空的鎖孔里。
“坐標指向城西的‘黑淵’?!?/p>
洛姆盯著終端界面,指尖在地圖上劃出一道紅線,“二十年前,林教授的實驗室就在那里。”
他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顫抖,“靜滯衛(wèi)士的資料庫里,‘黑淵’是最高級別的禁區(qū),連他們的無人機都不敢靠近?!?/p>
裴宿將蘇煙的記憶碎片塞進防磁背包,金屬碰撞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蘇煙留下的星圖是動態(tài)的?!彼f,“每過十分鐘,坐標會偏移一次——她在給我們爭取時間?!?/p>
艾米麗抬頭望向天空。
云層正在聚攏,月光被切割成碎片,灑在銹跡斑斑的街道上。
“靜滯衛(wèi)士的巡邏隊應該在半路上設伏了。”她調(diào)出終端,紅色光點正從三個方向包抄過來,“我們得換條路。”
三人沿著信號塔的排水管道滑下,落地時揚起的灰塵在月光下像金色的霧。
洛姆的傷口又開始滲血,他扯下襯衫下擺纏住傷口,動作比剛才更急躁。
“我父親當年說過,‘黑淵’的入口藏在廢棄的地鐵隧道里?!彼f,“但隧道入口被能量屏障封死了,需要……”
“需要Λ晶體的能量?!迸崴藿涌诘溃疤K煙的記憶碎片里有激活屏障的頻率。”
他將項鏈取出,藍光在掌心流轉,“她的意識被困在‘織網(wǎng)’里二十年,卻始終在傳遞信息——這說明屏障的漏洞,藏在她沒被覆蓋的記憶里?!?/p>
艾米麗摸出戰(zhàn)術匕首,在掌心劃開一道口子。
鮮血滴在項鏈上,藍光突然暴漲,映得三人的影子在墻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狀。“這是……”她倒吸一口冷氣,“記憶共鳴?”
裴宿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看見蘇煙的記憶碎片在項鏈里翻涌——實驗室的白大褂、父親的白發(fā)、還有那個被能量亂流撕碎的瞬間?!八诤啊艽a’。”他說,“密碼是……‘林正雄’?!?/p>
洛姆的身體猛地一震。
“這是我父親的名字?!彼穆曇舭l(fā)啞,“蘇煙把密碼藏在記憶里,用我的名字做鑰匙……”
地鐵隧道的入口就在前方五十米處。
金屬閘門上爬滿綠銹,表面布滿蜂窩狀的能量紋路,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wǎng)。
裴宿將項鏈按在閘門中央,藍光順著紋路蔓延,發(fā)出“滋滋”的電流聲。
“退后!”洛姆拽著兩人往后跳。
閘門突然震顫起來,能量紋路從銀色變成幽藍,像被注入了生命。
縫隙里滲出黑色的霧氣,帶著刺鼻的臭氧味——那是“織網(wǎng)”的能量殘留。
“快進去!”裴宿推了艾米麗一把,“洛姆,你斷后!”
洛姆抽出能量槍,對著身后掃射。
靜滯衛(wèi)士的無人機群從云層里俯沖而下,激光束在隧道口交織成網(wǎng)。
他一邊開槍一邊后退,左肩的傷口再次裂開,血珠濺在閘門的能量紋路上,竟讓藍光更盛了幾分。
“走!”他吼道。
裴宿拽著艾米麗沖進隧道。
身后傳來洛姆的慘叫,還有無人機爆炸的轟鳴。黑暗中,艾米麗的手死死攥住裴宿的袖口:“洛姆……”
“他會活下來的?!迸崴薜穆曇舫练€(wěn),“蘇煙的記憶里,他父親當年也在這樣的隧道里逃過一劫?!?/p>
隧道的墻壁上布滿抓痕,像是被某種利爪撕裂的。
地面有深淺不一的腳印,其中一個明顯比其他的大——是男人的鞋印,鞋跟磨損得很厲害,像是經(jīng)常在廢墟里行走。
“蘇煙的記憶里,她父親是個地質學家。”艾米麗低聲說,“他總說‘地下藏著時間的秘密’?!?/p>
走了二十分鐘,前方出現(xiàn)了一扇圓形的金屬門。
門中央嵌著一塊顯示屏,上面顯示著亂碼:“身份驗證:林正雄/蘇煙·林?!?/p>
“蘇煙的血脈?!迸崴蘅聪虬悾靶枰愕腄NA。”
艾米麗咬破指尖,將血滴在顯示屏上。亂碼突然開始重組,變成一行清晰的字:“歡迎回家,女兒?!?/p>
門緩緩打開。
門內(nèi)的景象讓三人同時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空間,天花板垂著無數(shù)根發(fā)光的水晶鏈,每根水晶鏈末端都連著一臺銀色的儀器。
儀器的屏幕上跳動著綠色的代碼,像活著的星河。
空間中央立著一座玻璃棺,棺里躺著一個男人——白發(fā)蒼蒼,臉上布滿皺紋,但他的眼睛是睜開的,瞳孔里流轉著和蘇煙一樣的幽藍光芒。
“父親……”洛姆的聲音哽咽。他踉蹌著撲過去,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彈開。
“洛姆,別碰。”蘇煙的聲音從水晶鏈后傳來。
三人循聲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蘇煙正站在水晶鏈的陰影里。
她穿著二十年前那件白大褂,發(fā)梢沾著細碎的星光,手里捧著一臺老式攝像機——和他們在信號塔上見到的一樣。
“蘇煙!”艾米麗喊了一聲。
蘇煙轉過身,笑容溫暖得像春天的風?!澳銈儊砹恕!彼f,“我等了二十年。”
洛姆隔著屏障大喊:“父親!你還好嗎?”
玻璃棺里的男人動了動嘴唇,聲音沙啞卻清晰:“洛姆,我的孩子……”他的目光掃過三人,“還有裴宿,艾米麗……謝謝你們?!?/p>
裴宿注意到,男人的手腕上戴著一塊舊手表,表盤上刻著“林正雄·贈蘇煙”——和洛姆口袋里的舊照片背面的字跡一模一樣。
“蘇煙,你是怎么……”
“我用記憶做鑰匙?!碧K煙走到玻璃棺前,指尖輕輕觸碰屏障,“‘織網(wǎng)’的能量可以封印身體,但封不住記憶。我把父親的時間錨點藏在自己的意識里,等你們找到我……”
玻璃棺突然發(fā)出蜂鳴。男人的身體開始發(fā)光,皮膚下的血管像藍色的溪流般流動。
“時間監(jiān)獄的能量要失控了?!碧K煙的臉色變得蒼白,“洛姆,你必須帶父親離開?!?/p>
“那你呢?”洛姆抓住屏障,指節(jié)發(fā)白。
“我會留在這里。”蘇煙笑了笑,“但不是被封印。我在‘織網(wǎng)’里種了一顆種子——用我和你們的記憶做養(yǎng)料,它會慢慢生長,直到……”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直到所有人都記得?!?/p>
屏障突然劇烈震動。水晶鏈紛紛斷裂,儀器屏幕上的代碼變成亂碼。
裴宿看見,蘇煙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像一片被風吹散的云。
“蘇煙!”艾米麗撲過去,卻穿過了她的身體。
“記得我?!碧K煙的聲音在三人耳邊回響,“記得我們的故事?!?/p>
玻璃棺里,林正雄的身體完全變成了光。
他伸出手,穿過屏障,輕輕撫過洛姆的臉頰:“我的孩子,你做得很好。”
洛姆的眼淚砸在屏障上,濺起細小的光花?!案赣H……”
“時間到了?!碧K煙的聲音越來越遠,“去未來吧,替我看看……”
她的聲音消失了。
屏障徹底碎裂。
玻璃棺里只剩下一片幽藍的光,像蘇煙的眼睛。林正雄的身體化作點點星光,融入了空間頂部的星河。
裴宿撿起地上的攝像機。
錄像里,蘇煙的笑容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她對著鏡頭說:“如果有一天你看到這段視頻,說明我已經(jīng)找到了他。洛姆,替我告訴他……我沒有后悔?!?/p>
畫面突然扭曲,變成一片黑暗。
“她犧牲了自己?!卑惖穆曇舭l(fā)顫。
“不?!迸崴迵u頭,“她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
”他看向洛姆,“蘇煙的記憶還在,林教授的記憶也在。他們會變成種子,在未來的某一天發(fā)芽?!?/p>
洛姆擦掉眼淚,將父親的舊手表戴在手腕上。
表盤的指針突然開始轉動,指向隧道外的方向?!皶r間監(jiān)獄的出口在東邊?!彼f,“我們得走了?!?/p>
三人沿著隧道往回走。身后傳來星河崩塌的轟鳴,像是一場盛大的告別。
出了隧道,晨霧已經(jīng)散去。
城市的輪廓在晨光中若隱若現(xiàn),廢墟上已經(jīng)長出了嫩綠的芽。
“看?!卑愅蝗煌O履_步,指著路邊。
裴宿順著她的指尖望去——在斷墻的縫隙里,一株野菊正破土而出,鵝黃色的花瓣上還沾著晨露。
更遠處,幾株爬藤植物正沿著廢棄的廣告牌向上生長,葉片在風里輕輕搖晃。
“這里……”洛姆的聲音發(fā)悶,“以前全是廢墟?!?/p>
“生命總會找到出路?!迸崴迯澭鼡炱鹨粔K碎磚,在野菊旁蹲下,“就像蘇煙的記憶,就像林教授的時間錨點?!?/p>
艾米麗伸手觸碰野菊的花瓣,指尖沾了點濕潤的晨露。
“蘇煙說過,‘有些東西注定要被打破,但打破的過程就是存在的證明’。”她輕聲說,“現(xiàn)在……它們真的打破了?!?/p>
洛姆望著爬藤植物纏繞的廣告牌——那上面曾經(jīng)貼著靜滯衛(wèi)士的通緝令,如今卻被綠色覆蓋。
“父親當年總說,‘廢墟是時間的傷口,但傷口里會開出花’?!彼淖旖墙K于揚起一絲笑意,
“看來他說對了?!?/p>
三人繼續(xù)往紀念館方向走。
路過一所廢棄的小學時,圍墻上的涂鴉吸引了他們的注意——褪色的蠟筆字寫著“蘇煙姐姐是我們的光”,旁邊畫著一只振翅的蝴蝶,翅膀上染著幽藍的光。
“是附近的孩子畫的?!卑愝p聲說,“靜滯衛(wèi)士封鎖了這片區(qū)域,但他們進不來。”
裴宿伸手摸了摸涂鴉,指尖沾了點蠟筆的碎屑。
“蘇煙的記憶里,也有這樣的涂鴉?!彼f,“在實驗室的走廊里,孩子們舉著自制的Λ晶體燈,喊著‘蘇煙姐姐加油’。”
洛姆的腳步慢了下來。
他望著墻上的涂鴉,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舊手表?!案赣H當年在實驗室里,總給我講蘇煙的事?!彼f,“他說‘蘇煙是光,能把最黑的夜照亮’。”
“現(xiàn)在輪到我們了。”裴宿轉頭看向兩人,“蘇煙和林教授的故事,不能只藏在記憶里?!?/p>
“對?!卑慄c頭,“我們要讓全世界知道,他們從未被遺忘。”
紀念館的電子屏已經(jīng)亮起,工作人員正搬著設備調(diào)試。
門口的公告牌上貼著臨時海報:“全球記憶保護聯(lián)盟特別展覽——被遺忘的星光”。
三人走進紀念館時,工作人員迎了上來:“你們是蘇煙女士的朋友?”
“是?!迸崴迣⑻K煙的記憶碎片交給對方,“這是她留下的東西,希望能幫到展覽?!?/p>
工作人員接過碎片,瞳孔微微收縮——幽藍的光在掌心流轉,像一顆跳動的星。
“這是……Λ晶體的共鳴?!彼p聲說,“和展柜里的老式攝像機一樣。”
艾米麗看向展柜——里面陳列著一臺和蘇煙手中一模一樣的攝像機,旁邊貼著說明:“實驗體蘇煙·林的私人記錄設備,疑似與‘時間錨定’現(xiàn)象相關。”
“我們可以幫忙講解?!甭迥吠蝗徽f。他的聲音還有些發(fā)顫,但眼神卻堅定,“蘇煙的父親林正雄是我的……”
“祖父。”艾米麗替他說完,“我們是蘇煙的朋友,也是林教授的后人。”
工作人員的眼睛亮了起來:“太好了!展覽明天正式開幕,正需要熟悉這段歷史的人?!?/p>
三人站在展柜前,看著玻璃罩里的攝像機。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在鏡頭上折射出一道虹。
“蘇煙。”裴宿輕聲說,“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艾米麗笑著點頭,“她在笑?!?/p>
“她在說‘做得好’。”洛姆的聲音哽咽,卻帶著笑意。
閉館的鈴聲響起時,三人站在紀念館的臺階上。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與墻上的涂鴉、臺階上的野菊、遠處爬藤纏繞的廣告牌重疊在一起。
“接下來……”裴宿望向遠方,“我們要把蘇煙的故事,講給更多人聽。”
“對?!卑愅熳∷母觳玻斑€有林教授的?!?/p>
洛姆摸了摸口袋里的記憶碎片,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舊手表。
“我會把父親的實驗日志整理出來?!彼f,“還有蘇煙的錄像……”
“我們會一起。”裴宿打斷他,“用我們的方式,讓‘織網(wǎng)’覆蓋的一切,都記住這些光?!?/p>
風掀起三人的衣角,露出他們背包里的能量沉積物。
那抹幽藍的光,和蘇煙項鏈的顏色一模一樣,像三顆永不熄滅的星。
在紀念館的門口,一只銹紅色的蝙蝠掠過。
而他們,正走在通往未來的路上——
帶著蘇煙的笑容,帶著林教授的期待,帶著所有被記住的、細碎的、溫暖的,
活著的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