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了味道,混著燒紙錢的焦糊氣。我猛地坐起身,手肘撞到床頭柜上的玻璃杯,清脆的響聲讓蘇晴抖了一下。
"你別怕。"我想握住她的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變成了血紅色,在她臉上投下詭異的陰影。
蘇晴往后縮了縮,松開我的手。她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動什么。
病房里的白熾燈開始閃爍,每次明滅之間都間隔著極短的黑影——那些影子在模仿人的姿態(tài)扭曲擺動。
"林野。"她突然開口,聲音比剛才清晰許多,"你摸摸胸口。"
玉符殘片安靜地躺在鎖骨間,表面那道細小的裂痕正在滲出暗紅液體。我抬眼看向蘇晴,發(fā)現(xiàn)她的瞳孔里閃著和裂痕相同的光。
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唐小雨推門進來時,我差點叫出聲。她黑色外套上的血跡還沒擦干凈,右手食指戴著枚素銀戒指——那是陳昊失蹤前戴過的。
"你醒了。"唐小雨的目光掃過我胸前的玉符,"比我預想得早。"
蘇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尖的溫度比之前更冷:"小心她說的話。"
話音未落,整棟住院樓陷入黑暗。應急燈亮起的瞬間,我看到唐小雨的影子變成三個人的輪廓。最中間那個身影舉起手,我認出她腕間的紅繩——和祠堂里母親戴的一模一樣。
"你們到底是誰?"我抓起床頭柜上的不銹鋼水杯甩出去。
金屬撞擊墻壁的聲響中,唐小雨發(fā)出一聲輕笑。
"我們是你最熟悉的人啊。"她的聲音變得空靈,"從七歲那年開始,我們就一直在看著你。"
病房的窗戶映出無數(shù)個我。每個倒影都在重復不同人生片段:給麻雀包扎傷口的小孩、抄錄咒語的學生、抓住陳昊手的少年。所有畫面里的我都在笑,可那些笑容一個比一個詭異。
"別看鏡子!"蘇晴拽住我的衣袖。她的手掌壓在我虎口處,燙得驚人。
玉符殘片突然發(fā)出嗡鳴,那些纏繞在身體周圍的鏡像紛紛破碎。唐小雨的身影開始扭曲。她的皮膚像融化的蠟油般往下淌,在地面匯成漆黑的液體。液體中浮現(xiàn)出族譜的圖案,最后一個名字正在燃燒。
"找到真相了嗎?"白無衣的聲音貼著耳畔響起,"你本就不該活著。"
我攥緊胸前的玉符,掌心傳來鉆心的疼。那些液體順著地板縫往我腳邊爬,我往后退了兩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鐵床欄桿。
"你們到底想干什么?"我盯著唐小雨的臉問。她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漆黑,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洞。
"你應該問問自己。"她歪著頭,嘴角扯出詭異的弧度,"這些年,你真的以為自己是活著的嗎?"
蘇晴的手突然收緊,我感覺到她整個人都在發(fā)抖。我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的臉色煞白,嘴唇卻紅得嚇人。
"別聽她們胡說。"我握緊她的手,"我們都活著,現(xiàn)在就活著。"
唐小雨發(fā)出一陣笑聲,像是從很多個方向同時傳來:"你以為那場車禍是意外?你以為你哥哥真的是病死的?你以為你真能逃出這片鏡子?"
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頭痛又來了。那些畫面——哥哥咽氣時的面容、車禍時飛濺的玻璃渣、還有那天晚上我在圖書館地下三層看到的東西,全都混在一起。
"住口!"我大喊了一聲。玉符殘片的嗡鳴聲越來越大,震得我耳朵生疼。
"林野,冷靜點。"蘇晴的聲音有些發(fā)顫,"看著我,別看她們。"
我強迫自己把視線集中在她臉上。她的睫毛微微顫抖,鼻尖沁出汗珠。我能感覺到她的恐懼,也能感覺到她拼命想讓我鎮(zhèn)定下來的努力。
"蘇晴,"我輕聲問,"你害怕嗎?"
她點點頭,然后又搖搖頭:"我怕,但我更怕你被她們帶走。"
唐小雨的笑聲更大了:"多感人啊??上?,你們注定要分開。林野,你是鑰匙,是容器,是祭品。而她……"她指向蘇晴,"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棋子。"
"閉嘴!"我沖她吼,同時一把將蘇晴拉到身后。我的手臂擋在她前面,像是能保護她似的。
"你保護不了她的。"唐小雨的聲音忽遠忽近,"就像你沒能保護陳昊,沒能保護趙子軒,甚至沒能保護你自己。"
我感覺胸口一陣劇痛,低頭看時,玉符殘片已經滲出了更多血。那些血滴落在我的衣服上,竟然開始腐蝕布料。
"林野!"蘇晴抓住我的肩膀,"快想辦法!"
我環(huán)顧四周,病房里除了鐵床和床頭柜,什么都沒有。白熾燈還在不斷閃爍,每暗一次,墻上的影子就多一分扭曲。
"我記得唐小雨說過……"我咬著牙說,"用符咒,用血……"
"你的血。"蘇晴突然說,"她說要用你的血。"
我看看她,又看看胸前的玉符。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蘇晴,"我轉身面對她,"等會兒不管發(fā)生什么,你都不要松手,好嗎?"
她點頭,眼睛里泛著淚光。
我抓起玉符,狠狠往自己胸口按下去。劇烈的疼痛讓我?guī)缀跽静蛔。乙Ьo牙關,硬是沒松手。
"你在干什么?"唐小雨的聲音帶著憤怒,"你想毀了它?"
我沒有回答。血順著手指往下流,在胸前形成了一條紅線。我閉上眼睛,默念唐小雨教我的咒語。
"以血為引,以魂為媒……"
咒語剛念到一半,我就聽到唐小雨的尖叫。睜開眼時,看到她的身體正在崩解,化作一團團黑霧。
"你敢!"白無衣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你會后悔的!"
我繼續(xù)念著咒語,感覺到玉符在胸口灼燒。蘇晴緊緊抓著我的手,她的體溫透過掌心傳過來,給我力量。
"以命為契,以心為封……"
黑霧開始向我聚集,但我沒有停下。劇痛從胸口蔓延到全身,但我依然堅持著。
"完成了。"我最后說了一句。
整個病房突然陷入寂靜。唐小雨消失了,白無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只有我和蘇晴還站在這里,彼此的手緊緊握著。
"林野,"蘇晴輕聲說,"你做到了。"
我低頭看胸前的玉符,裂痕更深了,但還在那里。
"還沒完。"我說,"我知道還沒完。"
蘇晴靠在我肩上,輕輕點頭:"我知道。"
我們就這樣站了一會兒,誰都沒說話。病房恢復了正常,連燈光都穩(wěn)定下來。但我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你困嗎?"我問她。
"有點。"
"那你去躺一會兒。"我把她扶到床上,"我會在這兒守著。"
她躺下后,我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她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睡著了。
我看著窗外的月光,心里明白,這場戰(zhàn)斗遠沒有結束。但至少現(xiàn)在,我能給她一個安穩(wěn)的睡眠。
我盯著窗外的月亮,直到眼皮打架。蘇晴的呼吸輕柔地打在我手背上,像春天里拂過草尖的風。她的手指還勾著我的,睡著了都沒松開。
手機突然在褲兜里震動,震得我腿肚子發(fā)麻。我小心翼翼地抽出手,生怕驚醒她。屏幕亮起的光映在墻上,像個小小的太陽。
是陳昊發(fā)來的消息。
"林野,你家樓下有個穿紅裙子的女人。她已經在那里站了四十分鐘。"
我翻身站起來,輕輕給蘇晴蓋好毯子。她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里,像是要躲開什么。
推開病房門時,走廊比往常安靜。腳步聲被厚厚的地毯吞掉,連護士站都空著。我快步走到安全通道,從防火門的玻璃望向樓下。
路燈下果然站著個紅衣女人。她背對著醫(yī)院大樓,手里攥著什么東西不斷揉搓。那動作讓我想起小時候在河邊看到的洗衣婦。
手機又震動起來。
"她剛才抬頭看了我一眼。"陳昊的消息接著跳出來,"林野,她的眼睛……"
我屏住呼吸。
"她的眼睛和你那天在祠堂看到的一模一樣。"
一陣冷風從樓梯口灌上來,吹得我后頸發(fā)涼。我低頭看胸前的玉符,裂痕里的暗紅液體已經凝固,像一條干涸的河。
"你在看什么?"
蘇晴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我轉身時差點撞到她,她穿著拖鞋站在門口,頭發(fā)亂糟糟的。
"樓下有個女人。"我壓低聲音,"穿紅裙子。"
她臉色瞬間變了,抓著門框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她終于來了。"
"你知道她?"
"她是你母親。"蘇晴咬著嘴唇,"或者說……是你母親留下的執(zhí)念。"
我們倆站在窗前,看著那個紅衣女人緩緩抬起頭。她脖子轉動的姿勢不太對勁,像生銹的齒輪在艱難轉動。當她望向我們這個方向時,我感覺胸口的玉符猛地一燙。
"不是說她已經……"
"你以為當年那場大火真的燒死了所有人?"蘇晴打斷我,聲音發(fā)顫,"那天晚上,你母親在祠堂里做的事,遠比你知道的可怕得多。"
女人突然開始往上走。不是坐電梯,而是沿著大樓外墻一步步走上來。她的紅裙擺掠過每一扇窗戶,留下一道道血痕。
"她來找你了。"蘇晴往后退,"因為你是她唯一的兒子。"
"可我已經不是了。"我握緊胸前的玉符,"我早就不是那個孩子了。"
女人的手指劃過玻璃,在十七樓停了下來。她歪著頭,嘴角咧開一個夸張的笑容。那笑容讓我想起童年記憶里,母親給我剝橘子時的樣子。
"林野,"蘇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你聽我說,如果待會兒我出了什么事……"
"別說這種話。"我打斷她,"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一起面對。"
女人的手掌按在玻璃上,留下一個鮮紅的手印。整棟樓都在震動,天花板的石膏簌簌往下掉。
"你準備好了嗎?"我問蘇晴。
她點點頭,眼淚卻掉了下來。
我拉開窗戶,夜風夾雜著血腥味撲面而來。女人的紅裙子在風中飄動,像一團燃燒的火焰。