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時,聞到消毒水的氣味。窗簾縫隙透進的晨光在墻上劃出道道金線,心電監(jiān)護儀的滴答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你醒了?"
蘇晴的聲音有點啞。我轉(zhuǎn)頭看見她趴在床邊,手還攥著我的手腕。她的眼睛紅紅的,眼下有片青黑。
"三天了。"她坐直身子,手指在我手背上輕輕摩挲,"醫(yī)生說再不醒就要考慮..."
我沒說話。手腕內(nèi)側(cè)的符紋還在隱隱發(fā)燙,像條活過來的青蛇。那些畫面太真實了——白無衣消散前的眼神,唐小雨化作白光時的微笑,還有趙子軒臉上流淌的墨汁。
"你夢話里一直在說'門'。"蘇晴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里有幾道淺淺的灼傷,"說它還在響。"
我想起祠堂里的檀香。五歲生日那天,母親把我按在牌位前的畫面突然閃過。她說過的話一字一句在耳邊回響:"你是最后的守門人。"
"林野?"蘇晴抬頭看我,"你還好嗎?"
我扯開袖子。鎖鏈印記順著血管爬到肘彎,皮膚下隱約能看到金色的筆畫游走。符紙背面的"開之法"已經(jīng)淡得幾乎看不見。
"沒事。"我松開袖子蓋住那些痕跡,"就是有點累。"
護士推門進來換藥。她看了我一眼,笑著說:"男朋友終于醒了?你們年輕人真是讓人羨慕。"
等腳步聲走遠,蘇晴突然抓住我的手:"你知道嗎?唐小雨的遺物里有張照片,是她小時候和一個穿校服的男生合影。那男生的手腕上..."
我猛地坐起來,牽動輸液管嘩啦作響:"是誰?"
"不知道。"蘇晴搖頭,"但那枚銀表帶,和你手上這個..."她指了指我手腕內(nèi)側(cè)的印記,"真的很像。"
我想起昨夜天臺上涌出的記憶碎片。母親燒符時灰燼落在額頭的灼痛,她在病房角落念咒的樣子,還有最后消失前那句話:"他們才是怪物。"
"我得去找我媽。"我拔掉針頭,抓起背包就往門口走。
"等等!"蘇晴追上來拽住我胳膊,"你現(xiàn)在這樣出去會暈倒的!"
她的手很涼,指尖微微發(fā)抖。走廊外的陽光照進來,在她臉上投下細(xì)碎的光影。
"我沒事。"我說,聲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冷。
蘇晴的手頓了一下。她后退半步靠在墻上,目光落在我的鎖鏈印記上:"那你至少...告訴我實話。"
"什么實話?"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抬頭直視我眼睛,"為什么白無衣說你是容器?為什么你能看見那些東西?"
我站在原地沒動。手腕上的符紋突然燙得像烙鐵,血管里像是灌了滾水。記憶里浮現(xiàn)出母親的臉,和唐小雨重疊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聽見自己說。
蘇晴笑了,笑得有點苦:"是嗎。"
她轉(zhuǎn)身要走,我伸手?jǐn)r住。兩個人的距離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的倒影。她睫毛顫動,像受驚的蝴蝶。
"給我點時間。"我說,"等我找到我媽..."
"每次都是'等'。"她打斷我,聲音輕得像嘆息,"等你找到真相,等你想通,等你覺得'是時候了'..."
我想解釋,喉嚨卻像被什么東西堵住。空氣里飄著消毒水的氣味,混著她頭發(fā)上的茉莉香。
"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么嗎?"蘇晴抬頭看我,"我們經(jīng)歷了那么多,可我還是連你是誰都不知道。"
我松開手。她從我身邊走過時,手腕上的灼痕突然亮起微光。
醫(yī)院門口停著輛黑色轎車。我看見后視鏡上掛著的平安符,和母親車上的一模一樣。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上車。"母親說,"我們得談?wù)劇?
我猶豫了一下。后座放著個褪色的相框,玻璃裂成蛛網(wǎng)狀。照片上是個穿校服的少年,手腕戴著銀表帶。
"他是誰?"
母親發(fā)動車子,握方向盤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你的哥哥。"
車子駛出院區(qū)時,我聽見身后傳來玻璃碎裂聲。回頭看見住院樓二層有扇窗戶洞開,蘇晴的身影站在那里,像朵將要凋謝的花。
"二十年前的事。"母親開口,"那時候我們還沒搬來這座城市。你哥哥總說他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她說話時一直盯著前方,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直到那天晚上,他和同學(xué)玩了個游戲。"她的聲音開始發(fā)抖,"叫'筆仙'。"
我握緊拳頭。鎖鏈印記突然劇烈跳動,皮膚下金光閃爍。
"第二天,他的同學(xué)一個個死了。"母親繼續(xù)說,"最后只剩下他。那天夜里,他走進了祠堂..."
她突然猛打方向盤,車子拐進一條小路。路邊雜草叢生,有座破敗的磚房半掩在樹影里。
"這是老宅。"她說,"也是你哥哥最后待的地方。"
我跟著她走進房子。霉味撲面而來,墻上掛著幅泛黃的畫像。畫中女子穿著嫁衣,長發(fā)垂到腰間。
"白無衣。"我脫口而出。
母親驚訝地看著我:"你怎么知道這個名字?"
我沒回答。畫像下方擺著個木匣,上面刻著林氏家徽——圈住蛇的銅錢。我伸手觸碰,鎖鏈印記突然爆發(fā)出青光。
"別碰!"母親想拉住我,但已經(jīng)晚了。
木匣自動彈開,里面躺著張泛黃的符紙。上面寫著個"門"字,和蘇晴耳中的那個一模一樣。
"這就是你哥哥留下的。"母親聲音顫抖,"他說過,當(dāng)'門'再次出現(xiàn)時,真正的守門人就會覺醒..."
外面突然傳來汽車引擎聲。母親猛地關(guān)上木匣,臉色變得煞白。
"他們來了。"她說。
"誰?"
"唐家的人。"母親抓起木匣塞進我懷里,"快走!從后門..."
我沖出房子時,看見三輛黑車停在路口。有人下車朝這邊跑來,其中一人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
"唐小雨的叔叔。"母親低聲道,"精神病院的院長。"
我轉(zhuǎn)身要跑,卻被什么東西絆住。低頭看見地上露出半截鐵鏈,銹跡斑斑的環(huán)扣上刻著符文。
"那是..."母親瞪大眼睛,"你哥哥的..."
鎖鏈印記突然劇烈疼痛,我跪倒在地。符紙上"門"字開始發(fā)光,空氣中響起沙沙聲,像是有人用指甲在玻璃上劃拉。
"以血為契!"我喊出腦海里浮現(xiàn)的詞句。
符紙自燃,火光中浮現(xiàn)出道虛影。那是個穿校服的少年,手腕戴著銀表帶。
"歡迎回來,弟弟。"他說,"真正的守門人。"
唐家的人追了過來。母親試圖阻攔,被推倒在地。我抱起她往樹林里跑,身后傳來喊聲:
"他們瘋了!那孩子已經(jīng)被附身了!"
"抓住他!不能讓他打開'門'!"
符紙上的火光越來越旺,少年的虛影漸漸清晰。他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只是眼神空洞,帶著不屬于活人的光芒。
"跟我來。"他說,"看看一百年前發(fā)生了什么。"
我想拒絕,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跟著走。母親的手漸漸變涼,她的呼吸變得急促。
"別相信他..."她低聲說,"你哥哥就是這樣消失的..."
樹林深處有座荒廢的祠堂。朱漆大門斑駁脫落,門環(huán)上纏著鎖鏈。少年伸手推開門,里面漆黑一片。
"進去吧。"他說,"那里有你需要的真相。"
我回頭看母親,她正痛苦地蜷縮在地上。遠處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快跑..."她用盡力氣說,"別變成..."
我沖進祠堂。門在身后砰然關(guān)閉,陷入徹底的黑暗。鎖鏈印記燙得像烙鐵,符紙發(fā)出刺眼藍光。
祠堂里響起腳步聲,由遠及近。黑暗中浮現(xiàn)出燭光,照亮了墻上的祖先牌位。
"歡迎回家,守門人。"母親的聲音響起,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她。
牌位突然全部轉(zhuǎn)向我,鮮紅的字跡在燭光下流淌:"以林氏血脈鎮(zhèn)壓白無衣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