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沾濕蘇煙的裙角。
她蹲在藥圃里，指尖輕拈藥草，發(fā)間Λ晶體落了粒晨露。
“阿娘！”小滿從院門口跑進來，發(fā)梢沾著星塵，“你看！”
她攤開掌心，一只巴掌大的星獸蜷成毛球，正啃她指尖的桂花糕。
“是星崽！”蘇煙眼睛微亮，“三百年前實驗室后巷常有的?！?/p>
“阿爹說它是迷路的小星靈?！毙M戳了戳星崽軟乎乎的耳朵，“它剛才沖我搖尾巴，像在說‘餓’！”
裴宿端著青瓷托盤從廊下過來，盞里浮著糖蒸酥酪：“星崽？”他蹲下身，星獸立刻蹭他手背，“許是感應到你身上有星髓香?！?/p>
“阿爹騙人。”小滿戳他手腕，“星崽聞的是桂花糕！”
星獸突然叼起半塊糕，歪歪扭扭往門外跑。
“哎！”小滿追上去，“那是阿娘留給你的！”
蘇煙笑著搖頭，收拾藥簍：“由它去吧?！?/p>
“隨它?！迸崴迶堊∷绨?，“星界的小生靈，自有緣法?！?/p>
藥圃外傳來銀鈴脆響。
艾米莉抱著星紋卷軸跑進來，發(fā)間玉簪晃得人眼花：“蘇煙姐！星垣的孩子們說要學做星燈！”
“又要麻煩你?！碧K煙接過卷軸，“去年的星圖底樣還在嗎？”
“在呢。”艾米莉翻開卷軸，露出密密麻麻的星軌，“司稷使說今年要加十盞燈，替新化的星靈許愿?！?/p>
“小星崽也該算一個?！迸崴尥洪T口，星崽正把桂花糕往草窠里埋，“它昨天蹭我權柄，許的是‘天天有糖吃’?！?/p>
“阿爹！”小滿舉著星崽跑回來，星崽嘴里塞著半塊糕，“它埋起來了！說等月亮出來再吃！”
蘇煙捏了捏星崽圓滾滾的肚皮：“傻孩子，月亮出來就化了。”
“不化！”星崽突然開口，聲音像碎星撞玉盤，“月亮是甜的，糖也是甜的，要存著一起吃！”
三人愣住。
“它、它會說話？”小滿瞪圓眼睛。
“星靈本就有靈智。”蘇煙摸了摸星崽腦袋，“三百年前我在實驗室，也見過會說‘甜’的星蟲。”
“阿爹，阿娘，星崽要學做星燈！”小滿拽兩人衣袖，“它說要做月亮形狀的！”
裴宿挑眉：“你會嗎？”
“我……”小滿撓頭，“阿娘教過我編燈籠！”
“好。”蘇煙牽起她的手，“先去拿竹篾?！?/p>
竹篾在廊下堆成小山。
小滿坐在矮凳上，手指笨拙地繞竹條，星崽趴在她腳邊啃最后半塊桂花糕。
“阿娘，這樣對嗎？”她舉著歪歪扭扭的月牙骨架。
“對?！碧K煙握住她手，“再糊層星紗就好?！?/p>
裴宿倚著廊柱笑：“我小時候偷拿司辰殿的星紗，被老殿主追著打?！?/p>
“阿爹現(xiàn)在不也偷拿？”小滿指他腰間，“那塊玉佩，不是用阿娘的星芒鑄的？”
“那是定情信物?！迸崴廾嗣衽澹氨刃羌喗鹳F。”
蘇煙耳尖微紅，低頭糊星紗：“瞎說?！?/p>
星燈做好時，已近黃昏。
小滿舉著月亮燈跑上觀星臺，星崽趴在她肩頭，尾巴晃成小月牙。
“阿娘！阿爹！快看！”
蘇煙和裴宿并肩走上觀星臺，夕陽把兩人影子拉得很長。
月亮燈在夜風里搖晃，投下暖黃的影，像塊剛蒸好的桂花糕。
“真像?！迸崴掭p聲道。
“像什么？”小滿仰起臉。
“像……”裴宿望著蘇煙，“三百年前，你糊的第一盞燈?！?/p>
蘇煙笑：“那盞燈被星塵吹滅了?！?/p>
“但星星記得?！迸崴拗赶蛱祀H，“你看，星軌在轉。”
星垣的星軌緩緩流轉，最終在月亮燈上方聚成一朵桂花。
“是‘月亮’的形狀。”小滿拍手，“和燈一樣！”
星崽突然從她肩頭躍起，撲向月亮燈。
“哎！”小滿急得去抓，“別碰壞了！”
星崽卻停在燈前，張開小嘴——
一團暖黃的光從它嘴里吐出來，裹住月亮燈，像給月亮披了層糖霜。
“它、它在給燈加糖？”小滿瞪圓眼睛。
“是星靈的祝福?！碧K煙望著燈，“三百年前，我也見過這樣的光?！?/p>
“什么時候？”裴宿問。
“歸墟來之前?！碧K煙指尖輕觸燈身，“那時我在實驗室，總夢見月亮上落了糖霜?！?/p>
“現(xiàn)在應驗了。”裴宿握住她的手，“我們的月亮，甜了?！?/p>
小滿拽了拽兩人衣袖：“阿娘，阿爹，星崽說它要許愿。”
“許什么？”
星崽仰頭，喉嚨里發(fā)出細碎的星芒，凝成一句話：“要和阿娘阿爹一起，天天看月亮。”
“傻孩子。”蘇煙揉了揉它腦袋，“我們會的。”
裴宿低頭吻了吻星崽額頭：“會的?！?/p>
風掀起蘇煙的裙角，吹得星燈輕輕搖晃。
月亮升起來了，圓得像塊糖霜桂花糕。
星崽趴在小滿肩頭，打了個小哈欠。
“阿娘，星崽困了。”
“抱它去睡?！碧K煙接過星崽，“今晚和你們一起。”
裴宿牽起她的手，三人往星殿走。
“阿爹。”小滿突然問，“月亮為什么是甜的？”
“因為……”裴宿低頭看她，“有你在。”
“那星星呢？”
“星星是月亮掉的糖渣?！?/p>
“那星獸呢？”
“星獸是月亮派來，陪我們吃糖的?！?/p>
小滿咯咯笑起來，星崽在她懷里拱了拱，發(fā)出呼嚕聲。
蘇煙望著兩人交疊的影子，輕聲道：“晚晚?！?/p>
“嗯？”
“這次……我們一起看月亮?！?/p>
“好?！?/p>
風里飄來若有若無的桂花香，混著星燈的甜，漫過星垣，漫過星淵，漫過所有被記住的、細碎的、溫暖的瞬間。
深秋的星界落著星露。
蘇煙蹲在星藤架下，指尖纏著半透明的星藤。
“阿娘！”小滿舉著片金黃的星葉跑過來，“你看，這片像不像月亮？”
“像?！碧K煙把星葉別在她發(fā)間，“比月亮還亮?！?/p>
裴宿拎著竹籃從廊下過來，籃里裝著新摘的星莓：“星藤抽新芽了。”
“今年開得早。”蘇煙摸了摸藤蔓，“許是感應到小滿要長大?！?/p>
小滿揪了揪星藤葉子：“阿爹，星藤會開花嗎？”
“會?！迸崴拮谒砼?，“等星露結霜，藤上會結星星花?！?/p>
“星星花能吃嗎？”
“能?！碧K煙笑著，“甜得像你偷吃的桂花糕。”
“阿娘又笑我！”小滿跺腳，“阿爹才是，總偷吃我那份！”
裴宿作勢要撓她癢癢：“誰讓你把糖罐藏在星藤后面？”
小滿咯咯笑著跑開，發(fā)間的星葉落了片在星藤上。
星藤突然輕顫。
蘇煙抬頭，看見藤蔓頂端冒出粒星芒，像顆未凝的星子。
“要開了？”裴宿湊近看。
“嗯?！碧K煙指尖拂過星芒，“三百年前，我在實驗室也見過這樣的藤?！?/p>
“實驗室？”小滿扒著藤架探出頭，“阿娘以前在實驗室種星藤？”
“種?！碧K煙摸了摸她腦袋，“那會兒你還在我肚子里踢月光。”
“阿爹知道嗎？”
“知道?！迸崴迶堊∷?，“你踢月光時，他總說‘小蘇煙在練神功’?！?/p>
小滿歪頭：“阿爹當時怎么知道我是小蘇煙？”
“因為……”裴宿低頭看她，“他的星盤里，早就畫著你的名字?！?/p>
星藤的星芒突然散成細霧，裹住三人。
“阿娘，有甜味！”小滿吸了吸鼻子。
“是星星糖的味道?！碧K煙閉著眼，“三百年前，我也聞過。”
“什么時候？”裴宿問。
“歸墟來之前?！碧K煙聲音放輕，“我在實驗室熬夜，總聞見甜絲絲的星味。后來才知道，是你偷偷往我茶里加了桂花糖?！?/p>
裴宿耳尖微紅：“我怕你累。”
“可你被司祭罵了?！毙M戳他胸口，“艾米莉姐姐說，老司祭揪著你耳朵說‘司辰使再偷懶，就罰你去掃星淵’?！?/p>
裴宿大笑：“那回我真掃了星淵。”
“掃出什么了？”小滿扒著他胳膊。
“掃出顆星核。”蘇煙替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襟，“后來做成了你的司辰令?！?/p>
星藤的霧散了。
藤蔓頂端綻開朵五角星花，每片花瓣都凝著星露，像撒了把碎鉆。
“開了！”小滿撲過去，“阿娘快看！”
蘇煙摸了摸花瓣：“真像你出生那天的星象?！?/p>
“阿爹，星星花有名字嗎？”
“有。”裴宿拾起落在地上的花瓣，“叫‘小滿’?！?/p>
“為什么？”
“因為它開在你要長大的秋天。”裴宿把花瓣別在她耳后，“也開在我們相遇的星軌里。”
小滿摸著耳后的花瓣，忽然問：“阿娘，星星花會謝嗎？”
“會?！碧K煙說，“但謝了會結星籽?！?/p>
“星籽能種嗎？”
“能?！迸崴迵炱痤w落在藤架上的星籽，“埋進星土里，來年春天會發(fā)芽。”
“那我要種好多好多。”小滿捧起星籽，“種在星殿后院，種在觀星臺邊上，種在……”
“種在歸墟淵底?！碧K煙接話。
小滿愣?。骸皻w墟淵底？”
“嗯?！碧K煙望著遠處的星淵方向，“那里缺朵花?！?/p>
裴宿握住她的手：“我陪你去?！?/p>
“不用?！碧K煙搖頭，“星籽會自己飛過去?！?/p>
星籽突然從她掌心升起，裹著星芒往星淵方向飄去。
“阿娘，它飛走了！”小滿追著跑，“要追上它！”
“追不上的?！迸崴蘩∷?，“星籽要去完成自己的使命?！?/p>
“什么使命？”
“給歸墟淵底，添朵星星花?！碧K煙望著星籽消失的方向，“就像三百年前，我們給彼此的生命里，添了顆星?！?/p>
小滿停住腳步，歪頭看他們：“阿娘，阿爹，你們以前也種過星星花嗎？”
“種過?！迸崴拚f。
“在哪兒？”
“在你媽媽的實驗室?！碧K煙摸了摸小滿發(fā)間的星葉，“在你爸爸的星盤里?！?/p>
“那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在星藤上?！迸崴拗赶蝾^頂?shù)幕ǎ霸谛亲牙?，在我們來年的春天里?！?/p>
“在……”蘇煙望著他，“在你我眼里?！?/p>
小滿似懂非懂地點頭，忽然拽了拽兩人衣袖：“阿娘，阿爹，星星花開了，我們該做星燈了?！?/p>
“好?！迸崴奁鹕?，“今年做月亮形狀的?！?/p>
“還要加糖霜！”小滿舉著星籽喊，“像上次那樣！”
蘇煙笑著站起來，發(fā)間的星葉落進星藤花里。
風掀起她的裙角，吹得星藤沙沙響。
星淵方向飄來若有若無的甜香，像極了三百年前，實驗室里那盞煮著桂花糖的茶。
“晚晚。”蘇煙輕聲喚。
“嗯？”
“今年的星燈，我們一起做?！?/p>
“好。”
星藤上的星星花輕輕搖晃，星籽還在往星淵方向飛，像撒了把未說完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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